2007年6月3日,天津某高官突然自杀,一度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
只因此人是十几年前对禹作敏的抓捕指挥者。
一时间坊间流言甚嚣尘上,不少人称其是畏罪自杀,甚至借此推敲禹作敏案的真相。
那么,从“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到阶下囚,禹作敏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身上是否真的有冤情?
这一切,或许还要从大邱庄的发家史说起。

1978年的某个冬夜,当49岁的禹作敏裹着破棉袄蹲在盐碱地边啃窝头时,这个初中文化的庄稼汉大概没想到,十五年后自己会坐着加长奔驰,带着四个保镖,对着《纽约时报》记者说:“我这小小村书记的办公室,比你们美国总统的还大!”

但那是十几年后的事情,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在中华大地上刮起时,禹作敏和大邱庄还是一贫如洗。
那年头大邱庄穷得让人直摇头,全村2500口人守着4800亩盐碱地,人均年收入167块,光棍能凑几百号人,不少村民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这种情况愁坏了身为村支书的禹作敏。
直到1978年底,禹作敏决定在大邱庄掀起一场风暴,决定铤而走险发展工业。
他把全村劳力编成15个专业队,别人种地他办厂,把公社农机厂不要的旧轧钢机当废铁买回来。
这事儿现在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在那个改革开放的风气还没普及的时代,一个弄不好禹作敏的村支书都要被“撸掉”。

但从结果来看,禹作敏的锐意进取收获了巨大的成功。
他三顾茅庐请来天津轧钢厂的退休师傅刘万明,用土法炼钢愣是轧出带钢,当年净赚27万,顶得上全村十年种地收入。
随后禹作敏彻底放飞思路,甩开膀子带领大邱庄彻底走上工业致富道路。

1983年全国钢材紧缺,禹作敏用村办厂子的介绍信,从鞍钢搞来3000吨平价钢坯,转手高价卖给南方乡镇企业,一倒腾净赚600万。
这成了大邱庄的“第一桶金”。

在发展工业这方面,禹作敏的确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和理解,有想法,且敢于付诸实践,甚至不惜游走于规则的漏洞边缘。
1986年,村里想上马热轧薄板项目,国营大厂开口要300万技术转让费。
禹作敏直接把工程师灌醉套话,回来带着村民用脸盆当模具试验,三个月愣是搞出合格产品。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1989年,他听说首钢从德国进口了二手连铸机,连夜带人扛着二锅头上门,硬是用50万白菜价买下设备。
运输那天,全村老少举着火把沿路护送,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邱庄闹出了乱子。

在用人方面,禹作敏同样摆出了求贤若渴的姿态。
听说天津某研究所专家离婚后无处落户,他直接派车把人连家当拉回村,分三室一厅还配保姆。
为了挖首钢总工,他让村民在人家楼下唱了三天静海民歌。
周末用奔驰车队把国企技术骨干接来指导,回城时后备箱塞满现宰的猪羊。
这些招数现在看涉嫌违规,当年却让大邱庄聚集了200多名高级工程师,比某些地级市还多。

资金运作上老禹更是胆大包天。
1988年国家收紧银根,他发明了“以钢换贷”,即用村办企业的钢材做抵押,一口气从全国21家信用社套出2.7亿贷款。
有银行主任来催债,禹作敏指着新建的别墅区说:“看见没?这排房子值不值一个亿?要不你先挑两栋?”

到1992年,大邱庄的财务公司竟能对外放贷,月息最高敢收到5分,活脱脱的地下钱庄。这种游走灰色地带的资本游戏,成就了大邱庄“户户住别墅、人人开轿车”的暴富神话。
这一年,禹作敏相继成立尧舜、万全、津美、津海四大集团,下设200多家企业,从螺纹钢到生物制药全产业链通吃。
美国记者来参观,禹作敏自豪的指着村办钢铁厂说:“我们这轧机,比首钢的还先进!”

曾经穷得掉渣的大邱庄,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庄”,村口立着25米高的牌楼,上书“中国第一村”。
村民人均收入3400美元,家家有空调电话,幼儿园孩子都穿国际大品牌的衣服,村民们日常一切开销几乎全部被村里包揽。
短短十几年时间,禹作敏成功带领大邱庄打了一场翻身仗。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禹作敏和大邱庄的声望都达到顶点时,一场对禹作敏的抓捕行动也提上了日程。

1992年,禹作敏的平静生活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这一年,一封匿名举报信将他的命运推向了一个转折点。
这封信详细列举了禹作敏涉嫌贪污、挪用公款等经济问题,随后被送到相关部门。
由于大邱庄村在全国范围内的影响力,这起案件迅速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

很快,一支由省、市两级检察院和公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试图进驻大邱庄村展开调查,结果遭到禹作敏的抵制。
经营大邱庄的这些年,禹作敏不光成功搞起了村子的经济,也建立起一支强大的非法武装。

村委会有武装部,保安队配手铐电棍,外来人口得办“暂住证”,村子四周建立起数米高的围墙,全村到处有摄像头监控。
禹作敏早已将大邱庄打造成一座不受管辖、不受控制的私人王国,而他自己也成了大邱庄的“土皇帝”。

为彻查禹作敏身上背负的案情,1993年4月15日凌晨,由天津市政法委牵头,市公安局、武警天津总队组成的联合行动组悄然集结。
考虑到大邱庄内部建有高墙、监控系统和数千人规模的“治安队”,行动指挥部将作战中心设在距离大邱庄三公里的静海县蔡公庄镇政府大院,现场部署了包括防暴警察、特警、武警机动支队在内的近八百名警力,配备装甲运兵车、催泪弹发射器等特殊装备。

行动前夜,专案组已秘密切断大邱庄对外通讯线路,但禹作敏通过私人电台获知外围动态,紧急调动三千余名“治安队员”持猎枪、铁棍、螺纹钢等武器,封锁了村内七处主要路口,并在集团办公楼顶层架设探照灯。

在接下来长达十九小时的抓捕行动中,共计发生七次规模性对抗,造成十二名民警受伤、三辆警车损毁。
但好在最终禹作敏成功被捕,束手就擒
事后清点发现,大邱庄私藏制式枪支八十七支、土制火炮五门、各类弹药两万余发。
4月17日,公安部通报中首次使用“地方恶势力”定性该案,标志着大邱庄禹作敏麾下势力的彻底瓦解。

禹作敏和大邱庄在天津、乃至全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作为改革开放时期农民企业家的标志性人物,禹作敏倒台不出意外引发了巨大轰动。
对禹作敏被捕的猜想和流言也甚嚣尘上,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甚至对禹作敏的处罚提出质疑。
尤其是2007年的一场突发事件,一度将十几年前的禹作敏案再度推到公众视野。

这年6月3日,天津市政协主席宋平顺自杀身亡。
外界之所以会将此事和禹作敏联系起来,是因为宋平顺正是当年参与指挥抓捕禹作敏的高官。
于是有人推测,宋平顺是畏罪自杀,并在此基础上试图推敲对禹作敏的判罚。
但事实是,宋平顺之死和禹作敏案件没有任何关系。
宋平顺的自杀,源于其自身被查出存在严重违纪违法问题,情节十分恶劣。
至于禹作敏的倒台,背后同样有铁一般的证据和不容宽恕的案情。

培养非法武装、拘捕、工厂账目存在问题、涉嫌受贿……
以上种种都足以让禹作敏身败名裂,但真正将他推向深渊的事件,还要数他牵涉进的两条命案。

1990年,禹作敏的堂弟禹作相与同村的刘金会因个人纠纷发生冲突。
具体原因是,刘金会猥亵了禹作相的女儿。
禹作相纠集亲朋好友对刘金会进行报复,不仅将刘金会暴打一顿,还将刘金会的父亲刘玉田牵扯进来。

禹作敏在得知此事后,并未拿出一村之长的公正态度,内心毫无法律意识,反倒秉持着一种旧中国封建大家长式的姿态,暗示可以对刘金会进行“寒碜”。
有堂哥撑腰,禹作相立刻将刘玉田父子推上街头示众,一路打一路走。
结果年迈体衰的刘玉田,被当街活生生打死。

事发后,刘玉田的家人将案情捅到警察局,想要讨个公道。
但禹作敏却再次走错路,通过组织村民游行、为凶手家属募捐、限制刘家亲属与外界接触等方式,对抗司法机关的调查,企图将这起命案压下来。
这是禹作敏走向覆灭的开端,也成功让相关单位意识到大邱庄这颗毒瘤的存在。

身为当事人的禹作敏非但没有任何悔改之意,反倒愈发无所忌惮,很快便卷入第二件案情。
1992年,大邱庄的经济产值来到顶峰,可禹作敏也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这一年,大邱庄华大公司总经理李某去世,公司清查过程中发现财务问题,怀疑有贪污行为。
禹作敏气急败坏,誓要在全村、全部工厂展开一场彻底的清查。

本着宁可抓错、不可放过的原则,一名叫做危福合的养殖场工作人员,被列入怀疑名单。
不由分说将人抓来后,禹作敏在公司内私设“公堂”,对危福合进行了严苛的非法审讯。
在审讯过程中,危福合被刘云章等人殴打致死。

事后,禹作敏再一次试图掩盖真相,安排相关人员顶罪,并让凶手刘云章等人外逃。
然而,这起案件最终成为禹作敏被捕的导火索。
司法机关闻讯赶来,试图对案件展开调查,但禹作敏竟派人将司法人员和武警扣押。
此后长达13个小时的时间内,不让他们与外界接触,甚至断了他们的饮食。
直到此事惊动天津市委,禹作敏才妥协放人。

通过这两件命案不难发现,禹作敏早已不再是当年一心带领村民致富的父母官,俨然成为大邱庄的“土皇帝”。
肆意践踏村民生死,将自己凌驾于法律和人权之上。
发现暴力事件后,不仅未能制止暴力行为,还纵容甚至暗示暴力行为的发生,事后还试图掩盖真相、阻碍司法调查。
最终锒铛入狱,也只能说他自作孽不可活。
值得一提的是,入狱后的禹作敏,下场与下令抓捕他的宋平顺出奇的一致。

1993年被捕后,天津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禹作敏的罪行进行了审判。
他被指控窝藏罪、妨碍公务罪、行贿罪、非法拘禁罪、非法管制罪等多项罪名,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

被捕后,禹作敏最初被关押在天津第一监狱。
但由于他患有心脏病和神经衰弱等疾病,1996年被保外就医,先后在天津武警医院和天津天和医院接受治疗。
在医院期间,他的待遇相对人性化,甚至可以外出购物。
然而,禹作敏在狱中始终难以适应孤独的生活,心理压力巨大,常常表现出对自由的渴望。

1999年10月2日深夜,69岁的禹作敏在天津天和医院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后死亡。
据医护人员回忆,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多次念叨“我想回家”,但最终未能如愿。
不过坊间另有传闻,说他无法忍受在狱中孤独难堪的生活,选择了吞服安眠药自杀。
但无论是哪种死因,禹作敏的下场都只能说是凄惨。
去世后他的遗体被天津市委和政法委决定就地火化,未被允许运回大邱庄安葬。

农民身份白手起家,禹作敏曾带领大邱庄创造了“天下第一庄”的神话,他自己本人也成为备受全国人民欢迎和学习的农民企业家、改革开放先锋人物。
但功成名就带来的荣誉和掌声,终究是冲昏了他的头脑。
从他将自己凌驾于法律和民众之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覆灭。
禹作敏的倒台完全是他自己之过,至于宋平顺之死,跟禹作敏案并无关系。
参考资料
[1]章敬平.1993:江湖已无禹作敏[N].经济观察报,2012-09-24(048).
[2]李宾.风雨大邱庄:禹作敏的狂人日记[N].中国经营报,2010-01-25(A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