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是不是隐瞒了年龄?否则为什么张嘴就管表姐王熙凤叫“凤丫头”?这两个问题是有粉丝私信问我的。当时看到这个问题不免一愣。薛宝钗的年纪在书中有明确记载,也并没有专门解释过。倒是她管王熙凤叫“凤丫头”曾经写过原因,大体是她在贾母跟前说漏嘴的一次不当言论。这二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先说“凤丫头”,是王熙凤的“昵称”,也是那个时候家中亲友对年轻女子的简称。“凤丫头”“林丫头”“三丫头”“宝丫头”等,每个人都有一个“丫头”的称呼。
叫王熙凤“凤丫头”,并不一定是长辈专属,平辈兄弟姊妹也都可以叫。甚至丫头奴才在背后叫,也没人真管。
薛宝钗有两次称呼王熙凤“凤丫头”。一次是刘姥姥去后,林黛玉戏谑她是母蝗虫,薛宝钗说:“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另一次是之前贾宝玉被打后想吃“莲叶羹”,贾母让王熙凤请客,薛宝钗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
莲叶羹在前,母蝗虫在后,薛宝钗之前当着王熙凤叫“凤丫头”,后面背着王熙凤叫“凤丫头”,都有贾家人在侧,说明“凤丫头”称呼尽管显得她说话老气横秋,却并非不可叫,更并非一定是年纪大的称呼年纪小的。
尽管叫谁什么丫头,往往是长辈或者年长的叫的多,实际却并不是严谨规矩。否则以薛宝钗的出身和教养,绝不会这么接连失礼。即便她不在乎,薛姨妈、王夫人也都会提醒她注意,不可一再出错。
当然,别人不叫王熙凤“凤丫头”,是因贾府规矩礼仪,家里人要更尊重二嫂子。王熙凤本就不太尊重姑妈薛姨妈和薛家三人,薛宝钗作为客人和王熙凤的表妹,如此称呼并不为过,也似乎有“以牙还牙”的意思。且她叫“凤丫头”大多是戏谑时用,在正式场合提到王熙凤也并不随便。像她和平儿说起王熙凤,也都是“你们奶奶”等尊称,不提。
说回薛宝钗的年纪,先从第六十三回群芳夜宴掣花签时讲起,文中写得很清楚。
袭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一枝桃花,题着“武陵别景”四字,那一面旧诗写着道是:桃红又是一年春。注云:“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众人笑道:“这一回热闹有趣。”大家算来,香菱、晴雯、宝钗三人皆与他同庚,黛玉与他同辰,只无同姓者。芳官忙道:“我也姓花,我也陪他一钟。”
香菱、晴雯和薛宝钗三人与袭人同庚,就是同岁,这是错不了的。尽管《红楼梦》里的年龄是一笔“糊涂账”。曹雪芹出于一些伏笔原因,故意错乱了一些人的年纪,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晴雯死时十六岁,显然是不对。因为第四十五回林黛玉明确说她十五岁,到晴雯死时,十六岁的是林黛玉而不是晴雯。
所以,不是贾宝玉记错了晴雯年纪,而是《芙蓉女儿诔》明祭晴雯,实祭黛玉使然。此处“错”写晴雯年纪,大概是作者故意伏笔,而不是错误。
至于薛宝钗的年纪,原文是非常清楚的交代元春省亲后,贾母给她过及笄之年也就是十五岁的生日。这是断然错不得的,否则贾母堂堂荣国公诰命夫人不就成了笑话了?
而薛宝钗与香菱、袭人、晴雯三人同庚,也能顺着情节脉络推断她的年纪。香菱“甄英莲”第一次出场时三岁,转过年四岁丢失。当时甄士隐梦到僧道二人去太虚幻境联合,贾宝玉等其他人陆续出生。
林黛玉六岁母亲贾敏去世,并没有在家守丧,转过年二月初二进贾府是七岁。彼时贾宝玉八岁。而王熙凤当时嫁给贾府是两年头,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得清楚,说明凤姐当时最小也在十七八岁那样。又过了两年多,林黛玉近十岁,贾宝玉近十一岁时,薛宝钗进京。
按照明清秀女选秀的年纪,当符合十三四岁的年纪。随后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周瑞家的提到贾府如今不像五年前,是琏二奶奶管家了。侧面印证王熙凤嫁给贾琏第五年,最少二十岁左右。王熙凤比薛宝钗起码也要大六七岁才是。
元春省亲后,薛宝钗十五岁。当年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讲述观音送子影射贾宝玉,年纪是十三岁。但贾宝玉住进大观园,作《四季即景》诗时,说他时十二三岁。我个人更倾向此时贾宝玉时十二岁。薛宝钗比他大了三岁左右,正是“女大三抱金砖”说法。而宝钗比黛玉大四岁那样。
而从刘姥姥讲述茗玉小姐死于十七岁,贾母收藏慧纹的作者慧娘死于十八岁,脂砚斋批语《牡丹亭》伏林黛玉之死,杜丽娘死于十八岁的中秋节来看,林黛玉大体是死在了十八岁。那时候贾宝玉十九岁,薛宝钗应该在二十二岁。
不久后贾宝玉离家出嫁,薛宝钗婚姻破裂孤单一人,又被母亲和哥哥惦记着要再“嫁人”时,就应该在二十三岁。这与傅秋芳的年纪又对应上。傅试想要借妹妹再“趋炎附势”,也就应该是薛宝钗在贾宝玉去后面临母兄逼迫再嫁的伏笔,也与《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被休后的遭遇类似。
《红楼梦》中颇多细节需要仔细斟酌,虽然说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我的观点是不要轻易否定曹雪芹的设定和描写。比如薛宝钗与袭人、晴雯和香菱“同庚”,既然明确她在元春省亲后时十五岁,以后的年纪就完全能推断出来,也是所有人在侧“佐证”的事实,就绝不可能隐瞒年龄让自己和让人成为“笑话”。且她的年龄线也必然要符合选秀的要求,才能打选秀旗号进京。
类似细节还有贾元春赐节礼,明确写了薛宝钗和贾宝玉一个样儿,就不能否定,说什么王夫人故意篡改之类的。
我认为对于文中的一些不能对榫的细节,需要读书人去找线索求证其合理性。就像《芙蓉女儿诔》说晴雯十六岁不太对的原因。王熙凤叫王熙凤“凤丫头”的原因,林红玉父母突然变成林之孝夫妇的原因等,需要证明的是曹雪芹这么写的合理性。而像薛宝钗年龄这种明确的文字,绝不能随着篡改原文,进行另辟蹊径的辩解,那样只是妄自自证,而不是小心求证。
❂从原文找线索,还原最真实的《红楼梦》。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