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冬天,对于我们赣南山区来说,依然笼罩在一片寒意中。那时候,我刚满22岁,高中毕业在家务农。说起我的长相吧,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伙子,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不矮,在村里,属于那种大家都说“清清秀秀”,但绝对说不上帅气的类型。
我叫陈小军,在我们西岭村,大家都喊我“阿军”。我爹是木匠,常年在村里帮人做些家具什么的。我妈呢,就在家里种田,日子过得还算殷实。
说起我那表哥陈大宝,那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表哥比我大三岁,在县城木器厂当工人,一个月能挣40块钱,在我们村里可是个“吃商品粮”的人物。不过这家伙啊,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在我们村里,那可是小姑娘们眼中的“城里人”。
那年腊月,天寒地冻的。我正在家里劈柴,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军!阿军!”
我抬头一看,是我表哥骑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院子。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确良中山装,脚上蹬着一双黑色胶鞋,那派头,让我这个整天穿着打着补丁衣服的表弟看了都觉得羡慕。
“表哥,你今天不用上班啊?”我放下斧头,抹了把额头的汗。
“阿军啊,我找你有事!”表哥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快步走到我跟前,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兄弟,我求你帮个忙!”
看他这架势,我就知道准没好事。果然,表哥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这是东街村的李秀珍,人家托媒婆来说亲,这周日要去相亲。可是厂里突然加班,我走不开。”
我一听就急了:“表哥,你可别跟我说,你要我替你去相亲!”
“就是这个意思!”表哥一脸谄媚地看着我,“兄弟,就这一次,帮帮你表哥!”
“这哪行啊!”我连连摆手,“万一人家姑娘看上我怎么办?”
表哥嘿嘿一笑:“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就说你是代我去的,看看这姑娘长相性格,回来告诉我就行。媒婆王婶我都打过招呼了,她会在那边掠阵的。”
我还想推辞,可表哥却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这是10块钱,算是给你的跑腿费。要是这事办成了,我还另有重谢!”
看着那张大团结,我心里一动。要知道,我平时务农一个月也就挣个七八块钱,这一下就有10块,诱惑确实不小。再说了,就是去看看,也不会怎么样吧?
“那,那行吧。”我接过钱,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
谁知这一答应,却让我卷入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风波。
那天晚上,媒婆王婶特意来我家,给我交代注意事项。只见她坐在我家堂屋的板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絮絮叨叨:“阿军啊,你要记住,去了人家家里可要规规矩矩的。这李秀珍可是东街村有名的美人,模样俊,人也勤快,就是性子有点倔。”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王婶叨叨,眼睛却盯着表哥给我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确实长得不错,皮肤白净,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眼睛大大的,透着几分灵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
“阿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王婶突然提高了嗓门。
我赶紧收起照片:“听着呢,听着呢。”
“那我再给你说一遍,这李秀珍啊,她爹是东街村有名的能人,会酿酒,家里有十几缸好酒。她娘是个利索人,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你去了可要注意,千万别说错话。”
“王婶,我就是替表哥去看看,您放心吧。”我打着哈哈。
“对了,”王婶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听说这李秀珍前年差点定了亲,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黄了。这事你可千万别提,免得人家伤心。”
我连连点头。说实话,我心里还真有点打鼓。这年头,姑娘家要是订过亲又退了,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周日这天,我特意跟我娘借了件藏青色的确良衬衫,又把唯一一条没打补丁的裤子穿上。我娘看着我收拾得人模人样的,还调侃道:“你这是要去相亲还是去赶集啊?”
我脸一红:“娘,您就别取笑我了。”
东街村离我们西岭村不远,骑自行车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那天早上,我骑着表哥的“永久”,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东街村驶去。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田野上,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路边的油菜花开得正旺,金黄的花海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我一边骑车,一边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跟人家姑娘说话。要说我这个人吧,平时在村里也算是能说会道的,可一想到要去相亲,而且还是替别人去相亲,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到了东街村,我按照王婶给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李家。李家的房子是青砖大瓦的,门口种着两棵高大的樟树,院子里还养着几只鸡鸭。光看这光景,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错。
我把自行车停在院子外面,刚要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姑娘正在院子里喂鸡,身上穿着件蓝色的粗布衣裳,头上扎着两条乌黑的辫子,正是照片上的李秀珍。
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发亮,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几分。正当我发愣的时候,王婶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
“来啦?快进来,快进来!”王婶一边招呼我,一边冲着院子里喊,“秀珍,人来啦!”
李秀珍抬起头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低下头去,转身进了屋。
李家的堂屋收拾得很整齐,墙上挂着几幅年画,八仙桌上摆着几碟花生瓜子,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李秀珍的父母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这就是陈家的小伙子?”李秀珍的父亲,一个五十来岁的精瘦汉子,上下打量着我。
“叔叔好,婶子好。”我赶紧打招呼,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这可咋整,我该不该说我是替表哥来的?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王婶已经开始介绍起来:“李大哥,这是陈家的二小子,在县城木器厂上班,一个月能挣四十块钱呢!”
我听着王婶的话,心里直打鼓。这门亲事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简单?王婶还在继续说:“你到了那边,就说你是陈大宝的表弟,替他来看看。人家姑娘要是问什么,你就说表哥在厂里忙,抽不开身。”
说着,王婶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你表哥的照片,到时候给人家姑娘看。记住了,可别把自己的照片给人家!”
我接过照片,就见表哥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还拿着一本《工厂企业管理》,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我不禁撇撇嘴,这表哥,平时可没这么正经。
转眼到了周日。那天,我特意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确良衬衫,这还是去年表哥送我的。我骑着家里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跟着王婶往东街村去。
一路上,王婶走走停停,不停地跟我交代:“阿军啊,记住了,到了人家家里可不能乱说话。你就说你表哥在厂里当技术员,一个月能挣五十块钱。”
我心里暗笑,表哥明明是个普通工人,一个月才四十块钱,这王婶可真会吹牛。不过我也不点破,反正这事跟我没啥关系,我就是个跑腿的。
东街村比我们西岭村大一些,村子里还有一条小溪流过。这会儿正是冬天,溪水结了薄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王婶指着溪边一座青砖大瓦房说:“就是那家,李秀珍他爹是搞副业的,家里条件不错。”
我跟着王婶走进李家院子,就见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还种着几棵腊梅,零星开着几朵黄花,淡淡的香气飘在冬日的寒风中。
李秀珍的爹李大伯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袄,看起来很是精神。他妈王婶子(不是媒婆王婶)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看就知道李秀珍的好相貌是随了她妈。
“来来来,快进屋坐。”李大伯把我们迎进堂屋,堂屋里生着一个火炉,暖烘烘的。
我坐在火炉边的凳子上,心里直打鼓。这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枣红色棉袄的姑娘走了进来。
这就是李秀珍了。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李秀珍,我还真有点愣住了。这姑娘长得可真俊,oval形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鼻子小巧,嘴唇红润。她站在那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既有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灵气。
“秀珍,这是陈大宝的表弟陈小军。”王婶给我们介绍。
李秀珍抬眼看了我一下,又很快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我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像是失望,又像是疑惑。
这时候,李大伯开口了:“听说陈大宝在县城木器厂当技术员?”
我赶紧点头:“是啊,表哥在厂里很忙,今天实在抽不开身,让我来替他看看。这是他的照片。”说着,我把表哥的照片递了过去。
李秀珍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她把照片递给她爹,然后默默地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李大伯看了看照片,又看看我:“你表哥长得不错啊,听说工资也不低?”
我按照王婶的交代说道:“是啊,表哥一个月能挣五十块钱呢。”
说着话的功夫,李秀珍她妈端来了一盘花生米,又泡了茶。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李秀珍一直低着头,像是在走神,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复杂。
相亲就这么结束了。临走时,李大伯说:“回去告诉你表哥,让他有空自己来一趟。”
我骑着自行车往回走,王婶也跟在后面。她一个劲地夸李秀珍:“这姑娘多好啊,模样俊,人也勤快,最重要的是会来事。你表哥要是能娶到她,那可是走大运了!”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总觉得今天这相亲有点蹊跷。特别是李秀珍看到表哥照片时那个表情,让我觉得不太对劲。
回到家,我把相亲的情况告诉了表哥。谁知表哥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多问什么,就骑着车走了。这让我更觉得奇怪。
过了几天,村里开始传出一些流言。有人说看见李秀珍经常往县城跑,还有人说她以前在县城读过书。我没太在意这些话,直到有一天,我在自家的谷仓里发现了一叠信。
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我在收拾谷仓,准备晾晒稻谷。在角落里,我发现了一个旧报纸包着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信,还有几张照片。
我随手翻开一封信,上面的字迹工整秀气:
“大宝:
今天下午看到你骑车经过我家门前,我好想叫住你,可是想到爹的态度,又不敢出声。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县城邮局门口的遇见吗?那天我刚交完邮费,你骑着自行车经过。”
我的手抖了一下。这是李秀珍写给表哥的信!
我赶紧翻看其他的信,发现最早的信是去年的,而最近的一封,竟然就是在相亲前几天!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李秀珍看到表哥照片时会那么奇怪,为什么表哥听完相亲情况后反应那么平淡。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
我拿着这些信,坐在谷仓里发呆。原来去年李秀珍去县城读过一段时间中专,就是那时候认识了在木器厂上班的表哥。两个人偷偷来往了一年多,却因为李秀珍家里反对,不得不分开。
信中提到,李大伯嫌弃表哥是个普通工人,觉得他的工资太低,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而表哥又死要面子,不愿意低声下气去求人。两个人就这样,只能偷偷通信来往。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我赶紧把信藏好,一抬头,就看见表哥站在谷仓门口,脸色阴沉。
“都看到了?”表哥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点点头:“表哥,你早就认识李秀珍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去相亲?”
表哥苦笑一声:“我这不是想试试她爹娘的态度嘛。你也看到了,他们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那你就这么放弃了?”
“不然呢?”表哥突然激动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去找她吗?可是人家看不上我这个工人,我有什么办法?”
我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李大伯带着几个人,气冲冲地闯进了我家院子。
“陈小军!你给我出来!”李大伯的声音震得院子里的鸡都惊飞了。
我和表哥赶紧出去,就见李大伯脸色铁青,身后还跟着李秀珍和她妈,还有几个村里的长辈。李秀珍低着头,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是哭过。
“李大伯,这是怎么了?”我心里直打鼓。
“怎么了?”李大伯冷笑一声,“你们两兄弟,这是打算耍我们家是不是?一个躲在后面写信,一个出来装模作样地相亲!”
原来是信的事情暴露了。
表哥急忙站出来:“李叔,这事跟小军没关系,都是我的主意。”
“住口!”李大伯怒喝一声,“你们两个,一个骗我们家秀珍的感情,一个骗我们家的信任。今天这事,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这时候,村里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媒婆王婶挤进人群,连声说道:“这可不行啊,既然是去相亲,那就得负责任。陈小军,你得给个说法!”
我一下子懵了:“王婶,这事明明。”
“什么明明暗暗的!”王婶打断我的话,“你去相了亲,就得负责到底。难道你想让秀珍的名声被你们哥俩给毁了?”
我看看表哥,表哥却低着头不说话。这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表哥,你就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秀珍,你是嫌弃人家爹看不起你!”
我一看,说话的是李秀珍的小表妹,一个才十七八岁的丫头。她气呼呼地瞪着表哥:“那天我躲在屋后,可都听见了。你跟王婶说,要是李家看不上你,就让小军去相亲。你说,反正小军老实,不会拆穿你!”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我看着表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哥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李大伯一拍大腿,“陈大宝,你这个人太不是东西了!拿自己亲弟弟当枪使,你还有良心吗?”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李秀珍突然开口了:“爹,我。我觉得小军挺好的。”
全场又是一静。
我愣住了,李大伯愣住了,就连表哥也愣住了。
李秀珍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那天相亲,小军说话做事都很实在,不像有些人,尽会花言巧语。”
她这话明显是在说表哥。表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候,李秀珍她妈也开口了:“是啊,我看小军这孩子老实本分,虽然在家务农,但是人品没的说。比某些人强多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秀珍偷偷看了我一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媒婆王婶见状,赶紧顺着话头说:“对对对,我看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小军在家种田,秀珍又懂副业,两个人要是成了,日子肯定过得红火!”
表哥突然冲上来抓住我的衣领:“陈小军,你这个白眼狼!你是不是早就看上秀珍了?”
我一把推开他:“表哥,你还有脸说?你当初让我去相亲,不就是存心要耍弄人家吗?”
这时候,李秀珍突然喊了一声:“大宝,你别碰他!”
她这一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子倔强。表哥愣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
李大伯看看我,又看看表哥,最后把目光落在李秀珍身上:“秀珍,你真的愿意。”
李秀珍点点头:“爹,我愿意。”
就这样,这场闹剧般的相亲,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李秀珍的表白让我既惊喜又忐忑。说实话,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被她的容貌和气质吸引了。但我知道她和表哥的事,从来没敢往那方面想。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院子里喂鸡,李秀珍突然来了。她穿着一件米色的棉袄,头发用一条红色的发带扎着,显得格外清秀。
“阿军。”她站在院子门口,脸微微发红。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饲料:“秀珍,你怎么来了?”
“我想和你说说话。”她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我把她让进院子,给她搬了个小凳子。她坐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军,对不起,昨天我太冲动了。”
“没事。”我摆摆手,“倒是我该跟你道歉,替表哥去相亲这事确实不对。”
李秀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阿军,我要跟你说实话。我和你表哥,确实早就认识了。去年在县城的时候,他经常来找我,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可是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人。”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他这个人太要面子,为了面子什么都干得出来。他知道我爹看不起他是工人,就让你来相亲,存心是想耍我们家。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负责。”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秀珍,那你为什么。”
“因为那天相亲的时候,我看到你和他完全不一样。”李秀珍直视着我的眼睛,“你说话做事,都是实实在在的。虽然你在家种田,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是善良的。”
我的心砰砰直跳。阳光照在李秀珍的脸上,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阿军,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李秀珍咬着嘴唇,“我真的觉得,你比他强多了。”
就在这时,表哥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好啊!你们两个背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秀珍突然站起来,挡在我面前:“陈大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当初在县城,不止跟我一个人说过那些甜言蜜语!”
表哥的脸色变得煞白。
我这才知道,原来表哥在县城还交往过其他姑娘。怪不得李秀珍会对他失望。
“大宝,你走吧。”李秀珍的声音很平静,“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表哥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跑了出去。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回村里来了。
就这样,我和李秀珍的感情慢慢发展起来。每天早上,我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能看到她提着个小篮子来送早饭。篮子里装着她亲手做的咸鸭蛋,还有一些花生米。
我爹妈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我妈常说:“秀珍这姑娘,不光人长得俊,还特别会来事。比那些整天盯着县城的姑娘强多了!”
李大伯也渐渐接受了我。他发现我虽然在家种田,但是日子过得踏实。特别是那年秋天,我把自家的稻田改良了一下,收成比往年多了三成,这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小军这孩子虽然是个庄稼人,但是脑子活络。”李大伯逢人就夸,“现在农村也搞责任制了,像他这样肯动脑筋的年轻人,以后准能发家!”
李秀珍也很支持我种田。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对农活很在行。每次我在地里试验新的种植方法,她都会帮我参考,还会把在中专学到的知识教给我。
我们的婚期定在了1983年春天。那时候,正是改革开放的好时候,农村也搞起了“大包干”,我们两个年轻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婚礼那天,全村的人都来帮忙。李秀珍穿着一身红色的新衣裳,头上戴着红花,漂亮得像个仙女。我穿着一件崭新的中山装,骑着我那辆补了好几次的“凤凰”自行车去接亲。
说来也巧,就在我们办喜事的前一天,表哥突然回来了。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夹克,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提着两瓶白酒。
“阿军,秀珍。”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祝你们。”
李秀珍看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我的手走进了洞房。
从那以后,表哥就在县城成了家。听说他娶了木器厂会计的女儿,日子过得还不错。每年过年,他都会给我们家带些礼物,却再也不提从前的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李秀珍的感情越来越好,我们不但把田地种得红火,还在村口开了个小副业,专门收购农产品。1985年的时候,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们给他取名叫“陈福”,寓意着我们的幸福生活。
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如果不是那场莫名其妙的“替相亲”,我和李秀珍可能永远都不会走到一起。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这或许就是我们的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