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海山,是桃源县西河镇的人。要说起我这个名字,那还真有点意思。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像大海一样宽广,像高山一样挺拔。可是,老天爷和我开了个玩笑,我生来就瘦瘦小小的,别说像高山一样挺拔了,就连我们村的竹竿都比我高。
说起我的身世,那就更有意思了。我是1956年腊月二十八出生的,那天据说下着鹅毛大雪。我娘常说,我是在一个寒冬腊月里呱呱坠地的,所以命里注定要吃苦受罪。我爹听了总是不乐意:“放屁!咱们海山命好着呢,你瞧瞧,他生在腊月二十八,这不是要发呀!”
我娘每次都会反驳:“发个屁!你瞧瞧咱们海山,都二十七岁了,还是个光棍,连个媳妇影子都没有。”
说实话,这话确实扎心。在我们这个年代,二十七岁还打光棍,那可真是不像话。我们村里的光棍都背地里笑话我:“赵海山,你这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啊?”
其实,我也不想打光棍啊。可是,我这命啊,就跟我的名字不搭调一样,处处都不如意。我爹是个木匠,手艺不错,但是架不住我娘有风湿病,常年吃药,家里的钱都搭进去了。后来,我爹也干不动活了,我就只好扛着布匹,走村串巷地卖布度日。
说到卖布,我倒是要说说我的“绝活”。我从不跟人讲价,因为我摆明一个道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看上了就买,不看上拉倒。村里人都说我这个卖布的实在,所以我的生意倒也还过得去。
不过,说实话,我这个卖布的,原本也是有段风流韵事的。这事儿说来话长,还得从我读高中说起。那时候,我在县一中读书。要说起县一中,那可是我们桃源县最好的学校了。能考进县一中的,都是些头脑灵光的。
我虽然人瘦,但是脑子还算灵光,所以考上了县一中。在县一中,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叫周玉兰。这个周玉兰啊,那可真是我们县一中的校花。她不光人长得水灵,成绩还特别好,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
周玉兰的爹是纺织厂的会计,在那个年代,那可是个体面的工作。周玉兰从小就穿得干干净净的,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就像一朵白莲花。每次看到她,我的心就会砰砰直跳。
说来也怪,那时候我虽然瘦,但是力气倒是不小。有一次下大雨,周玉兰忘记带雨伞。我这个人吧,平时胆小,可是那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把自己的布伞给了她。从那以后,我发现周玉兰总是有意无意地和我“偶遇”。
我心里清楚,就我这样的穷小子,哪配得上周玉兰啊。她爹可是纺织厂的会计,我爹不过是个木匠,我娘还有风湿病。所以,我从来不敢表白,就这样一直暗恋着她。
高中毕业后,我因为家里穷,没能考上大学。周玉兰倒是考上了,但是听说她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妈妈,最后也没去。这事儿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多少人说周玉兰傻,可是我却觉得她更加让人心疼了。
毕业后,我就开始跟着一个老布商学卖布。那老布商姓张,人称张老三,是个爽快人。他说我老实,就把卖布的门道都教给了我。就这样,我挑着布匹,走街串巷,倒也能混口饭吃。
可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周玉兰。有时候,我会特意从东村经过,因为听说周玉兰在东村帮她姑妈照看果园。每次经过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地看看周玉兰家的方向,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
就这样过了几年,到了1983年的夏天。那天,我骑着自行车,挑着一担布匹去东村卖布。说来也巧,刚到东村口,就遇到了王婶。这个王婶可是个热心肠,她见了我就说:“海山啊,你可算来了。我们东村好些人都等着买布呢。”
我跟着王婶往村里走,经过一口古井的时候,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因为,在井边正有个姑娘在洗衣服,那不是周玉兰又是谁?
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比以前更显成熟了。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布衣,头发随意地挽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来,看到是我,脸一下子就红了。
“海山哥。”她轻声叫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洗她的衣服。
我的心砰砰直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婶在旁边打趣道:“玉兰啊,海山带来的布可都是好布,你要不要看看?”
周玉兰抬起头,红着脸说:“我。我正好要买几尺蓝布。”
我赶紧从布担里翻出最好的蓝布,颤抖着手递给她。她接过布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手也在抖。
就在这时候,王婶突然说:“哎呀,我锅里还煮着粥呢,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海山,你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来找你。”说完,她就一溜烟跑了。
古井边就剩下我和周玉兰两个人。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听到周玉兰轻声说:“海山哥,我等你好久了。”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玉兰抬起头,眼睛里噙着泪水:“那年你给我的雨伞,我一直留着。我知道你家里困难,可是我不在乎。这些年,我拒绝了好多门亲事,就是在等你。”
听到这话,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结结巴巴地说:“玉。玉兰,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配不上你。”
“谁说的?”周玉兰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爹常说,人贵在有志气。海山哥,这些年我一直在偷偷关注你,你做生意实在,从不骗人,村里人都说你好。”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在这个年代,能被人这样信任,这样认可,这份情比天还重。
王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她笑眯眯地说:“海山啊,你知道吗?这些年,玉兰为了等你,可没少受委屈。她爹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有开拖拉机的,有在供销社上班的,她都没答应。”
周玉兰红着脸说:“王婶,你别说了。”
“有啥不能说的?”王婶继续说道,“前年,镇上税务所的小张看上了玉兰,那可是个铁饭碗。玉兰愣是躲在她姑妈家,说啥也不见。后来,她爹气得差点没把她打死。”
我听得心里直发颤。在那个年代,能找个有正式工作的对象,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周玉兰为了等我,放弃了这么好的条件,我这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就在这时,周玉兰突然握住我的手:“海山哥,我不图你有钱,也不图你有什么好工作。我就图你这个人实在,有责任心。你放心,我会说服我爹的。”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说来也怪,我这个大男人,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可是这一刻,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我握紧周玉兰的手:“玉兰,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当天晚上,我正在收拾布匹,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赵海山!赵海山!你给我滚出来!”
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坏了,这是周玉兰她爹周建国的声音。我赶紧跑出去,就看见周建国带着两个人,手里还拿着棍子。
“你这个穷小子,你也配碰我女儿?”周建国举起棍子就要打我。我没躲,就站在那里,心想,你打吧,反正我也是真心喜欢玉兰的。
可是棍子没落下来,因为周玉兰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爹,你要打就打我吧!我喜欢海山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个不孝女!”周建国气得直发抖,“你看看你自己,多少好条件的人你不要,偏偏看上这么个穷小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周玉兰握紧我的手:“爹,你总说人要有志气。海山哥虽然现在条件不好,但是他做人实在,肯吃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放屁!”周建国一把拉过周玉兰,“你给我回家去!至于你,赵海山,你要是再敢来招惹我女儿,我打断你的腿!”
看着周玉兰被她爹拉走,我的心像被人用刀子割着一样疼。第二天,我就听说周玉兰被禁足了,而且周建国放出话来,谁要是敢帮我们传递消息,就别怪他不客气。
我知道,就凭我现在的条件,是真的配不上周玉兰。那天晚上,我跪在我娘的面前:“娘,我想去南方闯闯。我听说那边做生意能赚大钱,我不能让玉兰受委屈。”
我娘叹了口气:“海山啊,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要知道,这南方路途遥远,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娘,你放心。”我握住我娘的手,“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我赚了钱,不光能让玉兰过上好日子,还能给你治病。”
就这样,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攒下的三百块钱,踏上了去南方的路。临走的时候,我托王婶给玉兰带个话:“让她等我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来娶她!”
可是,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刚到南方,我就被人骗走了一百八十块钱。后来,我在一个小工厂里打工,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又攒了些钱,准备做点小生意,却又被合伙人卷走了。
就这样,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不敢回家,因为我怕看到周玉兰失望的眼神。又过了三年,也就是到了1989年的夏天,我在深圳遇到了一个老乡。他告诉我,这些年周玉兰一直在等我,她每天还去那口古井边洗衣服,盼着我能回来。
听到这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我这才知道,原来真爱就是这样,不管你贫穷还是富贵,她都会一直等你。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回去。这六年来,我虽然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但是我学会了做生意,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当我再次站在那口古井边的时候,我看到了周玉兰。她还是在那里洗衣服,只是她的手有些僵硬,原来她也得了风湿病。她抬起头看到我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海山哥,你可算回来了。”
我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玉兰,对不起,我食言了。我说三年就回来,结果让你等了六年。”
周玉兰擦了擦眼泪:“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看,我还在给你洗那件蓝布衬衣,就是六年前你留下的那件。”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真爱是多么珍贵。周玉兰用她的青春和健康等待了我六年,而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