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半生，归来仍是——硬座。

这就很悲哀。在这趟绿皮列车上。我想到自己折腾了这么多年，却没什么改变。突然就很难过。此时，如果背景音乐配上那首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那氛围感肯定直接拉满，很难保证不哭出声来。但我的悲伤始终蔓延不开。因为旁边有位大哥一直在很大声的吹牛逼，他对沿途的每个城市都有看法以及建设性意见。每个城市他都有经历，每个城市他都有朋友，每个城市他都有业务。但此时此刻，他没座，我心里多少就平衡了一些。他站着吹，我坐着听。如果此时给他配首背景音乐，那必须是向天再借500年。你看，人的悲欢一点儿都不相通。反正老天爷要是借我500年，我肯定不要，500万行，500都行。有500，我就买两张卧铺，我一张，大哥一张，让他躺着给我吹。

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梦想是从一张火车票开始的，无论北上还是南下，总觉得离家越远，就会离梦想越近。20年前，我还一点儿都不放浪，但第一次远行就被发到了南方当兵两年，一年无锡，一年上海。当第一次从南浦大桥上盘旋而下，来到外滩的那一刻，我被震撼的就只剩下骂街了。难怪张麻子的兄弟们都要去浦东，他们是懂得享受生活的。退伍之后，身体回了老家，心却留在了外面。闲着无聊，200块钱买了把吉他，天天弹。吉他是件神奇的乐器，属于门槛在门里边儿的艺术，只要您有手，基本上俩礼拜就能和赵雷去成都了。玩吉他的都不爱回家。郝云要去大理，郑钧要回拉萨，当许巍出来的时候，大家就全都开始收拾行李了。这哥们儿是个神人，唱着歌就让你把工作辞了。现在想想。当初还是年轻。“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知道这句歌词的重点是什么吗？是仗剑，没有本事，你走个“6”的天涯。但年轻的眼睛里只想看繁华，哪儿顾得上别的。出发，必须出发，但凡犹豫一点儿都对不起摇滚精神。于是，我选择了北漂，我坚信自己就是幸存者偏差中的个例，一定能在首都谱写草根逆袭的新篇章。但现实啪啪打脸，小公司，我嫌不正规；大公司嫌我不正经，白天的班儿得能说，晚上的班儿得能喝。站着挣钱能力不匹配、躺着挣钱，性别不允许。五年时间，一路从丰台混到了房山，再混就该进河北省了。还是撤吧，没实力的追梦，就像冬天的新能源汽车。出发之前都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上路之后，越跑越虚。于是我又点开许巍，想重新寻找力量，却突然发现当初这个唱着让我仗剑走天涯的人，最新的歌词变成了“一念静心花开遍世界”。合着这大哥是两头赌啊。当初让我赶紧出发的和现在让我待着别动的。都是他。于是，在离开北京的那一年。我彻底把吉他收了起来。不再关心谁画出天地，反正我是没画出来，从北漂变成了郑漂。其实没什么区别。优秀的人在哪儿都闪耀，狼狈的人在哪儿都不堪。在故乡苟活着，除了更有归属感，喝胡辣汤也方便多了。唯独难以释怀的是，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我的意思是，付出的时间总应该换回点什么才对。我记得小时候有首歌唱的是一哥们一直想去桂林，但有时间的时候他没钱。后来有了钱，他又没时间了，虽然到最后他也没去成。但我觉得这歌词儿写的特讲理，因为甭管是时间还是钱，他总归是落下了一个。但不知为什么，现实中却不是这么回事儿。大家天天忙个不停，最后人人分币不挣，又没时间又没钱，真他妈奇了怪了。过了这座桥，我就该下车了，吹牛逼的大哥也安静了下来。在这节票价最便宜的车厢里，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尽显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