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前夜，女儿决定申请器官捐献。

「我也要像爸爸一样，拯救他人的生命。」

老公一反常态，连连赞赏。

生日当天，女儿却死在了申请捐献的路上。

我抱着女儿悲痛万分，老公平静地拿出了器官捐献的家属同意书。

「嫣嫣未尽的心愿，我们来帮她完成吧。」

1

十八岁生日前夜，女儿找到我。

「妈妈，今年的生日我要给自己一份礼物，明天我决定去申请器官捐献。」

我讶异地看向女儿。

「嫣嫣，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想好了吗？

女儿郑重点头，我犹豫想要劝阻，老公却抢先鼓掌欢喝。

「心有大义，不愧是我宋晓波的女儿！」

他平日对女儿很是淡漠，今日倒是一反常态。

鲜少得到爸爸肯定的女儿激动得满脸通红，拉住我的胳膊撒娇摇晃。

「妈妈，你就同意吧，明天开始我就是成年人了，我虽然在医学方面没有天赋，但也想像爸爸一样，拯救他人生命！」

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妈妈没说不可以，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我的嫣嫣一定会长成最棒的大人！」

可是我的女儿再也没有机会长大成人。

第二天开心跟着爸爸去申请捐献的她，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性命垂危。

再见到女儿时，她已在爸爸的车内气息奄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惶急将女儿抱下车，颤抖着手拨打了120。

救护车一路疾驰，将女儿送入医院。

急救室门关上，我才终于瘫软在地，在急救室外哭得肝肠寸断。

医院内相熟的许护士红着眼安慰我。

「嫂子你别哭了，嫣嫣现在还需要你。」

我掐着自己的手腕，狠狠止住抽泣，嘶哑着嗓子开口。

「宋晓波呢？他去哪儿了！女儿明明是跟着他出门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护士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宋主任……他，我看到他上午回医院了。」

急诊室的医生恰在此时推门而出。

「已经给嫣嫣做了加高压氧吸氧治疗，但是……她吸入时间太长，情况很不乐观，最好还是通知宋主任来一趟。」

我头晕目眩，一遍又一边拨通宋晓波的电话。

回答我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忙音。

我拜托许护士帮我暂时照看情况，在医院一层楼一层楼搜罗起来，终于在女儿正上方的病房找到了宋晓波。

他正慈祥地抚摸着一个女孩的头顶。

病床旁削苹果喂到他口中的，正是当年他的白月光乔薇。

好一副合家欢的画面。

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灰败，四肢水肿的厉害，却仍仰头看着宋晓波露出开心的笑容。

想起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眼前的画面无比刺眼。

我愤怒地破门而入，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宋晓波脸上。

2

宋晓波被我打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李一，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没看到我在工作？」

我赤红着双目怒视于他。

「什么狗屁工作！嫣嫣就要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我的手脚因暴怒而阵阵痉挛，看起来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女疯子。

宋晓波淡定转过身去。

「工作期间没工夫陪你瞎胡闹，你再大叫大嚷我就要叫保安把你拖出去了。」

乔薇无助地望向宋晓波，眼中仿佛笼罩着水雾，声音柔弱哽咽。

「晓波，要不你先去处理家事，可是妮妮的例检马上要开始了，你不在我实在不放心。」

病床上的女孩也可怜巴巴地拉住了宋晓波的袖子。

「宋叔叔，你别走，我害怕。」

宋晓波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无比。

「别怕，宋叔叔不走，就在这儿陪着妮妮和妈妈。」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我恶向胆边生。

可是想想生死未卜的女儿，还是暂时忍下来一口恶气，低声哀求。

「宋晓波，我没有胡闹！嫣嫣一氧化碳中毒了，她现在就在急救室躺着，她需要你！」

宋晓波毫无反应，我扯着他往外走，他不耐烦地甩开我的双手。

「李一，别再胡闹！我现在在做我的本职工作，嫣嫣出了事自然有我的同事处理，你不要耽误了我的病人检查！」

我怔怔看着他，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宋晓波疾步奔向乔薇，帮着她搀扶起女孩向外走去。

我肝胆欲裂，怒吼出声。

「宋晓波！你不顾女儿性命，连畜生都不如！嫣嫣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算变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

回答我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乔薇微微侧目看了我一眼，目中尽是得色，哪里还有半分柔弱易碎。

拉不回宋晓波，我绝望地回到了急救室门口等待抢救结果。

许是刚刚太过愤怒，此刻四肢发麻，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

不，我不能倒下。

我倒下了，我的女儿该怎么办？

我咬着牙凝神拨通家里的电话，让父母兄嫂快来医院。

许护士惴惴不安地跑来将我扶起。

「嫂子，没找到主任吗？你别着急，先缓一缓，不然主任来了要心疼了。」

心疼？我惨笑一声。

不会的，他一心挂在乔薇身上，哪里会为我和我的骨肉心疼一秒。

十八年来自欺欺人营造出的幸福家庭终于幻灭。

3

我和宋晓波算是相识于微时。

学生时期我们都是医学院的学生，他和乔薇本是人人称颂的校园恋爱典范。

而我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前三年都只敢看着宋晓波意气风发的背影暗暗倾慕。

可大三时，乔薇在另一个男人的帮助下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

她毫不犹豫地甩了宋晓波去了国外。

宋晓波一度颓丧到旷课挂科无数，濒临退学。

是我把课堂笔记一本本抄送给他，一次次把他从寝室拖去教室，他才终于振作了起来完成学业，成为了现在的「宋主任」。

宋晓波或许是感念于这份恩情，才选择和我结婚的吧。

婚后，他以「一个家总要有一人顾着大后方」为由，让我辞去了工作。

我也听话辞职，专心养育我的嫣嫣。

宋晓波对我和女儿总是淡淡的，打着工作忙碌的由头，在家待的时间寥寥无几。

我只自我安慰，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直到看到今天这一幕，总算无法再自欺欺人。

呵，什么天性如此！只不过是选择性热情。

他的一腔热情全留给了乔薇和她的女儿，对我和嫣嫣的感情视而不见。

嫣嫣自小崇拜父亲，即使父亲鲜少出现在家里。

小时候看到书上的白大褂，她就会兴致勃勃地和朋友们炫耀。

「我爸爸也是很厉害的医生！他救活了很多人，我长大也要像他一样！」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选择了申请器官捐献，想要离爸爸更近一点。

嫣嫣，不值得！

你崇拜的爸爸，救活了很多人，却对生死关头徘徊的你视而不见。

回想着往昔种种，浓重的愤怒与悲伤席卷而来。

我狠狠掐着掌心，直至血流不止。

正在此时，急诊室的门豁然打开。

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我惶急地迎了上去。

医生叹了口气。

「体内一氧化碳的浓度超过50%，实在是太高了，急救效果并不乐观，这几天……把孩子的亲人都找来见一见吧。」

话毕又小声嘀咕。

「不应该啊……」

可此时的我已无暇细听。

耳内的嗡鸣淹没了我的一切思绪。

我看着躺在高压氧舱里的嫣嫣，泪水滂沱而下。

此后几天，我没工夫管宋晓波，日日守在嫣嫣的病床前。

父母在我身后暗暗垂泪。

哥哥红着眼眶出去打了好几次电话，又牙关紧咬地回来冲我低吼。

「一一，你说实话，宋晓波那个王八蛋到底跑哪去了！孩子都这样了，他连一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麻木地轻轻擦拭嫣嫣的手。

「不用管他了。」

母亲叹着气开口。

「一一，宋晓波确实不是个东西，可是嫣嫣这可怜孩子想见爸爸，还是把他找来吧。」

我的心中一颤。

昏迷中的嫣嫣确实含糊不清地喊了几次爸爸。

哪怕把他逼来绑来，我也要达成嫣嫣的心愿。

4

我再一次拨通了宋晓波的电话。

这一次他竟然接了，扬声器里传出他暴躁的声音。

「李一，你够了没？少在这儿吃飞醋了，我确实是抱着对患者负责的心态在照顾她们，乔薇的女儿患了尿毒症，我这几天够忙的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哥哥抢过电话，咬牙切齿地怒吼。

「宋晓波，你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女儿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医生说就这几天了！你还有半点良心就给我滚回来见嫣嫣一面！」

「什么！」

电话里宋晓波的声音总算带了一丝焦急。

哥哥狠狠挂断电话，守在病房门口。

爸爸气得虎目圆睁。

「当年就觉得他眼神漂浮不定，没想到是个这样的混蛋！」

正说着，床上的嫣嫣突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妈妈……」

我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嚎啕着扑了过去握住嫣嫣的手。

「嫣嫣，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

「妈妈，我好困，我……要死了吗？爸爸……他救活了好多人，爸爸，救救我……」

我死死咬着嘴唇，忍住呜咽。

宋晓波终于在此刻冲了进来。

「嫣嫣，你怎么样了？」

哥哥冷哼一声。

「怎么样了你难道不知道？」

宋晓波匆忙地看一眼仪器，松了一口气，转向我。

「李一，我们帮嫣嫣完成她的心愿吧。」

「我患者的病情突然恶化了，急需移植肾源。」

「她本来就是打算去申请器官捐献的，只是还没完成步骤，我们作为父母可以帮她签订同意书。」

他在说什么？

我好像已经无法理解他说的每个词语了。

爸爸一拳打到了宋晓波的脸上。

「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这就是你赶回来想说的话？」

宋晓波被打落了一颗牙，吐出一口血水，仍喋喋不休。

「爸，医者仁心，我的心里只想治疗尽可能多的患者，嫣嫣现在已经没救了，能用她的身体造福病患也是功德一件。」

我发出了夜枭般的怪笑。

「患者？哪个患者？乔薇的女儿？你可真是一！片！仁！心！」

病床上的嫣嫣突然抽搐了起来，我再也顾不上宋晓波，急急扑上前去。

嫣嫣的眸中是许久未见的清明，她已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看向父亲，泪水如连珠般落下。

病床旁的仪器传来刺耳的滴滴声，我尖叫着按响了急救铃。

「嫣嫣！坚持住！嫣嫣，妈妈在这儿，妈妈永远陪着你！」

可嫣嫣还是合上了双眼。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进行急救，直到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一条死寂的直线。

「不！」

我的嫣嫣不可能死了。

她的嘴唇还泛着少女特有的甜蜜樱桃红。

可医生却说那是一氧化碳中毒特有的死亡体征。

不，不可能的。

5

我死死抱住嫣嫣，不让任何人带走她。

心脏好像被掏出了一个大洞，风在其中来回呼啸。

是谁在聒噪？

好像是宋晓波还在病房外自说自话，最终被哥哥赶走。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父母红肿着双目围坐在病床前。

「嫣嫣呢？」

我嘶声坐起，妈妈痛哭地抱住我。

许护士突然走入了病房，忐忑地看向我。

「嫂子，你……节哀吧。」

她局促不安，不肯离去，却又迟迟不开口，爸爸望向她。

「许护士，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许护士咬咬牙，点开手机里正在直播的新闻采访。

画面里，宋晓波面上挂着这几日从未见过的哀痛，向记者诉说。

「逝者已逝，我决定遵从女儿的遗愿，进行器官捐赠，她的肾脏将拯救这一位罹患尿毒症的女孩，这也是我女儿生命的延续。」

背后是乔薇抱着女儿感激地哭泣。

」宋医生对我们母女俩恩重如山，以后妮妮也会继承姐姐的意志继续快乐地活下去。

弹幕里纷纷在赞赏宋晓波医德高尚，还有同情乔薇母女的人要给她们捐款。

我目眦欲裂，妈妈气愤地大吼。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我反倒迅速冷静下来。

「他们在哪儿？」

许护士不安地喃喃。

「现在正在院长室1308……」

不待她说完，我便跌跌撞撞冲出了病房。

同样是医学生，我清楚宋晓波在打的什么主意。

遗体器官捐赠不能拖太久，最多24小时，器官就会失去活性。

他迟迟得不到我这边的同意，拖不得了，想趁着我昏迷先放出话，用舆论对我反向施压。

可笑！

天下有几个像他一样用亲生骨肉去成全名声和年少爱情的畜生。

嫣嫣已经没了，就算天下人都指着我的脊梁骨唾骂，我又有何可惧？

我像旋风般冲进了院长室。

宋晓波惊愕地看着我，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恢复了意识。

乔薇率先反应过来，泪眼婆娑地抱着女孩过来给我磕头。

「嫣嫣妈妈，真的很感谢你和嫣嫣的付出。同为母亲，我万分理解你现在的悲痛……」

话未说完便呜呜咽咽，哭得声堵气塞，仿佛死的是她的女儿。

宋晓波心疼地看着她，只碍于镜头还在，强忍着没有起身搀扶。

我冷笑着看她矫揉造作的表演，懒得再说废话，上前啪啪就是几巴掌。

这几巴掌用尽了全力，乔薇白嫩的脸蛋立刻红肿了起来。

宋晓波惊怒站起。

「李一！你疯了吗？

弹幕里也炸了。

【卧槽，这嫣嫣妈妈也太狠了吧！】

【搞什么啊，是她女儿自己愿意的，现在又搞出这样一副反悔的样子。】

【妮妮妈妈也是可怜人，凭什么被她这样打啊！】

【和宋医生还真是一点也不像夫妻，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颠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