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了我八年的女孩在家里割腕。
病房里我心疼地抚住她的手，却被她反手握住，在我怀里，她瘦如枯骨：
“我没事，会好的。”
我走后，她却独自站在窗边。
她给我拨通了最后一通电话，
“云淮，我喜欢你。”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表白。
说完，她纵身一跃。
就像我再无法触及的光。
在她的墓前，我发下血誓，要让所有害她至此的人，付出代价。
1
那天我去乔一的猫咖里找她。
兜里装着戒指，按照计划，我要向这个喜欢了我整整八年的女孩子表白并求婚。
夏日炎炎的午后，街角咖啡店的玻璃橱窗外不寻常的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心里莫名有些慌张，我加快了脚步。
推开拥挤的人群，看见了乔一。
惊慌失措的乔一。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乔一的身上，嘴里恶毒的咒骂着，手上还不停往乔一的柔弱处掐：
“儿子，看见没有？打女人就要往脸上、胸脯上使劲儿！保准打的嗷嗷叫！以后要是你媳妇儿不听话，就这样，学会了吗？”
乔一惊声尖叫着，脸上的眼泪已经斑驳，被这下流阴毒的招式打的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一旁小男孩笑嘻嘻的，活脱脱像一个小恶魔。
“叫你打我，叫你打我，我妈打死你！”
说着小男孩居然还拎起一旁的热水壶，想要浇到乔一的身上。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怒火“蹭蹭”就冒上来。
整个人如同疯掉一样，猛地推开咖啡店的门，一脚就把小男孩举着的水壶踢飞了。
这一脚，我很用力，伴随着水壶砸在墙上的声音，小男孩也受力坐倒在地，左手捂着右手手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被吓了一跳，她看了看玻璃窗外围观的人，吞了一口唾沫，仿佛是“女人”这个身份给了她底气，居然上前扭打起我来。
刚刚看见乔一被欺辱，正是火气冒的时候，我也不惯着她，抓起她的一只手就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女人被打蒙了，整个人天旋地转，半天才反应过来，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我要报警，打女人是吧，不要脸的东西，我要把你抓去局子里！”
“好，你快叫。只是我警告你，滚远点，警察还没来，一巴掌两巴掌，对我来说没区别！”
女人被吓懵了，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有搭理她的无理取闹，上前一把搂住乔一，她整个人都在抖，嘴角被打破了，脸上也被掐的就像花猫一样。
“乔一，乔一！”
见她软塌塌地瘫在我的怀里，我忽然感觉害怕起来，那种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惧感将我萦绕。
她看见是我，嘴巴一瘪，用力的抓紧我的衣角，眼里瞬间就氤氲上委屈的泪光：
“云淮......囡囡......囡囡......”
2
我知道囡囡，是我送给乔一的暹罗猫。
那是高中毕业的假期，我带着乔一，去宠物市场挑了一只她一直想要的暹罗猫。
站在湖边，我攥紧拳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我要去外国留学了。”
我看着乔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她抱着囡囡，转过身去，就算极力控制肩膀也还是微微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来，眼眶红红的。
“好啊，作为好朋友，我祝你一路顺风。”
我心碎了，就像硬生生被掰成几瓣那样痛。
我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低下头，紧咬着牙关。
乔一喜欢我，高中整整三年都喜欢，我一直都知道。
可我没办法给她什么承诺。
按照家里的安排，我必须去留学。
去留学的五年里，我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和乔一联系着，我不断的提升自己，力求不再受家里的束缚。
我知道乔一在之前高中的门口开了一家猫咖。
我知道她养了好几只我们都喜欢的布偶猫和暹罗猫。
我知道她在原地等我，等我回去。
学业结束，我买了第一班机票，回到了乔一身边。
整整八年，一个女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八年呢？
我要给她一个交代。
我打算向乔一表白了，戒指就装在我的包里。
一路上，我幻想了无数次，乔一戴上戒指，和我相拥而泣的画面。
她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该我走了。
可我没想到，那对不请自来的母子打破了我原本的计划。
也彻彻底底改变了我们的一生。
我们明明只差一步，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拥有本该属于我们的幸福人生了。
3
后来看监控我才知道，大概是下午两点的时候，那个小男孩出现在了乔一的咖啡店门口，并且用宠物零食把囡囡骗了出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小男孩故技重施，又想把店里另一只猫骗出去，被乔一当场捉住。
乔一要小男孩归还囡囡，谁知小男孩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还重重踢了乔一一脚。
乔一怒急了，抬手给了小男孩屁股一下。
就这一下，小男孩妈妈找上来了。
她像个泼妇，把从来都是温驯谦和的乔一打的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甚至还动手想要脱去乔一的上衣。
“怎么？有脸打小孩，没脸挨打？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就是这个婊子，动手打小孩，我呸！真是贱女人，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生不出儿子，就眼巴巴打别人小孩，羡慕别人呢，揣着坏心思！我看她在这开店，就是故意想勾引男人吧？不检点的东西！”
我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心却在滴血。
我无数次责怪自己，要是我早来一点，早来一点点，乔一就不会被欺负。
乔一整整被这样羞辱了五分钟，直到我来之前，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我找来了律师，我打那女人的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光明磊落，我认了，她活该。
我只怪自己打少了。
但一码归一码，她动手打乔一的事，绝不和解。
要让她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谁知就在协商的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乔一忽然开了口。
她嘴角还淤青着，身子也在颤抖。
“和解！我愿意和解......”
看着女人得意的神色，我不解，还要说什么，是乔一把她如枯枝般纤细白皙的手放到了我的手上。
她眼里含着眼泪，冲我摇摇头，就像极易破碎的瓷娃娃。
我抱住她，甚至都不敢用力，此刻除了心疼什么都没有了。
“好，我听你的。”
4
原来是那个女人联系了乔一，说只要乔一能息事宁人就不计较我打她的事，还会把囡囡还给乔一。
乔一信了。
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身边的时候，囡囡几乎就是乔一唯一的支撑。
而且乔一养了囡囡整整五年，那种感情，就像亲人一样。
女人说把囡囡丢在了咖啡店附近的垃圾箱里，乔一就像失心疯一样，真就一个一个的找去。
我一路陪着她，那种心疼的感觉令我喘不过气。
天上开始下雨，倾盆大雨，在街尾的最后一个垃圾箱里，乔一终于找到了囡囡。
她跪在雨里，抱着囡囡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尸体，嚎啕大哭。
那声音，就像从身体内部透过灵魂发出的哀嚎。
囡囡死了，身体都硬了，是在签和解书之前死的。
尾巴上被绑上了炮仗，嘴巴里也被塞进了炮仗。
整个嘴巴都被烧焦了，眼睛也被炸的凸出眼眶，尾巴上的毛也没有了。
就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却被小男孩活活玩死了。
从一开始，那个女人就没打算把囡囡赔给我们，严格来说根本赔不了了。
她只是想欺骗善良的乔一，签下和解书。
来不及愤怒，整个身体已经被悲伤占据。
乔一在我怀里哭到抽搐，哭到嗓子彻底嘶哑，她的每一分痛苦，我都如针扎一般感同身受。
除了抱着她，我知道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乔一，对不起。
5
乔一彻底崩溃了，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步都不肯出去。
她每天都不睡觉，看着囡囡的照片，哭了又哭，把囡囡死亡统统归结在自己的身上。
“云淮，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只猫，囡囡很乖，在我难过的时候总来蹭我，可现在它却不在了。”
“云淮，都怪我，都怪我没照顾好它，都怪我。”
“云淮，它死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它想‘妈妈呢？妈妈在哪？妈妈我怕。’它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这样对它，它只能无助的一遍一遍通过喵喵叫来求饶。”
“云淮，都是我的错，我教给它靠近人类，却没有教会它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那天之后，乔一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果然只有善良的人会一遍一遍责怪自己，而坏人只会不断利用别人的善良。
乔一不知道，在她掉眼泪的时候，我也跟着她掉眼泪。
我恨自己，恨自己是个懦夫，一次又一次错过乔一需要我的时候。
那段日子我也过的浑浑噩噩的，没日没夜守在乔一身边。
我的心仿佛完全碎了，整个人就像一具失魂落魄的躯壳。
乔一在我怀里哭，我的身子也跟着她微微颤抖起来。
她开始暴瘦，甚至在我不在的时候悄悄自残，从脸上到四肢，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伤痕。
她哭着和我说：
“云淮，只有身体痛了，心里才会不那么痛。”
我抱着她，自责和悲伤将我笼罩：
“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没办法原谅自己，我也是，我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是不去留学，要是那天早点到乔一店里，乔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呢？
6
乔一自杀了。
割腕。
那天我们刚刚接到律师的电话：
“猫是她儿子拐走、虐杀的，这点那个女的在派出所也承认了，但毕竟是未成年人的过失，加之仅仅只是动物而已，只能根据【非法处理他人财物罪】进行处罚。”
简言之，判刑一年的话以下，加一点赔偿和罚款。
在那无力的一瞬间，我讨厌自己。
乔一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只是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如果不是把【囡囡】当做【财产】，我甚至没有一点办法为它讨回公道。”
说着她看向我，眼里噙着眼泪：
“囡囡究竟，做错了什么？它只是想活下去。”
我鼻子也酸了，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
那乔一又做错了什么？
乔一没看见，环抱着她的时候，我目光变得阴狠。
错的明明是那对母子，该死的，也是他们。
如果正义之光无法照耀到黑暗的土地，那就由我来普及。
我不知道她一直有抑郁症，重度。
在我做饭的间隙，她把自己锁在了浴室里。
她不想活了。
我不敢相信，她明明总是笑，那样明媚。
可现在，她的灵魂每况愈下，在自责的折磨之中逐渐凋零。
我撞开门的时候她就静静躺在浴缸里，浑身苍白，像一幅悲凉唯美的画。
我疯了一样，拨打120的手指都在颤抖。
我说乔一，你看看我，你再看我一眼，我求你了。
可她的血还是流的止不住，身子也愈发苍白。
她被救了回来，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仍如同地狱一般饱受折磨。
她开始怕人，她开始怕光，她捂住自己的脸，不愿意叫我瞧见：
“别看！”
在她原本雪白的肌肤上，一寸一寸都是各式的伤痕。
我心疼地抚住她的手，却被她反手握住，在我怀里，她瘦如枯骨，满眼通红：
“我没事，会好的。”
这就是乔一，自己饱受煎熬却还在关心我的悲喜。
她住院的那段日子，我想尽一切办法逗乔一开心。
我和她说起之前我们读高中时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我踢足球，把腿摔断了，乔一不知道去哪里听来的，居然折了整整1001只千纸鹤给我。
她笑着把那么大一个塑料袋搁在我的病床上，眼里就像冒着星星：
“云淮，人家说了，1001只千纸鹤，可以带走你的悲伤和疼痛。”
那时候我笑她傻，可是现在，我居然也模仿着她的样子。
抱着那一大袋千纸鹤进去，我甚至有些看不见路。
那时候小小的乔一，到底是怎么拿着那么一大包进到我病房的呢？
“乔一，1001只千纸鹤，可以带走你的悲伤和疼痛。”
乔一难得的微微咧开嘴：
“傻瓜。”
我也笑了，即便是乔一一点微微的振作，我也甘之如饴。
看着她的模样，在某一瞬间，幸福出现了具象。
我不想再错过了。
乔一，我们应该幸福的在一起。
可那时我太愚蠢了，看不懂一直在强撑的乔一。
她千疮百孔的灵魂已经绷紧了，只是善良的她还是为了我苦苦支撑。
我们没有未来了。
7
我从没想过，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是乔一最亲近的人。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乔一会有那么严重的抑郁症了。
原生家庭的疼痛，往往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在乔一住院后三天，乔一的妈妈来了，她看着我，眼里露出算计的笑意：
“小淮，这么多天，谢谢你。那个......阿姨能不能麻烦你去帮乔一打个饭？”
那时我没有察觉，只是点点头。
彼时我从未想过，致命一刀居然会源自最亲近的人。
楼梯上，我和那个戴着帽子的女人擦身而过。
我觉得眼熟，但为了给乔一快点打好饭，并没有仔细看来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就是那一次粗心，成就了我一生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