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陕北的远行
1969年的冬天,北方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吹过大地,银白色的世界显得格外空旷而深沉。在这样一个严寒的季节里,一列知青专列缓缓行驶在这片荒凉的北方土地上,远处的山脉与平原在积雪覆盖下显得沉寂无声,只有铁轨上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冷寂。这趟列车从城市开出,穿过重重荒野,承载着一群年轻的知青。
车厢内挤满了人,青年们的行李堆在一旁,很多人显得拘谨不安。彼此间没有太多交谈,更多的人低头沉默或者目光游离,显得略带紧张。王桂香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车窗凝望着外面陌生的风景。天色阴沉,雪花不时飘落在窗玻璃上,又迅速化成水珠顺着窗沿滑下。
车厢里并不温暖,厚厚的棉衣也挡不住刺骨的冷意,但更多让人感到不适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未知感。知青们从各地汇集而来,或许在上车前,大家对即将前往的地方都有一些模糊的想象。
王桂香偶尔会听到邻座的几位青年低声谈论关于陕北的传闻,有人提到这是革命的发源地,是英雄辈出的地方,但也有人提到那里的土地贫瘠、条件艰苦,是全国最偏远的农村之一。这些交谈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却没有人能够说出具体的情况。
车厢内的氛围逐渐被寒冷与旅途的疲惫所填满。坐了很久,腿脚的麻木感渐渐显现,行李堆积的狭小空间让人很难活动,许多人不得不忍受着长途跋涉的种种不便。
简陋的欢迎仪式
抵达陕北后,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知青们的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空旷场地,大队书记带着几位乡亲简单地张罗了一场欢迎仪式。几张破旧的长凳被临时拼成讲台,书记穿着厚重的棉衣站在凳子上,声音洪亮但有些生硬。一旁的村民们手里拿着用麻绳捆成的柴火堆,这是给知青们的见面礼,尽管场面简单甚至有些寒酸,却也透露出一份质朴的诚意。
仪式结束后,几个热心的老乡主动上前帮着这些刚下火车的年轻人搬运行李。王桂香被分配到了刘玉德家,这是一户普通的农家,房子是几间老旧的窑洞,土墙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推开木门进去,屋里很冷,但刘玉德一家早就烧好了炕,屋子里弥漫着柴火的味道。
刚到不久,王桂香便意识到,陕北的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每日的饮食粗粝单一,窑洞里虽然有炕,但入夜后寒气从土墙缝隙里渗进来,盖着厚重的被子依旧冷得无法入眠。清晨,天刚蒙蒙亮,屋外便响起了村里人劳作的声音,而知青们也被要求逐渐融入这些日常劳动。挑水、劈柴、做饭,哪怕最简单的事情对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来说也变得无比困难。王桂香常常用半天时间学着如何点燃灶火,而灶膛里升起的浓烟总是呛得她咳嗽不止。
到了春天,随着气温逐渐回暖,大队决定为知青们修建新的窑洞。为了尽可能改善大家的居住条件,这几处窑洞被特意选址在村外,但因为离坟场很近,王桂香和张芳觉得那里有些阴森,始终不敢搬进去住。几次硬着头皮过去查看,却总是被门外的荒草和冷风吹来的声音弄得心里发毛,于是她们最终选择留在刘玉德家。
日常生活的艰辛与帮助
后来刘玉德为了她们的顾虑,主动提出在自家后山坡上重新挖一孔窑洞,这才最终解决了两人的居住问题。刘家后山坡上的那孔小土窑简单而狭小,墙体是用当地的黄土夯实而成,顶上覆盖着几根粗壮的木头,再用泥土封住,外面还用石块围了个简单的挡风墙。虽然地方不大,但却成了王桂香和张芳的安身之所。土窑里铺了一个炕,上面放了两床旧棉被,虽然看起来很单薄,但总算能遮风挡寒。
尽管居住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生活中的琐事对这两个从城市来的女学生来说却显得格外棘手。窑洞没有自来水,村里人全靠附近的一口老井挑水。王桂香和张芳起初试着去打水,几次尝试后,她们不是把水洒了一路,就是被水桶的重量压得手臂发麻,肩膀红肿。
更让她们头疼的是点火做饭。土灶台对她们来说像个无解的谜题,每次点火时,不是火星刚冒出来就灭了,就是干柴被烧得噼啪作响却始终生不起火苗。烟囱似乎总有些堵塞,冒出来的浓烟常常把她们呛得眼泪直流,窑洞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刘春生看在眼里,便主动帮她们分担这些困难。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是个干活麻利的小伙子。他挑水的动作十分熟练,扁担在肩头稳稳地架着两个水桶,沿着崎岖的山路来回走动,脚步轻快稳健。每次打好水送到窑洞门口,他都会顺手把水倒进她们的水缸里,并且不声不响地把空桶带走。
除了挑水,刘春生还时常帮她们劈柴。窑洞旁边堆着大大小小的树枝,王桂香和张芳平时用的柴火总是劈得不够细,难以点着。刘春生会趁着空闲的时候,用斧头把木头劈成一捆捆整齐的小木条,堆放在土窑外的柴堆旁。偶尔,他还会从家里拿来几块干得透透的硬木,说是冬天里生火最好用。
情感的渐渐滋生与家人的反对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桂香与刘春生之间的关系在日常的相处中变得愈发亲密。这份情感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随着生活中点滴的交集渐渐累积起来的。
到了1976年,王桂香回北京探亲。在家人面前,她不得不坦白与刘春生的关系。然而,这段感情并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王桂香的父母对于她与一个农村小伙子相恋感到无法接受,他们从文化背景、家庭条件到未来的生活规划都持有极大的疑虑,并试图劝阻她放弃这段感情。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劝说让王桂香感到巨大的压力,而家人的反对态度也让这段关系陷入困境。
与此同时,陕北的环境依旧艰苦,知青生活的重压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减轻,反而让身体和精神都感到更加疲惫。回到陕北后,接连而来的心理压力和身体的劳累让王桂香最终病倒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连日的高烧和虚弱让她不得不被送往县城的卫生院接受治疗。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远在北京的家人耳中。
父母到来后,多次与刘玉德一家沟通。无论是直接的谈话还是潜在的暗示,他们都表达了强烈的立场,希望王桂香能结束这段感情,并跟随他们回北京治疗。面对父母的坚持和来自两方的巨大压力,王桂香的病情迟迟没有好转。在卫生院的几天治疗没有明显的效果后,家人决定带她回北京继续就医。
离开陕北的那天,王桂香的身体还很虚弱,她由家人陪同踏上了返回北京的路途。回城后,来自家庭和现实的压力依旧不断,王桂香的生活逐渐被北京的节奏重新占据,而她与刘春生的联系也逐渐减少。这段感情最终在多方压力下走向了尽头。
别离后的思念与再次相聚
1993年,尽管王桂香与刘春生的恋情早已画上了句号,但她与刘春生一家之间的联系始终未曾中断。那一年,她从老乡那里听说刘春生刚刚考取了驾驶执照,正打算筹钱买一辆货车跑运输。当听到这件事时,她第一时间开始想办法,尽管自己的生活并不宽裕,但她依然决定要帮助这个曾经给予她无数支持的“弟弟”。
为了筹集这笔钱,王桂香四处奔走,向亲友借款,甚至将一些本该用作自己生活的积蓄拿了出来。她凑了足足三万五千元,然后托人把钱送到了陕北的刘春生手里。
时间过去了很多年,刘春生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而王桂香也回到了自己的城市生活。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这片曾经深刻影响过她的土地。2008年,当她得知刘玉德去世的消息后,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再次回到陕北。她联系了当年的老朋友张芳,一同赶回冯家坪,为这个曾经视她如家人的老人送行。
这些年来,王桂香每年都会抽时间回到陕北。她会带上一些城市里的日用品、衣物或书籍,送给刘春生一家。在这片土地上,她觉得自己依然是村里的一员,和乡亲们的关系从未因为时间而变得生疏。
参考资料:[1]林升宝.沟通城乡:上海知青运动中的物资援助[J].中共党史研究,2024(3):123-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