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因基建工程,西安北郊井上村出土了一座千年墓葬,令人奇特的是,墓中不仅有双语铭文,还有异域风格的石雕画。经考证,墓中沉睡的墓主,竟是出生在异域、丝路贸易、扎根中原的“外国人”!

这座墓葬的发掘充满戏剧性,墓道长达47.26米,五重天井与过洞串联,彰显墓主人显赫地位。然而墓室早已被盗扰,人骨散落于石椁内外,仅存的金戒指、金币与金耳坠零星点缀着往昔繁华。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墓中发现了一口华美异常的石椁。

经测量发现,这石椁长2.46米,高1.58米,仿照中国传统木构殿堂建造,歇山顶、斗拱、瓦当一应俱全,甚至椽头与立柱贴金,俨然一座微缩宫殿。
这种“以石仿木”的设计,显然是对中原葬俗的彰显,但细看四壁的画面,人们却发现了外邦人对精神家园的追忆——四臂守护神、神秘祭祀仪式、商队驼影、宴饮狩猎等内容活灵活现,让人忍不住想到千年前的丝路文明。
经过对石椁上的粟特文与汉语双语铭文进行翻译,人们认识了这位墓主人。他叫尉各伽(Wirkak),494年生于中亚史国。因此,他还有一个名字:“史君”。

墓主人及其妻康氏分别为史国和康国人,均属昭武九姓,也即历史上所称的粟特人。昭武九姓胡人活动于今中亚阿姆、锡尔两河流域,这一地域在汉魏时期称为粟弋或粟特。粟特人以“善贾”著称,主要信仰拜火教-祆教,南北朝以后大批徙入中国新疆和内地,通过漫长的丝绸之路频繁往来于中亚与中国之间,操纵着国际商贸活动。而华夏以海纳百川的胸襟和气魄,接纳着异族的旅人,在千年前的长安,胡人为官做将、经商兴贩、吟唱弹弄,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位史君少年时便随商队踏上丝路。他精通贸易,从驼队小卒一路晋升为“凉州萨保”——这一官职既是商队首领,又是粟特聚落的行政管理者。铭文记载,墓主“本居西域,迁居长安”,晚年“薨于家,年八十六”。
粟特人原始的丧葬方式以天葬为主,人死后尸体先由狗吃掉,然后剩下的骨头经过焚烧,放进骨瓮中埋葬。但长期在中原生活的史君,选择了与妻子长眠在石椁中石板制成的床榻上。

对照史君的人生轨迹,人们惊讶的发现,这石椁四面浮雕如连环画般展开墓主人的一生——西域少年策马狩猎,丝绸之路上商队络绎,长安城中宾朋满座,最终在祆教祭司的指引下跨越钦瓦特桥升入天国。
在人生中,他经历了长安浮华,浮雕中的他身着翻领窄袖胡服,却端坐于汉式厅堂,与宾客举杯共饮;石椁北壁的宴饮图中,葡萄藤蔓缠绕的庭院里,粟特乐师弹奏箜篌,汉人侍女手捧漆盘,胡汉交融的盛世图景跃然眼前。

烈火烹油的富裕生活中,史君难忘故土,正如石椁背面,祆教祭司手持火棍,跪拜于圣火坛前;升天图中,史君夫妇乘天马穿越钦瓦特桥,桥头守护的恶犬与山石间的粟特文字,皆是琐罗亚斯德教经典的再现。即便在长安功成名就,他仍将灵魂归途指向西域的信仰星空。
尤为动人的是南壁四臂神与西壁狩猎图的对比:前者头戴宝冠、怒目獠牙,充满粟特祆教的神秘色彩;后者山林间鹿奔鸟飞,却是典型中原山水画的意境。
这座石椁,是史君留给世界的最后宣言:生时,他以粟特商贾之身融入长安;死后,他将故土信仰与中原礼制熔铸为永恒的居所。

由于遭盗扰,墓主人骨早已散乱于石椁内外。对发现的两个下颌骨以及零星的胫骨,人们进行了鉴定,推测男墓主身高应为1.75至1.8米。相隔着千年时空,我们仿佛看见,一位高大的外邦男子,身披着丝路的霞光向着我们走来。

我曾以商队驼铃丈量丝路,以萨保之职架起胡汉桥梁,最终在长安的月光下,将乡愁化作石椁上永不褪色的贴金纹样。从西域少年到长安萨保,我的人生是无数丝路旅人的缩影。我们带着故乡的信仰远行,在异乡重构身份,最终将生命定格为文明对话的纪念碑——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叶落归根”?
真正的文明,从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在交融中生长出超越地域的璀璨之花。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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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很好。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