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们的传统意识和文化之中,华夏儿女对于“汉奸”两个字由来都是深恶痛绝的。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公认的汉奸是西汉时期的中行说,这家伙因为不愿意被派到匈奴那苦寒之地去“出差”,后被强行安排,所以对大汉心生怨恨,从而出卖祖国,死心塌地地为匈奴出谋划策,挑拨大汉和匈奴的关系。
但要说到历史上第一个反攻自己的祖国成功的汉奸,可能很多人还真不一定能明确。他就是两晋交替时期的西晋匪首王弥,这货鼓动流民到处作乱,最后被正规军追剿,情急之下便投靠了异族政权,也就是匈奴人刘渊建立的汉赵政权,并为虎作伥地把西晋给祸祸得彻底断气了。
王弥这货尽管历史名气并不大,但他身上的警示意义是相当大的,大家有必要去认真了解一下这个人。这货是帮助匈奴人打下西晋首都洛阳的第一功臣,而且更有意思的是,这哥们并非什么苦大仇深的贫苦出身,反而是个标准的好出身。这不禁让人会疑惑,王弥为什么会走上这么一条大逆不道之路?
王弥祖籍山东东莱,是个官三代,他爷爷王颀曾任曹魏的玄菟太守、西晋的汝南太守,属于两千石级别的好家庭。
按照魏晋时期九品中正制的官场规则,王弥虽然难以像琅琊王氏等高门子弟那样呼风唤雨,但是作为阶级受益者,从个小官慢慢往上爬的机会应该还是很宽松的。但是,这小子从小就是一身反骨,偏偏就不走寻常路,他长大之后不混官场而喜欢混黑社会,成了西晋的古惑仔。
他在洛阳旅游时,隐者董仲道曾评价过他,说他声若豺狼、眼如豹子,喜欢惹是生非、好乱乐祸,一定会是一根乱世搅屎棍。
少游侠京都,隐者董仲道见而谓之曰:"君豺声豹视,好乱乐祸,若天下骚扰,不作士大夫矣
这又是历史上一语成谶的名画面。公元306年,王弥老家东莱郡弦县县令刘柏根叛乱,王弥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居然带着家僮就兴冲冲地去入伙了。若《水浒传》中卢俊义、杨雄等人都如他这般,梁山大哥宋江不知道省了多少事?谁说百姓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就不愿意举旗造反?王弥这种人就是例外,他骨子里就对造反这种事情感到兴奋和刺激。这跟当下很多卖身不图钱的娼妓是一回事,人家的基因里就偏好这种畸形的刺激和乐趣。
惠帝末,妖贼刘柏根起于东莱之弦县,弥率家僮从之,柏根以为长史
这里又说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大家一定要对王弥这样的人引以为戒,王弥这么喜欢剑走偏锋,其实跟他的价值观塑造是有很大关系的,或者说,他的价值信仰出现了大问题。反观我们当下社会很多弄丑作怪的人,其实不都是三观不正引起的?所以,我们教育孩子、家人,一定要特别注重三观的塑形和纠偏。
西晋立国,由于司马家那一连串臭大街的操作,搞得西晋的核心价值观是相当扭曲和迷失的。传统的道德、信仰观念,被司马家那帮王八蛋彻底给摧毁了,广大黎民百姓失去了国家层面的正确引导和示范,一下子就陷入了无所适从的状态。忠君爱国?建设家园?与人为善?安守本分?你们司马家都不是这样做的呀!上梁不正下梁歪,两晋的清谈、嗑药、裸奔,各种放浪形骸、为所欲为层出不穷的根子就在这。因为很多底层百姓是没有自我觉醒和自我约束的意识和能力的,他们一旦失去正确的引导和教育,是非常容易走到“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死胡同的。
大家看看,王弥投奔的那位刘柏根,官方为什么称之为“妖贼”?这个“妖”其实在当时是专门给天师道那些旁门左道之徒冠名的。这就可以看出刘伯根这次叛乱其实跟汉末的黄巾起义一样,是一种宗教叛乱,或者就是黄巾起义的死灰复燃。
当年,黄巾起义被镇压下去之后,天师道转为了地下组织。后来在西方分舵的张鲁教主东来办教后,五斗米和天师道这本是同根生的哥俩开始合力在关东散播自己的思想。王弥其实就是天师道虔诚的信教徒,这是他举家参加刘柏根叛乱的根本原因,他被天师道那些改天换地的教义给洗脑了。
王弥参加刘柏根的造反队伍后,被刘伯根任命为了长史,然后跟着刘柏根开始进攻临淄,算是正式开启了自己的造反生涯。
当时都督青州的司马略,赶紧派刘暾去平乱,但西晋的身子骨已经被司马家自己折腾得很脆弱了,刘暾被叛军击败。
这样一来,叛军的斗志就更加激昂了,吓得原本就没啥能力和担当的司马略赶紧找手握天下兵王的幽州大佬王浚帮忙解围。
咱之前已经多次讲过,北境突骑是解决民乱问题最佳大杀器,因为流民军的军事素养就摆在那里,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基本上不要怎么开火他们就作鸟兽散了,然后被骑兵轻松加愉快地撵鸭子。王浚的北境突骑一参战,十分轻松就把天师道东莱分舵舵主刘柏根给打死了。
刘柏根死后,王弥便接管了这伙匪徒教众。先是逃到了海岛上避难,但随后又被兖州刺史苟晞的弟弟苟纯打跑,一路逃到了长广山落草。
柏根死,聚徒海渚,为苟纯所败,亡入长广山为群贼
如果没有意外,王弥这辈子大概率也就到头了,一个被打成了落水狗的土匪头子还有啥可蹦跶的?历史以来,当土匪造反就没几个能成功上岸的,更何况王弥这种被揍得只剩半条命的西晋鲁滨逊?
可巧就巧在,王弥碰到的是作死无极限的司马家,他们真是竭尽全力地在给魔兽世界创造机会和条件。西晋经过“八王之乱”之后,官军系统其实已经被掏空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能力去追剿王弥那股残匪了,所以给了王弥无限喘息和恢复的时间和空间。
而王弥这股乱匪因为宗教本质具有超强融资能力,疗伤和发展的速度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因为宗教的管理运营成本相当低,教义教条就是天然的管理工具;其次,由于宗教承载着一些人的精神寄托,所以受众很广,它的人力与物力来源极广;最后,宗教的精神控制力导致教众的行动力和执行力都超级高。所以,王弥等人很快就恢复了元气。
我们在现实生活之中,对于信教、皈依等事情,千万要谨慎,否则是很容易被人裹挟、误导去走上歧途的。一般地,一个好的教派,通常会教导大家去克制自己的欲望,与外界环境去和解和和谐共处,最后追求内心的安宁或解脱。而别有用心的教派则往往会鼓动和放大大家的欲望,然后利用教众的盲从心理,裹挟教众为自己的私欲买单,比如利用人性之中的不满去强行改变社会的现有稳定秩序等。前者降低社会成本,后者增大社会成本。前者能在社会和谐生存,后者则会在社会的剧烈撞击下沦为牺牲品。
王弥显然是有做一个邪教教主的潜质的。他擅于搞权略去给教众们设计路线,也善于根据最终目的预设自己的形象,他每次作案劫掠必须进行周密的部署,再加上他武艺高强、弓马娴熟,山东道上慢慢称他为“飞豹”大哥。
弥多权略,凡有所掠,必豫图成败,举无遗策,弓马迅捷,膂力过人,青土号为"飞豹"
公元307年,缓了半年多的王弥率匪帮出山,在青、徐大规模作案,自称征东大将军,闹腾的非常大,但又被去年把他逼上山的老对手苟晞给打败了。王弥随后再次进入了短暂的休整期。
后引兵入寇青徐,兖州刺史苟晞逆击,大破之
次年,王弥收集残余部众,再度起兵,并成功顶住了克星苟晞的攻击,然后四处流窜到泰山、鲁国、谯、梁、陈、汝南、颍川、襄城诸郡。
但其实流民军一直都很好平定,因为他们的装备、供给、素养等方面,都是具有天然缺陷的,一打就散。也活该司马家那帮王八蛋气数已尽了,王弥这帮匪徒居然攻入了许昌,许昌是曹魏的老根据地,是设有武库的。王弥借机鸟枪换大炮,装备升级之后,西晋朝廷就根本拿他们没办法了。
随后,王弥进逼京都洛阳。司徒王衍在危急存亡关头,关闭城门,然后组织中央军进行反击,总算在在七里涧击败了王弥军。
王弥就跟韭菜一样,每次刚长出一茬,就立马被割掉一茬,所以开始意识到了,这么单打独斗下去不是一个事。于是与刚败于晋将王赞的刘灵渡过黄河投奔匈奴人刘渊去了。
刘渊当时正是给自己自主创业打造声势的时候,对于王弥这样主动来投的人,那绝对是低姿态、高规格地表示热烈欢迎,他派人远道迎接以示重视。
两人一会面,便开始极其不要脸地互相吹捧。王弥主动劝说刘渊称帝,刘渊这么假冒伪劣的汉室后裔东施效颦地学刘备,把王弥比作孔明、邓禹,并照搬了刘备那句名言“吾之有将军(孔明),如鱼之有水”,那互舔的画面简直不要太恶心。
王弥见到元海,劝称尊号,元海谓弥曰:"孤本谓将军如窦周公耳,今真吾孔明(诸葛亮)、仲华(邓禹)也。烈祖(蜀汉烈祖刘备)有云:吾之有将军,如鱼之有水。
刘渊高兴之余,便拜王弥为司隶校尉,加侍中、特进,但王弥辞让了,刚到一个新环境还是低调点好。
自此之后,王弥成了刘渊手里的一杆火枪,先随刘曜进攻河内,又与石勒进攻邺城,用同胞的鲜血给自己点缀前景。
后来,在著名的壶关(刘渊出并州的关键隘口)争夺战中,王弥再次大败晋军,晋军死者十六七。因此被刘渊封为征东大将军、东莱公。
进入冀州之后,王弥与刘聪、石勒各自开始了有各自特色的割韭菜模式,所到之处要么就彻底归附,要么就寸草不留。靠着这种强行滚雪球的野蛮发展模式,王弥的势力越来越大。
冀州被王弥等人席卷之后,他们又渡过黄河,正式挥师中原了。司马越政府虽然组织了一部分力量在黄河南岸进行了阻击,但根本就顶不住。
刘聪等人渡过黄河后,晋怀帝派司隶校尉刘暾、将军宋抽等抵御,但都抵抗不住。王弥、刘聪率一万骑兵直捣黄龙,冲进了京城洛阳,然后狠狠地过了一把纵火犯的瘾,国学和太学都被他们付之一炬了。
司马越大难临头,居然爆发了洪荒之力,在西明门击败了王弥等人的万人抢劫大队。
从洛阳城退出的王弥,率领2000轻骑,又开启了绿林好汉的模式,走到哪就抢到哪、杀到哪,三光政策落实得相当到位。
土匪的队伍在乱世是很容易壮大的,那些被逼走投无路的人,往往最后会主动向他们曾经最痛恨的人靠拢。来自河东、平阳、弘农、上党的诸多流民,在颍川、襄城、汝南、南阳、河南一带受到了歧视和虐待,所以干脆就加入了王弥的抢劫大队,所以王弥的队伍又迅速壮大起来了。
后来,王弥以二万人会合石勒攻掠陈郡、颍川,王弥屯驻阳曜,派弟弟王璋与石勒共同攻掠徐兖,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状态了。
公元311年,王弥与刘曜共攻襄城,后又奉命领兵与刘聪所派的呼延晏在洛阳会合,并与呼延晏及刘曜和石勒等一同攻取了洛阳。
王弥等人在洛阳的所作所为就不一一介绍了,反正幽禁皇帝、侮辱皇后、诛杀太子、挖坟盗墓、焚烧宫庙、掳掠府库、强奸宫女……基本上是一样都不会落下的。
后来,王弥因为跟刘曜在分赃方面起了冲突,在刘曜焚毁洛阳宫殿后,十分不满地领兵东走项关了。
王弥在这次祸乱洛阳的过程中,收留了时任西晋司隶校尉的刘暾,因为刘暾跟他是老乡。
刘暾一见王弥与刘曜闹掰了,便力劝王弥占据青州为根据地,以争取割据之势。王弥觉得很有道理,便任命其左长史曹嶷为镇东将军,给兵五千及大量财物,让曹嶷回青州招揽部众并且迎接王弥的家属。当时王弥部将徐邈、高梁也率着部曲数千人跟随曹嶷去青州了,令王弥的军力有所削弱。
眼见王弥的军力有所削弱,一直对王弥颇为忌惮的石勒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了。
当时,石勒俘虏了西晋大将军苟晞,也就是之前多次暴揍王弥的那一位。石勒惜才,所以没有杀他,而是苟晞为其左长史。之前一直刻意讨好石勒的王弥又去拍马屁加拱火了,他写信给石勒说:“你擒获苟晞并任用他,多么神妙呀!若苟晞为你的左长史,我当你的右长史,天下不难得到呀!”言下之意就是撺掇石勒反了汉赵呗。
石勒的谋主张宾一见王弥翘起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他对石勒说,王弥这小子肯定是不会安分了,咱得趁他现在兵力减弱的时机干掉他。
石勒是一代枭雄,一点就通,便立马安排策划杀王弥的方案了。
与此同时,王弥再次在刘暾的建议下,决定联合之前派往青州的曹嶷,对石勒先下手为强。
遗憾的是,充当联络官的刘暾却在东阿被石勒手下游骑捕获,导致整个计划曝光,刘暾也因此被杀。
更遗憾的是,刘暾之死,王弥根本就不知情,他还以为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当时他正与乞活军刘瑞相持,还如常地向石勒求援。
石勒为了稳住王弥,迅速出兵帮助王弥击杀了刘瑞,让王弥不知道危险将至。
211年十月的一天,石勒邀请王弥赴宴,王弥因为感觉自己的伪装无懈可击,所以不听手下张嵩的劝谏,而欣然赴约。
石勒在宴席上果断出手,当场击杀了王弥。然后,强行接管了王弥的部众,并上报刘聪,给王弥安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刘聪虽然讉责石勒“专害公辅,有无君之心”,但又怕石勒有异心,于是不光没有惩罚石勒,还给其加官进爵了。至于王弥,死了就死了吧,因为你本来也就是当作炮灰来用的。
上述便是王弥这个汉奸教主的一生,不知道大家看完之后有何感想。于我而言,以下几点是值得我们认真去思考的:
首先,人这一辈子是很有必要去安守本分的。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叛逆而又偏激,要他往东走,他就偏要往西走,这其实是比较让人着急的。世间之路千千万,但真不是每条路都是适合自己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其实就是走自己该走的路,珍惜自己该珍惜的人,做自己该做的事。道理很简单,但是很多人都会被欲望和义气勾引,自以为是地英雄主义跳出自己本应该努力的范围,从而在错误的方向越努力,错得越离谱。
其次,在错综复杂的社会观念、人生认知之中,一定要能做到“守正”这俩个字。有些带节奏的言论和思想一旦侵入了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中,是很容易让人误入歧途的。咱别的不说,就说说那些传销思想,其实就是利用了人的想一夜暴富的贪欲,不断地用一些利欲去熏你的心,最后让你不得不按他所希望的方式和路径去生活。所以,我们在鱼龙混杂的自媒体时代,尽量少去接触那些负能量的东西。
最后,咱们做人做事,无论正邪,都必须要有一定的底线意识。盗亦有道,咱走任何一条路都永远不能破罐子破摔,得学会自己去维护自己作为一个人最起码或者最后的一点尊严和人格。像王弥一样,即便你不满意晋朝的统治或者就是想自己打造一个独立王国,但是最起码的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还是要有,你不能把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混为一谈。你和你的家人有矛盾,就帮助外人来揍你的家里人,直到把自己的家人全部揍趴下为止,这合适吗?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浩浩荡荡历史一条河,幽幽暗暗人性一根线,大家如果能多在历史之中读到一些因果循环、敬天畏地,那大抵便是极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