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天,天灰蒙蒙的,像是要压塌下来。
医院的走廊里满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站在抢救室外,手脚冰凉,耳边是医生的一个字一个字:“我们尽力了,节哀。”那一刻,我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轰的一声。
我爸没了。
我爸没了。这五个字在我脑海里反复轰炸。
还在早晨的时候,他还在厨房里忙活着给我弟煮鸡蛋,说我弟最近复习备考辛苦,得补补。
我妈在一旁笑着说:“你就惯他,别说鸡蛋了,他要天上的星星你也得摘。”
我爸只是乐呵呵地笑着,说:“惯我儿子怎么了?我高兴!”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后,他就被送进了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妈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声音撕心裂肺,但我却哭不出来。我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觉得天要塌了。可是,我没想到,真正让我感觉天塌下来的,不是我爸的离世,而是随之而来的那些关于钱的事。
我爸走后,家里收到了一笔90万的意外赔偿金。
这笔钱是我爸为了家里买的保险。
那段时间,亲戚们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安慰我妈,说这笔钱好歹能缓解点经济压力;也有人在背后嘀咕,说这钱怎么分肯定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当时没太在意这些闲话,心想着,钱不是最重要的,怎么分都行,家人和和气气的就好。
我弟,张源,比我小三岁,今年刚上大四。我妈一直把他当心头肉,什么事都向着他。我也知道,我妈从小就偏心我弟,但我没计较过。可是,这次的事情,彻底让我看清了人心。
那天我们一家人坐下来谈赔偿金的事,我妈开门见山地说:“这笔钱,我想好了,给你弟65万,他还年轻,毕业后要买房娶媳妇,得用钱。
剩下的25万,咱们留着家里用。”她说着看了我一眼,“你呢,先拿5万应急,等以后有需要了再和我说。”
听到这话,我愣住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忍不住问:“妈,那我呢?我不是你女儿吗?我就值这5万?”
我妈脸色一沉:“你一个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靠男人。再说了,你都有工作了,不像你弟,刚毕业,还需要扶持。你要是手头紧,我再给你点零花钱。”
我心里一阵恶寒,强忍着没发脾气。我弟倒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低头玩着手机,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我当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吞了一口黄连,苦得难受。
我从小就知道我妈偏心。我和张源小时候一起生病,她总是先带他去医院;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她总是先给他。可那时候我总是安慰自己,觉得她是因为他是弟弟,年纪小,需要照顾。我一再退让,只觉得家和万事兴。
可这次我退无可退了。
我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情。
小学的时候,我成绩好,老师让我参加一个作文比赛,需要交50块的报名费。
我回家和我妈说,她却皱着眉头说:“50块?
浪费钱,你就算得奖了有啥用?”可是,不久之后,我弟说要买一个篮球,200块,我妈二话不说就给了他,还笑着说:“男孩子就该多运动。”我当时虽然委屈,但没往心里去。
再大一些,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我妈却说:“学费太贵了,咱家供不起。”后来还是我爸坚持,说女儿成绩好,多投点钱是值得的,我才去上了。
可我弟呢?
他上高中时,我妈给他报了好几个补习班,还请了家教,花了好几万,她从没皱过一次眉头。
这些事情,我都忍了。可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爸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留下了这笔钱,不是让她拿去偏心一个人的。我爸临终前还嘱咐我,要照顾好我弟,可他一定没想到,我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当即拒绝了:“妈,这钱我一分不要。如果你非要这么分,那我就当我和这个家没关系了。”
我妈愣住了,没想到我会这么坚决。她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什么意思?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家好!你一个姑娘家,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拿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冷冷地回她:“我是不是你女儿?我是不是姓张?我嫁不嫁人和这钱有什么关系?这钱是我爸的命换来的,他的血汗钱,你这么分,问过他了吗?他同意了吗?”
我妈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说:“你这是要和我撕破脸吗?我是你妈,我还不比你清楚该怎么用这笔钱?”
我弟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他皱着眉说:“姐,我觉得妈说得有道理啊,这钱本来就是为了家里好,你干嘛非得争呢?”
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陌生。我冷笑一声:“张源,家里好?家里好就只有你好吗?你觉得这公平吗?”
他不说话了,低下了头。
那天的争吵最终不欢而散。我妈坚持她的分配方案,我也坚持不接受这笔钱。从那以后,我和我妈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我搬出了家,租了个小房子住,和他们几乎断了联系。
有时候我也会难过,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可每当我想起我妈的那些话,想起我弟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我就觉得,没什么好后悔的。
我爸离世后,我常常梦到他。他站在我面前,叹着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如果他在,他一定会心疼我。可他不在了,我只能靠自己。
后来,有一天,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生病了,想让我回去看看。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
她看起来老了很多,头发也白了。我没说话,她倒先红了眼眶:“小洁,对不起,妈错了。”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她继续说:“你搬出去后,我想了很多。我爸不在了,我不能再让这个家散了。我已经和你弟说了,那笔钱要重新分配,一人一半。”
听到这话,我眼眶一热,却没哭出来。我只是点点头,说:“好。”
其实,我不是为了钱。我只是希望,哪怕在她心里,我不是最重要的,至少也能被公平对待。
后来,那笔钱确实重新分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我和我妈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但有些裂缝,终究是补不上的。我只是告诉自己,尽孝可以,但不必委屈自己。
生活还在继续,家人也还是家人。只是,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再退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