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从边疆带回一个孤女。
他牵着她的手,满脸疼惜:“蔓儿救了我,我承诺要娶她为妻。”
我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勉强笑道:
“门第不合,难以为媒,不如收作我沈家次女,抬为贵妾。”
将军勉强应允,孤女怀恨在心。
三年后,我众叛亲离,被将军休弃,冻死街头。
重生归来,将军追在我身后苦心求娶,要我嫁给他。
我一把拉过身边的人:“别再缠着我了,我有喜欢的人。”
1
我死的那天,是百年难遇的寒冬中最冷的一天。
肖凛搂着林蔓居高临下看着我。
“这都是你的报应!”
冰雪刺骨,我几乎发不出声音,还是颤抖着问:“为什么?”
我和他是未出生时就定下的娃娃亲。
我从小就知道要嫁与他为妻。
他出身将门,征战沙场,几次险象环生。
人人都说将军有天神庇佑,战无不胜。
可他不知道,他每次受伤垂死,都是我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
家人阻我,觉得名门贵女不该抛头露面。
可我不在乎。
但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在他心目中是名门贵女,日日在闺阁中绣花赏月。
不该满目风尘,一手鲜血。
可等到我想说的时候,肖凛一脸讥讽:
“沈芊婼,你就这么嫉妒蔓儿,分明是她救了我,你连她的功劳也要抢!”
十九年情谊比不上他与林蔓的短短三年。
面前的肖凛一脸冷漠:“你抢了蔓儿的,该还回来了。”
我这一生,真像个笑话。
两人相携而去,将军淑女,天作之合。
大雪掩埋了我的身体,渐渐失去知觉。
2
“囡囡,快起来了,今天可是你订婚的大好日子!”
母亲掀开我的被子,我抖了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冷。
“是不是着凉了?”母亲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压抑着巨大的狂喜和恨意,我起身搂住她:“我没事,娘,我只是舍不得你。”
她拍拍我的手:“娘也舍不得你,但是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
娘只以为我是小女儿家对成亲离家的不舍。
但这一抱,我已经等了三年。
自从林蔓被收为义女,她将爹娘哄得团团转。
我自小不善言辞,还总是无故外出。
林蔓温言软语,承欢膝下。
我不善女红,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钻研药理,生怕医术不精,耽误了肖凛的性命。
林蔓十指纤纤,做得一手好女红不说,还精通厨艺。
我成了沈相家的笑柄,而林蔓却是名满京城的温柔淑女。
到最后,就连爹爹娘亲,都觉得我生性善妒,恶毒。
还记得林蔓小产,回家之后母亲却站在门口让我滚。
因为林蔓告诉她,是我害她没了孩子。
“小姐,将军到了。”
思绪被拉回来。
眼前的肖凛一身戎装,高大英挺。
但周围议论纷纷。
“听说那女子是肖少将军的救命恩人,怪不得……”
我抬眼看过去,果然他身旁站了一个女子。
娇美柔弱,轻轻依偎在肖凛身侧。
两人十指紧扣,缓步朝我走来。
那双手,曾经也这么牵过我。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肖家少将军和沈家小姐青梅竹马。
我们年少相识,一起长大,还未出生便被定了娃娃亲。
他为我逃过学堂,我为他求过先生。
每到冬日,他定会趴在墙头上,递给我一串酸甜的糖葫芦。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没想过,肖凛会牵起另一个女子的手。
我也没想到。
我一直都以为,我可以为他去死,他一定也如我一般。
但在今日,我们两人的定亲宴上,他给了所有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林蔓像是有点胆怯,小声说了什么。
肖凛微微侧头,眉眼间带着我没见过的温柔小心。
我终于知道,他以前对我,大概也没有爱情,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她看向我,脸上的惊慌更甚,大步上前,拉住我的裙摆,“扑通”一声跪下。
我还没做出反应。
肖凛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这把剑还是我送他的及冠礼。
只是现在这把剑,剑尖直指我。
3
“你别为难蔓儿!是我执意要娶她为妻!”端的是铁骨铮铮,深情厚谊。
林蔓楚楚可怜地跪在我的脚下。
不知道的人看这阵仗,还以为我强抢民女,被人家找上门来。
我轻笑出声,这两人,跟上一世没有一点改变啊。
上一次,面对这一幕我心中委屈,但身为世家大族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颜面。
强忍住心中酸涩,我扶起跪着的林蔓。
我们这种世家大族,本就没有只娶一个妻子的先例,虽然比我预料的来得更早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见状,手中的剑缓缓放下。
我拉住林蔓的手劝道:“林姑娘身世终是低了些,恐惹人嫌话,虽说是将军的救命恩人,也终是有不妥。”
“不如今日我将林姑娘认为义妹,到时与我一同嫁与将军……”
我虽然没说完,但这里的人都知道。
陪着嫡长女一起出嫁的女儿,最多就是个贵妾。
但无人说什么,林蔓这等身份,做个贵妾都已经是高攀了。
我自以为思虑周全,给足了两人面子,却没想到让他们恨我至深。
此时,林蔓见我没有反应,拉着我的裙摆哭得梨花带雨。
上一世我扶起了她。
但这一次我退后几步,将裙摆从她手中拽了出来。
不为别的,我嫌脏!
看着我这举动,肖凛怒意更盛,手里的剑直指着我:“沈芊婼,你竟然如此铁石心肠!”
林蔓砰砰地磕起头来,嘴里还念叨着:“求姑娘成全!”
没磕几个,额头就一片瘀青,她回头看肖凛一眼,泪珠滑落。
肖凛终于站不住了,收起剑上前想要扶起她:“别求她!”
可她坚持不肯起来,还在继续磕,额头已经渗出血来。
肖凛再也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她依偎在肖凛怀里,白衣胜雪,眼角含泪,我见犹怜。
众人看我的眼光都带了几分谴责。
肖凛怒喝:“沈芊婼,我没想到你是如此恶毒的人!”
他话音刚落。
我噗通一下,也朝她跪下了。
4
“你、你干什么?”
“我也求姑娘给我一条活路。”我面有戚戚。
“满京城谁人不知,我与肖少将军是指腹为婚,今日本是我们的定亲宴,姑娘此番前来,可曾想过,会使我肖沈两家沦为京城笑柄?”
“因为己过连累父母,是为不孝!”
“肖少将军驰骋沙场,是朝廷栋梁,我虽还未过门,但荣辱相系,倘若他因为此事心绪不宁,在战场上出了意外,那我岂不是愧对家国,愧对朝廷?”
“因为己身危害家国,是为不忠!”
“姑娘是肖少将军的救命恩人,我自当感激,可姑娘无媒无聘,这桩婚事于理不合,我不能答应,也不该我答应,不能报答救命恩情,是为不义!”
“姑娘今日登门,陷我于不忠不义不孝的境地,我还如何在这京城立足,如何苟活于世!”
我转身对肖老将军磕了个头。
肖老将军上前来扶我,还没有起身,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吼:“蔓儿!”
我诧异地转身去看,只见林蔓晕倒,被肖凛抱在怀里。
“蔓儿为救我重伤未愈,沈芊婼,她若有什么闪失我定不饶你!”
重伤未愈,呵,还是这么会装。
我轻轻捂住自己的小腹,指尖触到一点濡湿,伤口因为刚刚的一跪又裂开了。
5
是的。
林蔓是装的。
救肖凛的也不是她。
受伤的是我,救了肖凛的也是我。
但我是相府嫡女,不该出现在战场。
我从死人堆里将他拉出来,却没看到身后刺过来的剑。
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人,又察觉到有人出现,我带着肖凛躲了起来。
林蔓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我自己受伤,难以照料肖凛,才将肖凛托付给她,留足了银两才离开。
却没想到,肖凛的救命恩人成了她。
还让肖凛对她死心塌地。
我曾问过她,为什么是肖凛。
她得意地告诉我:“他是我见过的将军里最年轻的一个,还说愿意娶我。”
“年纪大的都已经娶妻生子了,我便将他们都杀了,只有他可以让我做正妻,所以他才活着回来了。”
“这么看,他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没错,是不是?”
“你们这些京里的大小姐不知道边关苦寒,能有这么一个男人我肯定要拼命抓住!”
我劝她:“我可以替你另寻良人,以我沈府小姐之名出嫁,也必定是富贵之家。”
她嘲讽一笑:“沈小姐,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我看上他,不仅因为他让我做正妻,还因为,将军难到老啊。”
她掸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做个有钱的贵妇人,哪有做一个有钱的寡妇来的自在。”
肖凛以为的深情,从来就是个笑话。
上一世我拼命解释,他不信我,还说我嫉妒林蔓,是个妒妇。
这一次,我只轻轻瞥了他们一眼,祝他们天长地久。
6
肖凛抱着林蔓匆匆离开。
我深深俯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
肖老将军沉声开口道:“芊婼,这不是你的错,今天你有任何要求,只要你提出来,我都应你。”
这话让我陷入一阵恍惚。
上一世也是这般,只有肖老将军一个人信我。
到了最后,父母都信了我善妒,狠毒,顽劣不堪,却只有肖老将军还摸着我的头说他知道我是个好孩子。
可是这么好的肖老将军,却早早就死在了我们成婚后的第二年。
他性情刚毅,看人精准,一向看不上林蔓的做派。
我们成婚后,他也从来不许林蔓去请安,更不准她上桌吃饭。
可这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所有人都以为肖老将军是战死沙场,我却知道,这一切都是林蔓做的。
肖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第二天,我夜里去找东西想要祭奠。
却发现厨房有火光。
“老东西终于死了,这下终于没人能指着鼻子骂我了!”
“你也别怪我,谁让你对我没个好脸色,这是你自找的!”
她将一些草药扔进火里,烧成灰烬。
但是我常年研究药理,却是知道那些药,长期接触会体弱腹泻,全身无力。
我是想去揭发林蔓的,但那时肖凛已经不信我了。
我的指证最后都化成他刺向我的利刃。
何况我没有证据。
“抢蔓儿的功劳也就罢了,你竟然扯出这么假的谎言说是蔓儿害了父亲。”
“沈芊婼,我看错你了!”
此刻看着眼前的老人,我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肖伯伯,少将军与林姑娘情深意切,实难容下第三人。”
“我是沈家嫡女,今日此事,伤的是我沈肖两家的颜面,我再不能心安理得地嫁给少将军。”
“只请肖老将军与父亲,解除两家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