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国民党兵败大陆逃往台湾，但蒋介石念念不忘“光复大陆”，与此同时，共产党人为实现祖国统一，秘密派遣1500余人入台，一时台海两岸谍云密布，危及四伏。由于叛徒出卖，大批潜伏台湾的地下党员被捕，其中被国民党当局公审处决的就有1100余人，他们中许多人的事迹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被陆续公开。

2013年10月，中央在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修建了“无名英雄纪念广场”，专门缅怀1950年代牺牲于台湾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们。其中以吴石、朱枫、陈宝仓和聂曦为原型的雕像位居广场正中，两边花岗岩墙壁上刻着846位烈士的英名，还有许多留白，以便随时增加新发现的英烈名字。谨以此系列文字纪念这些隐蔽战线的英烈们。

（一）引子

本文的标题其实是一部传记性纪实小说的书名，2020年底三联书店出版的《白鸽木兰：烽火中的大爱》一书的作者李黎，是著名旅美台籍作家，也是该书主人公薛介民、姚明珠烈士从未谋面的儿媳妇，其丈夫薛人望是两位烈士的长子、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妇产科教授。

薛介民（1916—1963）、姚明珠（1917—1963）夫妇都是福建莆田仙游县人，他们是台湾“白色恐怖”时期的政治受难者，也是我国上世纪50年代台湾隐蔽战线上的优秀代表。

“木兰溪水长久在流，白鸽岭高壮地站立，乡亲至爱之恩永不能忘。”这是1963年1月18日，薛介民烈士在台北狱中的绝笔（木兰溪、白鸽岭是烈士念念不忘的莆田家乡山水，“乡亲至爱之恩”是指祖国）。

（二）青梅竹马、志同道合的表兄妹

薛介民出生于1916年，姚明珠小他一岁，薛介民的爷爷和姚明珠的外公是亲兄弟，所以他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薛介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薛仁民。早在中学时代，兄弟俩就投身学生爱国运动，积极宣传抗日。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这年秋，福建省立医学专科学校在闽侯（现属福州管辖）成立，20岁的姚明珠考入该校，成为第一届学生。1938年初，薛介民考入该校第二届，但男子汉的志向远不在此。于是，4月中旬薛介民便弃笔从戎，以第4名的成绩考入四川成都的空军士官航校，成为该校第12期特班驱逐飞行科学员。

薛介民

薛介民走后，省立医专因战乱迁到三明市沙县，定名为福建省立医学院（现福建医科大学）。追求进步的姚明珠在同学孙坤榕介绍下，参加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党的外围组织），在莆田、仙游一带进行抗日救亡宣传（孙坤榕后来转入厦门大学，1944年与1939年考入省立医学院四期的薛介民的双胞胎哥哥薛仁民结婚）。

两年后的1940年6月，姚明珠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成为福建省立医学院第一位女性党支部支委，担任妇女委员。

1941年，姚明珠等多名同学从事党的地下工作时被捕，1942年2月，由校长侯宗濂作保释放回校就读。鉴于形势严峻，福建省立医学院的党组织遵循上级指示，不再进行组织活动。1944年，姚明珠毕业后，在永安福建省立第二医院从事医学工作。

在福建永安医院时的姚明珠

而薛介民在航校时，他是全期第一个“放单飞”的学员，1942年1月毕业后即投入到抗日战争中，曾单独击落四架日机。数年间，薛介民已成为国民党空军的空战精英。1945年还赴美空军基地接受培训，1946年4月回国。

薛介民与姚明珠虽然早已订婚，但一直没有完婚，直到1946年5月，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后，姚明珠随薛介民奔赴西安空军第十一大队基地。

赴美受训时的飞行员们

夫妻俩途经南京时，遇到了医学院的老同学林建神（改名林城，地下党员），他以南京空军医院军医为掩护开展情报策反工作，并任策反组组长。薛、姚夫妇也加入其策反小组，在西安展开活动（林建神后来成为策反英雄，成功策反多起国民党飞行员及海军舰艇起义）。

1947年10月，受成都航校同学赵良璋事件牵连（1946年成为中共地下情报员，次年入党，1948年10月就义于南京雨花台），薛介民被停飞，奉调回南京训练部，姚明珠随薛介民调往南京空军医院工作。

在南京期间，他们与林建神来往密切。1948年8月，姚明珠恢复了党籍，而早已看不惯国民党腐败统治的薛介民，三个月后，在姚明珠的介绍下也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其双胞胎哥哥薛仁民1941年的入党介绍人也是姚明珠，抗美援朝时，薛仁民曾参加医疗队，赴朝鲜为志愿军服务）。

（三）受命潜伏台湾

1948年冬，随着解放战争三大战役的节节胜利，国民党败局已定。还在国民党空军服役的薛介民、姚明珠夫妇，接受了党的秘密任务：随国民党空军入台，从事情报收集及策反工作。

1948年底，薛介民、姚明珠夫妇带着不满一周岁的长子小龙、姚明珠的母亲来到台湾。薛介民任国民党空军总部督查室中校安全官，姚明珠在台北空军医院工作。

1950、1952年他们的两个女儿小凤、小凰在台湾屏东出生。到了1955年，薛介民、姚明珠夫妇给三个子女改名为薛人望、薛人星、薛人华，寓意为“希望红星照耀中华”（《白鸽木兰》书中记载）。

1953年在台湾屏东的合影

到台湾后，薛介民先后在冈山、屏东的国民党空军基地工作、生活过，而从1949年至1958年薛介民被捕时，两地有多架次台湾飞行员驾机起义的壮举。足以说明薛介民的策反工作是相当出色的（也有其它情况，比如1950年1月，从冈山机场驾机飞回大陆的李纯就是地下党员）。

包括1949年5月，在陕西汉中机场驾机起义的毛履武（薛介民成都航校同学、一起赴美培训），也是接到薛介民从台湾发来的暗语，要求他抓住机会驾机起义。于是毛履武6月15日在执行侦察任务时，果断改变航线飞往解放区，随后还驾机参加了开国大典。

驾机起义的毛履武

姚明珠则利用在台湾各地诊所看病救人为掩护，与赴台的中共地下党员接头传递情报。其中，她开设的育德诊所（私人诊所）就是秘密情报站点。

1958年9月，由于地下叛徒的出卖，薛介民、姚明珠身份暴露，同时被捕。

1958年，一家人在育德诊所前的最后一张合影

他们从未谋面的儿媳妇李黎，后来在查阅台湾国防部对公公婆婆的审讯资料后，曾说过一段耐人寻味的话：在被囚禁的四年多的残酷审讯中，薛介民和姚明珠没有供出任何一个人，虽然他们自己正是被叛徒出卖的，在那之后台湾国民党空军没有发生任何的“间谍案”。

然而，最令薛介民、姚明珠夫妇牵挂的却是三个未成年的子女，他们被捕时，大儿子刚满十岁，两个女儿只有八岁和六岁。

薛介民夫妇留下的几封家书中，有一封详细记载了三个孩子的出生时间和地点，另外一封笔迹十分工整的家书再三叮嘱孩子们：“一定每顿都要吃好”、“功课自己先分配好，休息一下再做”、“三个人要互相爱护照顾”、“要乖，做好孩子”。其中的爱子之心、牵挂之情，令人泪目。

狱中留下孩子们的出生备忘录

1963年1月31日，薛介民、姚明珠夫妇被台湾国防部军法处以“非法颠覆政府罪”判处死刑，枪杀于台北新店安坑刑场。

（四）后记

薛介民、姚明珠夫妇牺牲后，他们的挚友和莆田同乡张元凯夫妇（张为姚明珠福建医学院同学），不顾受到牵连的危险慨然相助，不仅申领了烈士的遗骨，还收养了烈士的三个幼小的遗孤，使孩子们能够健康的成长。

他们还细心地保存了烈士夫妇的信件、日记和遗物等。这些都为《白鸽木兰》一书提供了第一手原始资料。

七十年代初，薛介民、姚明珠夫妇的大儿子薛人望从“台大”毕业，服了一年兵役后（据资料介绍当的还是宪兵！奇怪了，不知道他是怎样通过的“政审”？），在养父张元凯的帮助下赴美留学，从事医学科研工作。后来，两个妹妹也相继去了美国留学、生活。

改革开放后，我国有关部门与薛介民、姚明珠烈士在美国的长子薛人望取得联系。2003年起，薛人望三兄妹开始以父母亲的名义资助家乡的医疗及乡村教育事业。

大女儿薛人星夫妇回乡

2013年4月，随着两岸秘密文件的相继解密，国家民政部追认薛介民、姚明珠夫妇为革命烈士。2014年，薛介民、姚明珠烈士的骨灰从美国被迎接回国，庄严地安葬在北京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

2015年，儿女们用国家颁发的“烈士抚恤金”和他们私人的积蓄，在福建医科大学（父母的母校）设立了“姚薛奖学金”，在家乡仙游的中学设立了“姚薛助学金”（每年资助55名困难学生，每人3000元）。相关政府也在烈士家乡福建莆田、仙游等地设立了薛介民、姚明珠烈士事迹展览馆，供人们参观、凭吊。

薛人望、李黎夫妇参观父母的祖居

截止2022年，8年来已发放助学金132万元。2023年，薛人望、李黎伉俪返乡探亲时，对每年的金额又进行了追加，还一次性再捐100万元助学，赓续传递烈士父母亲坚定不移的爱国爱乡情怀。

旅美作家李黎，整理了薛介民、姚明珠烈士的信件(家书、情书)、日记、笔记及遗物，查阅了烈士的档案，对多位当事人进行了采访。更是在2014年，以受难者家属的身份，在台湾取得了“薛姚案件”的审讯档案——两张光盘（共有两千多页图档）。历时二十多年，以烈士儿媳的视角，站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完成了纪实传记《白鸽木兰：烽火中的大爱》的写作、出版（2019年繁体字台湾版，2020年简体字大陆版）。

如今，在北京西山森林公园纪念1950年代牺牲在台的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纪念广场，薛介民、姚明珠烈士的英名被镌刻在花岗岩墙上。其中：薛介民烈士位于第44组第6位，姚明珠烈士位于第47组第1位（花岗岩墙上的烈士名字按拼音字母排序）。

请记住这一组震撼人心的数字吧：在台湾白色恐怖时期，国民党军事法庭受理政治案件近3万件，无辜受难者约14万人（几乎均为“匪谍”）。其中：被判死刑的超过1100人，被判有期徒刑的超过7550人，还有许多地下党员和革命群众被秘密杀害，数字至今无法统计。

只要我们铭记，共和国的烈士们就永远不曾离去！！他们的生命从未终止，所有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们与您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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