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宣帝好细腰，妃嫔腰间皆系一朱砂红绳。
宣帝唤之，美人绳。
我精心谋划，爬上了宣帝的龙床。
从此东宫少了个侍妾，皇宫多了个宠妃。
宫变那晚，太子亲手割下了宣帝的头。
他跪在我面前，虔诚又卑微地亲吻我的指尖，
“孤已取父皇而代之，你可愿回到孤身边？”
1.
我是东宫最没存在感的侍妾，太子开府那天，太后娘娘赏了许多宫人给他，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像其他姐姐般伶俐，活计做得也不出彩，唔，只有一副皮囊生得尚可。
还有就是，我有一条天生的美人绳。
我腰间有一圈浅浅的红痣，组在一起，就成了美人绳。
宣帝曾对美人绳的颜色做出论述：
“女子美人绳，自然朱红为上品，陈年鸽血为中品，染坊之料为下品。”
我出身岭南，本就肤白，我腰上这圈红痣，比宫中所有娘娘的美人绳都要冶艳。
更何况，这是天生美人绳，是上品中的上品。
可太子并不喜欢我，听姐姐们说，太子心里住着个早逝的女子，他不立正妃，就是因为这个女子。
我还记得那一晚，楚珉被太后勒令，不情不愿地点了我进他寝殿。
这个被称为天纵奇才的太子殿下，只披着一层雪白里衣，露出一点点好看的胸膛，他扫了我一眼，淡淡道，
“不必作出一副期待的样子，孤只是不愿违背皇祖母的命令。”
他声音好听极了，对我又冷淡极了。
楚珉身量优越，他高，愈发显得和我有距离感，还是不可逾越的那种。
我忽然感到些自卑，一个小小宫女，凭什么去奢望太子垂怜呢。
我那一点点少女怀春的心思，就随着楚珉的冷淡，啪的一声破了。
“你就在此坐一晚，明日，孤便封你为侍妾。”
我轻轻点头，楚珉转身进了内殿。
他的背影颀长清瘦，挺拔得像一棵茂林修竹。
自始至终，楚珉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楚珉虽然凉薄，但还很讲道义，每个月的例银该发就发，并不克扣，我在东宫，其实过得还算滋润。
有时候我银子剩多了，还能给在宫里当常在的姐姐送去些。
最近姐姐怀孕了，等诞下皇嗣，她兴许也不必再受皇后刁难了吧。
本来，我是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的。
可是，我姐姐却死了。
2.
姐姐死的那天，我跑到刑场外，撕心裂肺地喊，
“我姐姐是被冤枉的！求皇后娘娘明察！”
没有人理我，只有几个御前侍卫过来，强硬地把我架离了刑场。
没人在乎我这个小人物，他们都在幸灾乐祸。
姐姐人头落地，鲜血喷洒了满地，直到最后一刻，姐姐的眼睛还是看着我的，写满了不舍和担忧。
我哭得将近晕厥。
我知道，是皇后嫉妒我姐姐怀孕，捏造了她与人私通的罪名，置她于死地。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们出身贫寒，不像其他妃嫔，有母家做靠山。
岭南多瘴气，百姓生存艰难，逃难者不计其数。
我和姐姐跋山涉水，可京城太远，好几次我险些要死在路上的时候，都是姐姐把我扶起来，要我活下去。
她那么温柔，那么聪明，只因为怀了皇子，就要被皇后砍头。
我姐姐何其无辜，她的孩子，更无辜。
宣帝忌惮皇后背后的家族，不敢插手，任由她草菅人命，即使，死的是他的孩子。
当初，我姐姐不过是去伺候宣帝用膳，就被这个禽兽扯了衣服抱上龙床，一夜后，封了常在。
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见色起意，给了我姐姐一夜恩宠，又马上对她弃之敝履。
皇家，就是这么薄情寡性。
宣帝怕皇后，我不怕，左右，我都是贱命一条罢了。
皇后既然杀了我姐姐，我便也要杀了她。
3.
宣帝生辰那晚，楚珉受诏入宫，我换上了东宫侍女的衣裳，也悄悄混入了皇宫。
宴会厅灯火通明，三两个衣着妖丽的美人依附在宣帝身边，腰间美人绳红得惹眼。
皇后坐在宣帝身边，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是不愿看到宣帝左拥右抱。
今夜朝臣众多，主打一个君臣同乐，皇后再妒火中烧，也不好发作。
等献礼到了东宫，我主动请缨，从嬷嬷手中接过楚珉带来的礼盒，袅袅婷婷地朝宣帝走去。
宣帝懒懒地抬头看我，我对着他眨了眨眼。
姐姐曾说我生得招摇，尤其我那双上挑狐狸眼，目光流转间真有几分前朝妖妃风范。
只是不知，我这双眼，能让宣帝丢盔弃甲到什么地步呢？
宣帝身躯忽然一僵，而后，我清楚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艳。
事成了。
我抓住时机，恰到好处地抿唇一笑，软着嗓子道，
“东宫太子献宝，恭祝陛下万岁千秋。”
忽来一阵穿堂风，吹起了我的衣摆。
露出一截细白腰肢，还有冶艳的美人绳。
4.
之前，我去问了东宫里照顾楚珉长大的老嬷嬷，她说楚珉心里的那个女子，腰上也有一圈红痣。
同样的天生美人绳，真巧。
楚珉和宣帝，这对尊贵的天家父子，竟都折在了女子一段腰上。
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一石二鸟的机会？
殿内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
楚珉摒住了呼吸。
皇后握紧了手帕。
宣帝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知道我的皮相很厉害，厉害到能让天下男人为之失神。
之前我懒得用，不过是为了遵循我姐姐口中的“藏拙”而已。
姐姐说，帝王昏聩，恐红颜祸水，当藏拙也。
现在姐姐死了，我再藏下去，也没有意义，身怀利刃，何苦遮掩？
今夜我描眉画目，又低着头走了一路，终于等到了这个好时机。
我略略抬眼，目光软软地在宣帝脸上转了一圈。
美人如刀，刀不见血。
宣帝眼中陡然爆发出狼一样的光，他推开身边美人，一把将我搂到了怀里，紧紧捏着我的腰，
“好一个献宝！”
“东宫之中，竟还有如此尤物！”
这个已近中年的男人，竟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急不可耐地在我锁骨处嗅来嗅去。
“告诉孤，你叫什么，嗯？”
我状似羞涩，
“奴唤作莲娘。”
宣帝大笑，打横把我抱起，我陡然升空，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
楚珉在底下，错愕地看着我，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神情迸裂。
看吧，我就说他不会记得我。
楚珉肯定已经忘了，我是他的侍妾。
宣帝别有深意地对楚珉道，
“珉儿……你献的宝，孤很满意！”
不知怎的，楚珉脸色颇有些苍白，
“父皇……”
做戏做全，我脸上腾起两朵红晕，嘤咛一声，羞涩地把脸埋进了宣帝肩头。
被翻红浪，宣帝痴迷地亲吻我腰上的红痣，喃喃道，
“孤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天生美人绳了……”
我抱紧他的后颈，柔柔地回应这个昏庸的帝王，
“陛下年盛英勇，莲娘心悦您已久，如，如今能得陛下雨露，是莲娘之幸……”
宣帝就爱听这种奉承话，他被我哄得高兴极了，整夜都兴致高昂。
前朝杨妃，本为寿王之妻，却被玄帝强行纳入后宫，恩宠不衰。
此刻，宣帝也要效仿前朝旧事，他咬着我的颈肉，低低笑着，
“太子侍妾又如何，太子能给你的，孤能给得更多！”
“孤要让你做最风光、最尊贵的女人……”
我攀住宣帝的后背，轻声问他，
“可妾身胆子小，陛下能永远护着妾身吗？”
宣帝低声回答，
“当然，没有人能伤害朕的莲娘。”
次日，我直接被封了妃位。
5.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一跃成了高位妃嫔，毫无疑问是件大事。
更何况，此女先前还是东宫太子侍妾，天家父子相争一女，这等少见的宫闱秘事，无疑更加劲爆。
听说，皇后气得一夜都没睡着觉，宫闱似乎又要变天了。
宣帝离开前，本叮嘱过宫人，我不必起早去给皇后请安。
但……我既然进了宫，怎么能不去和杀害姐姐的仇人打个照面呢？
我不急不缓地打扮好，动身去了皇后宫中。
楚珉也在，他似乎刚和皇后争吵过，一张俊脸难看极了。
皇后似乎还没消气，噗嚓一下，她摔了个茶盏出去，而后指着楚珉鼻子道，
“连自己的侍妾都能送出去，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个废物！”
楚珉梗着脖子，
“儿臣并未和她行男女之事，昨夜突发那般境况，儿臣也始料未及。”
皇后气极反笑，
“始料未及……怎么，我的珉儿，你还真想当寿王啊？”
我径直走向皇后，笑意盈盈道，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是陛下垂爱臣妾，本就与太子殿下无关。”
闻声，皇后抬头看我，目光中嘲讽满满，
“原来是莲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笑得滴水不漏，
“皇后娘娘折煞臣妾了。”
楚珉也盯着我，他眸中暗色颇浓，夹杂着好些疑惑和探究。
皇后给我赐座赐茶，让我坐到楚珉正对面，她挑着那双丹凤眼，姿态高傲极了，
“方才本宫正跟太子说着，莫说是娶妻，就算是纳妾，也千万要擦亮眼睛，莫叫那只会卖弄风骚的勾栏子迷了去。”
我并不答话，慢悠悠喝着茶。
皇后顿了顿，又冷笑一声，意有所指，
“勾栏子多放荡下贱，也配入天家皇族的眼？”
我假意听不懂她指桑骂槐的意思，好奇且光明正大地打量楚珉，
“太子殿下要娶妻了吗？之前臣妾在东宫的时候……还从未听说过呢。”
我在东宫的旧事，是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根刺。
楚珉脸色有些挂不住。
“莲妃娘娘关心，儿臣惶恐，不过娶妻之事，儿臣暂时未考虑过。”
“我们珉儿的事，就不劳外人关心了。”
楚珉和皇后异口同声。
皇后一怔，随即狠狠瞪向楚珉。
“珉儿！”
我掩唇一笑，往椅背上一靠，惬意地看着这对母子争吵。
楚珉还是顾念着皇家体度的，没跟他母后大喊大叫，但皇后则格外愤怒，又摔了好几只茶杯。
唔，本来以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会如何端庄，如此看来，竟是个喜欢摔杯子的悍妇。
我看着楚珉的脸，才发现他额间已经沁出了些汗珠，挂在这张清冷的脸上，显出几分卑劣的欲色。
我低头，出神地盯着指甲上的蔻丹看。
我记得初见他时，楚珉就站在东宫大门口，长身玉立，风华绝代。
那年我才刚刚及笄，一晃，已经三年过去了。
我摸了摸腰腹，朱砂痣在微微发烫，一切都那么熟悉。
楚珉肯定也忘了，他曾见过我的美人绳。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楚珉把我抵在书案上，我的腰烫得吓人，而楚珉，情动至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