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母亲被车祸夺去了生命，她短暂的母爱温暖了我的童年但却是那么的短暂。

母亲的身份在我的记忆里是神圣而不可替代的，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拿我的母亲开玩笑，尽管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为了供我读书，父亲戒掉了抽烟喝酒的毛病，每天一大早就去工地搬砖，我的学费都是父亲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

在我没有朋友的那些时日里，我看见父亲就有了努力的方向，所以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我渐渐的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书呆子，缄默寡言。

父亲说我应该多交朋友，我则认为，生活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我在不知不觉的岁月里飞速成长着，父亲却平添了满面愁容。

年少的我不知道父亲的“愁”来自何处，只是很少从他的脸上看见笑容。

后来我知道了，那是成年人特有的孤独，是在一次次目送我上学的背影缓缓消失后又陷入无尽的等待的那种孤独，我想快些长大，这样就能够给父亲带来好日子。

但我却低估了父亲内心所承受的那种孤独感。

高二放假回家，家里突然多了几个人，村里的“大喇叭”王姨正领着另一个中年妇女，有说有笑的坐在我的家里。

父亲见我回来了，脸上挂着些许尴尬，从兜里摸了好久才掏出几块钱，让我自己出去买点零食吃。

“爸！”我把那些钱全都塞回父亲手里，“你当我是小孩吗？她们是谁？干什么的？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屋子被我这么一闹，突然安静了下来，王姨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小子说什么呢？给你爸安排终身大事呢！”

王姨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往那个女人身边靠，我浑身上下都感到一股子不自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了那个女人一把，嘴里嚷嚷着我不要你给我当妈！

我身高很高，那女人就算站起来也足足比我矮一头，见我发火也是吓得尖叫着就往外跑，王姨气的瞪了我一眼，边往外走还不忘唠叨父亲几句，“今天这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意思就是成不了了，我心底松了一口气。我以为父亲会因此而责备我，但是他没有，只是默默的盯着我看了许久，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年少的我豪情壮志，是万万不可能理解父亲的心情，我只知道没有人可以在我这里代替母亲的身份。

经过我这么一闹，村里的八卦一下子炸开了锅，当时每家每户都在聊村东头的老李相亲被自己儿子搅浑的事。

我一走一过听得津津乐道，看谁还敢来我家相亲！我见一个撵跑一个！

然而千防万防，我还是算错了一步，上了大学后，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几个月才回一趟家。

假期很快又来了，我刚到家，出来迎接我的竟然是一个女人，她腰间绑了个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走向我，“小李啊，你回来了？”

我脑瓜子嗡的一下，在确认这是我家后，我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语气冰冷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面前女人的沉默已经告诉给我答案，我发疯般的冲向屋里，与走出来的父亲迎面相撞。

父亲想解释什么，但我此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早已满脸泪水的望向父亲，我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是我喉咙哽咽了几次，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甚至没在家里停留一天，就匆匆回到了学校里，假期的宿舍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困了我就在寝室睡觉，平日里没事出去打打工。

在那种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才明白父亲曾经那种遥遥无期的孤独感，但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接受那个女人。

大学时期，我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只是看望一下父亲，印象里除了生活中必要的，我没有和那个女人搭过话，更没有主动和那个女人说话。

我知道，她也有在好好的讨好我，但是我的心理就是极其不平衡，好像她抢走了我的母亲，还想要霸占我和我的父亲。

这种心理落差和郁闷致使我的性格越来越孤僻，还好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我遇见了那个真正爱我的人。

她的出现就像是我矛盾生活里面的救赎，试着将我拉向新的生活。

我们毕业后就领证结婚了，我只在结婚当天通知了我的父亲，以至于在婚礼进行中，他姗姗来迟，错过了改口的时候，他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我，嘴唇一直在发颤。

我们只在婚礼上匆匆的见了那一面，我就带着媳妇奔赴了新的生活，我们在城市里租了一个60平米的小房子，过起了平淡的生活。

我负责赚钱养家，她就在家里主持一些琐事，后来，她怀孕了。

为了让妻子和还未降生的孩子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出差，但怀孕的妻子不能没人照顾，家里的经济情况又请不起保姆。

我把电话拨给了自己的姑姑们，可没有人愿意接这个不赚钱的苦差事，出差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急得满头大汗。

尽管媳妇再三声明自己一个人可以，但身边没和人照应，就连有什么意外我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这时候父亲一个电话救我于水火之中，他说找到人了！

那个女人搬到我家那天，我甚至没有去帮忙，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下下策了，如果不是担心家妻无人照顾，我是万万不可能让那个我不认的女人进我家大门的。

但媳妇对她倒是十分包容，看着婆媳相安无事的场景，我还是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差了。

我隔三差五就会给媳妇扔过去一个视频电话，询问她最近的生活，在继母的照看下，媳妇的脸蛋显然是圆润了一圈，精神头也很足，丝毫不像别人，一怀孕就恶心吃不下东西。

但是我却很少在视频里看见继母的身影，只是偶尔从里面听见一两句声音，像是她的。

出差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日夜的期盼下，我终于坐上了返程的飞机，一路上我忍了很久，也没有给媳妇发条消息，我提搂着一堆特产，心想这次一定要给媳妇一个惊喜才是。

我一路电光带火石回到了家里，刚进大门，眼前的一幕却惊呆了我，只见媳妇正跪在地上，给坐在沙发上的继母洗脚呢！

“快起来。”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特产哗啦啦都摔在了地上，我小跑过去扶起媳妇，一脚踢翻了水盆，地面的水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我上下好好的端详了媳妇个遍，再发现媳妇什么事都没有后，我才注视着此刻正局促的坐在沙发上的继母。

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脚，整个人也站到了一边，“小李啊，你回来了？想不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你不是我妈！”我恶狠狠的盯着她，“她怀孕了你还让她给你洗脚，你好大的面子啊，现在收拾东西从我家出去！”

我不能打她，只能站在一边干生气，突然我感觉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袖，“老公，你误会了，是我主动给婆婆洗脚的。”

我脑子嗡的一下，赶紧关怀的问，“她是不是恐吓你了，没事你实话实说，我给你做主。”

“好了，今天是母亲节！”媳妇突然打断我，她的眼睛湿润润的，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婆婆没少照顾我，我寻思今天是母亲节，咱这晚辈也尽一尽孝心。”

媳妇走到继母旁边，轻轻地把继母搀扶到沙发上，她满脸失望的望着我，我的心里也十分难受。

我给她讲过我们家的事情，我们总因为母亲这个话题而吵架，媳妇一直都觉得我不够成熟，不够体贴关心自己的父母，可是我的经济能力也就那样，照顾自己和妻子还很吃力。

然而这一次媳妇却没有生气，她只是轻轻的把我的手放在继母的手背上，继母的手背摸起来十分粗糙，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的手。

回想起来这些年自己不在家的日子，应该都是继母照顾的父亲，想必也干了许多脏活累活，我的心里也十分愧疚。

今天是母亲节，我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因此我对这个节没有什么印象，也从来没有想过给这个后来到我家的“母亲”过一次节日。

我拿出一个拖布，把地面的水整理干净，重新打了一盆温水，缓缓蹲下身子，把继母的脚放在水盆里。

媳妇和继母看的都有些发呆，我轻轻的帮继母洗脚，“妈，儿媳怀孕了，还是我来孝敬您吧。”

我久久没有等到回应，只听到继母时不时的吸吸鼻子，再抬头时，继母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继母哭，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以无视或者冷漠的态度对待她，她都没有在我面前掉过眼泪。

而如今，她却因为我这个怎么也不开窍的“白眼狼”在母亲节这天为她洗了一次脚，而泪流满面。曾经的一幕幕顿时出现在眼前：

我上学时她偷偷在我们行李里装好她亲手缝的衣服。

我回来的时候在厨房里忙的焦头烂额只想给我多做几道菜。

我不在家时会一遍一遍的打扫我的房间……

我怎么是一个没妈的孩子呢？妈妈一直都在我身边啊。

其实，少年的我们心里总有一些难以释怀的执念，明明面对就可以解开的心结，却总要一次次的逃避，或许我们应该给自己一个接受的机会，面向更好的生活。

长辈和晚辈之间似乎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坐下来敞开心扉的聊一聊，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