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婶的娘家小哥前几天正准备过世。说成准备,是他们家人各有准备。
妻儿有准备,过了年,就把他放在地上躺着了,不让上炕。更不给翻身擦洗,以至于烂了半边身子,恶臭难闻。
姐妹们有准备,每天去探望,不带吃的了。摸着他的脚看凉到了哪个部位,和他不停地说话。
说:“哥呀,你闭上眼走吧,别有牵挂,耽误时辰罪还得自己遭。”

贤婶长长舒了一口气。
最舒气的就是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小哥去年春天来到她家:“小妹,我在你这里存的钱,你把存单给哥吧,哥得了帕奇森,想拿钱去医院扎骨(方言,就是看病)”
“哎妈呀哥,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胡诌,你什么时候让我帮你存钱了?存了多少?”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赶哥走。
“小妹,你是不是忘了?哥早年做买卖,没有全部把钱交给孩子妈,自己省下了100000。分多次寄给你,让你帮哥存着,防备哥有病有灾的,家里怕不给看。”他哥腿发软,边说边被贤婶指着鼻子往街上退。
“谁做证?谁作证?”贤婶的尖嗓门提高了12个度,把街上很多人引过来作证。
这时候是证明她哥哥早年没有找她存钱一说。
可是,谁能解得开?兄妹俩的事情,谁看见了?但街坊们就为人,大体心中有数。
贤婶为什么舍得给自己吃昂贵的保健品?舍得给自己栽一口种植牙?……
也没见她的农民老头和打工女儿,何时发迹比大家多赚到了钱。
她小哥早年的确去浙江做过袜子生意,回乡后给两个儿子都买了楼。
见邻居们不说话,不站队。贤婶开始哭:“哥呀,你真没良心呀,你外出做买卖那些年,家里不都是我帮着下地,带两个外甥吗?”

第二天,她小嫂开始寻找丈夫,一家亲人全出动,找了一天未果。
第三天上午,有人去地里除草,发现她小哥躺在一个浅水边。
他已经瘫痪了,也不会说话了,真是气大伤身。
贤婶便主张:“我哥这是脑子坏了。”
放弃了治疗。起先,两儿子和儿媳妇轮流回村照看,翻身喂饭。
冬天到了,小儿子把爹接到文登,住暖气房照顾。
过年的时候,送回家来。
小嫂说:“就放地上躺着吧,他在炕上,我一个人伺候不动他。反正看样子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就这样,没有多少时间,却熬过了3个半月。期间,病人还能吃饭的时候,尽量少喂,怕收拾屎尿。
后来只喂牛奶,有外人提议:“牛奶不消化,空腹不能喝,还是喂大米熬的米油吧。”
没人采纳。
牛奶不好消化,那就3天喂一口,到后来不喂。
哥走了,贤婶穿着通红的背心,戴上镶嵌着璀璨装饰的紫红帽子,粉擦在了眉毛上。因为,待会儿,出殡回来,咱这边有规矩:亲戚们几十口都要去饭店吃饭。贤婶爱美,爱高调,不分红白事。
并且,这顿饭吃的,将会是前所未有,旷世未来的舒坦。有点东西,终于尘埃落定,稳稳捏在手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