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书皮杂谈

弘诚评大学 2025-02-16 19:30:38

开学伊始总有一件需要与孩子一起完成的任务——包书皮。面对厚厚的一摞,每逢新学年总要费些周章,从选买到裁剪,从细细包裹到认真书写封面,一本一本,扎扎实实的练手工,对于手指粗大、手腕缺乏灵活度的我来说,自然有些勉为其难。但好在现在的书皮都有统一尺寸和样式,到了书店直接可以买到。课本一般两层:纸质封皮外再套一个塑料封皮;作业本只需一层:自粘塑料皮,总的来讲还是很方便的。

包书皮看似给家长和小朋友增加了工作量,毕竟每本书在出厂时都已经有了自带的封面、封里、封底,甚至是彩印或塑料护封,但是学校依然要求包书皮,为什么呢?我想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引导孩子们尊重知识、尊重学习、尊重教育。包书皮的过程就是一个营造虔诚心态的过程,就是一种尊师重教的心灵仪式。从这个意义上讲,现在的成品书皮其实是一种解构和消融,不应太提倡。

回想起我们小时候,抱着新发的书,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在包好之前弄脏或是划伤了,惹来家长一顿训斥。各家家长也是各显身手各展神通,有用旧年挂历的,有用报纸杂志的,有用车间油纸的,有用糕点牛皮纸的,等等,不一而足,一边包还一边念叨什么“学习要用心”“书不要乱画,弟弟妹妹还能用”之类的,仿佛一并包进去了新学期的叮嘱、全家人的殷切目光,以及那个年代特有的精打细算。同学们把包好的课本带到学校后真是五花八门、样式各异。好处是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是谁的书,甚至是哪一门课的书。毕竟能将黑猫警长、血战台儿庄、西游记、红高粱,甚至是聪明的一休、蓝精灵、红楼梦等元素聚集到一起的魔幻个性主义展示,并不多见。

我小时候的课本都是祖父包的,他喜欢在书口外侧的上下书角各包一个角套,用以防止书页卷翘。因他小时候上过私塾,毛笔字好,而且喜写繁体字,所以我的书本在同学中还是有些高级感的。写完后,他会带着我一起背诵一遍谢灵运的《书袟铭》:怀幽卷颐,戢妙抱密,用舍以道,舒卷不失,亮惟勤玩,无或暇逸。或者是皎然和尚的《送裴秀才往会稽山读书》:一身赍万卷,编室寄烟萝。砚滴穿池小,书衣种楮多。吟诗山响答,泛瑟竹声和。鹤板求儒术,深居意若何……现在想来仍然是画风亲切、文化满满。

包书皮始于何时,已经很难明确考证。先秦之前的简牍和帛类书籍十分珍贵,需要好好保护,慢慢形成了用织物或皮革包裹贮藏的习惯,这是最早意义上的书皮,称为“帙”或着“袟”,即《说文》中的“书衣”。南北朝《艺文类聚》记载诗人吴均《咏竹》“擢影兔园池,抽茎淇水侧。幸杂缃囊用,聊因班女织。”其中“缃囊”是指浅黄色书袋。受书籍材质与装帧技术的影响,历史上对册页类书籍的封面保护,其实成熟比较晚,直到宋元时期。所以明末张穆才会有“宋儒书百袟,唐人石一片”的感慨。但不管哪种藏书护书方式都蕴含了古人“赓续文脉”“敬惜纸墨”的文化心理。

前两年,有机会参观了被誉为天下第一民间藏书楼的天一阁,环境幽美、园林雅致、设计精巧、建筑古朴,这是中国古人保护书籍的集大成者。

所谓“人间庋阁足千古,天下藏书此一家。”那天,恰巧碰到博物馆开柜通风,能够看到书柜规整、书籍齐整,书籍外面都有书套,据说柜里和房间还有防潮防虫的药物和检测设备。这与一百多年前缪荃孙来天一阁,记录“书帙乱叠,水湿破烂,零篇散帙,鼠啮虫穿”的景象已经是天壤之别。天一阁共两层,上层真正藏书的宝书楼是一个整间,而不存书的楼下空间则分为六间,这样布局是采用《易经》中的“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意思,是为了“以水克火”。我想这难道不是在当时的认知和条件下范氏族人给藏书楼做的最大保护书套吗?后来仿天一而建的文渊阁、文源阁、文津阁、文溯阁、文汇阁、文宗阁、文澜阁等清代七大藏书楼,其实也是在给中华文化做最大的保护书套。

传家缃袟在,百巧愧千穷。包书皮其实可以承担更多的文化意蕴,有时对于孩子可能产生长远影响。比如《益部耆旧传》记载,西晋初年四川广汉人王棠的儿子博学而且喜欢写作,王棠的续弦妻子文拯就亲自为孩子制作书衣珍藏其作品,而且往往弄的是意想不到的漂亮。试想一下,这种满含现代心理学的打法,哪有孩子会不受激励的呢?

当然了,知道和做到是两回事。作为一名懒家长,其实也有大偷其懒的办法和时候,比如,每学年的第二个学期,因为年级和班级未变,只要书皮还堪用,完全可以将第一学期的直接取下套到第二学期的课本上。而我感觉,这学期恰恰是这么个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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