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梅:川剧艺术里的喜剧精神

艺科新传 2024-12-16 10:41:03

作者:王雪梅

川剧作为地方剧种,具有很强的地域特征。其中,独具特色的地方方言,作为重要行当之一的丑角表演以及司鼓艺术与帮腔艺术都呈现出一定的喜剧特征。川剧艺术既继承了中国传统戏曲中的喜剧精神,也融入了四川地域特色,呈现出一方土地之上的喜剧特质。川剧中的喜剧特征与喜剧艺术,不仅体现于喜剧作品里,连正剧、悲剧都融入了一定的喜剧表达,实现了悲喜交融或寓悲于喜,从而具有别具一格的叙事特征与审美特征。一个戏曲剧种的风格与审美与一个地域的风土人情与民风民俗息息相关,透过川剧的喜剧性,可以窥见当地人的生活方式与诙谐幽默的精神世界以及巴蜀文化在历史发展中的变化与积淀。同时,挖掘与解析川剧艺术中的喜剧性,也是为川剧未来的发展寻找新的起点,毕竟喜剧作为当下稀缺品,对其的再现与挖掘,也许也是推动川剧走进当下,走上更大舞台的关键。

一、川剧中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

念词是川剧艺术中的重要表达介质,它能直接表达角色的思维和欲望,将角色的内在与观众的内在联结起来,使一个潜意识收听到另一个潜意识。艾青曾在比较同一题材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与川剧《柳荫记》时,就提到川剧的语言“比较泼辣,有时出现一些对话和顺口溜形式的道白,俚俗得可爱。也就是说,属于劳动人民的东西更多。”艾青的这段评论,也许是对川剧中语言风格与语言特点的精准概括。

就以川剧《柳荫记》为例。不同于其他剧种,川剧中的人物语言以地方方言为主,更具地方特色,加之四川方言独有的韵律和发音,以及大量语气词的使用,使得川剧中的人物语言显得更加俏皮,诙谐。在《柳荫记》中,梁山伯与祝英台互相打量时,栓马的四九和人心的对话就应用了大量的方言,如四九问人心:“喂!牵马的,你是哪里来的?”见人心不理,四九又追问到:“问你呀!咦?怎么不开腔,才是哑巴呢!”。其次,不同于京剧里京白韵白分明,川剧里的语言往往都是通俗的口语,显得更加生活化与日常化。当人心听到四九说自己是哑巴时,两人又发生了进一步的对话。人心回答道:“你倒是哑巴呢!”四九:“说得来话嘞。”人心:“没有见过你这样人,招呼人喂呀呔呀的,人有姓名嘛。真是不懂礼貌!”两人的对话,再现了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时的状态,而在生活化的对话里,两人又因为“误打误撞”,关系有了进一步进展,推进接下来的情节。再有,川剧方言因大量叠词的使用,以及地方俚语的使用,显得更加自然淳朴,诙谐幽默。例如,当四九和人心聊到两人的去处时,四九说:“你是白沙岗,我是卧龙岗。钵钵对钵钵,缸缸对缸缸,我们都到尼山读书的。”除此之外,川剧中的方言,不仅丰富了舞台语言的多样性,也因为别具趣味的抑扬顿挫,更直接也更戏剧化地再现了人物的情感波澜,让川剧变得更加舞台化。

可见,具有表达性的唱词,可以丰富角色的层次,深化事件的深度。而独具特色的唱词,又能进一步提升戏剧艺术的舞台效果,使得戏剧作品更具审美特征。

二、川剧中寓庄于谐的丑角艺术

艺术作品通过具体的感性形象作用于观众的感觉器官,在川剧艺术中,丑角这一特殊行当即是一类具体的感性形象。丑角的存在,外化了喜剧精神与喜剧艺术,是让川剧富有喜剧特征的一个重要物象。

在川剧艺术里,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丑角形象。徐棻将戏中的丑角形容为菜肴中的盐,它不仅可以提味,丰富文本,还肩负重任,起着点题破题的作用。以徐棻剧作为例,其作品常常在女主人公身边安排一个丑旦,既扮演着调节气氛的角色,也可以作为一种替代和补充,道明主人公不便说的话,做许多主人公不便做的事。此外,对于川剧的丑旦而言,其“丑”不在于容貌上,而表现为在人物性格、语言、动作方面进行精心塑造。如在《都督夫人董竹君》中,夏国玲即是丑旦,其作用在于与新女性董竹君形成对比,让董竹君从正面表现男女平等,人格独立的主题思想,而让夏国玲从反面提供例证。这一丑旦的存在,让原本显得较为沉重的正剧变得更加轻松愉悦,而且通过对比与变化,作品进一步深化了主题表达。再比如川剧《死水微澜》,全剧丑角多达13人,包括土老财4人,袍哥4人,顾幺爸、陆钟和、官兵队长3人。这些丑角成为一种符号,象征着女主人公邓么姑的生存环境与时代境遇。同时,因为丑角诙谐的唱白和可笑的表演,四两拨千斤式地表达了小人物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相交织的这一宏大主题。可见,丑角往往都是以诙谐的表达方式,传递出深厚的主题要旨,从而实现寓庄于谐的效果。

丑角作为喜剧的外化,直接体现在表演维度上的扮笑,本身就是喜剧效果的呈现,其通过抑扬顿挫的唱词,夸张的动作表演,以及各种误会、滑稽、声东击西等表现手段,让观众形成看别人出丑的优越感,从而拉进观众与作品的距离。其次,丑角体现了喜剧中的倒错艺术,在倒错中呈现真实。这种倒错,体现在丑角身上人物性格的倒错,他们身上往往携带着某种否定性,如丑扮美,渺小假扮崇高等等,经由“丑”实现“揭丑”,这就是喜剧精神,在诙谐中进行调侃,从而实现自我解放。

在川剧艺术中,无论是语言风格,丑角塑造,还是文本中的各种表现手法,都是喜剧艺术的重要元素,是喜剧的一部分。在川剧艺术中的喜剧特征背后,是地方文化中的喜剧精神,也是巴蜀文化的构成部分。在戏剧褪色,亦是喜剧流失的当下,如何实现川剧中喜剧艺术的再利用与再挖掘,也许是振兴川剧的路径之一。

本文系2024年度四川艺术基金青年艺术人才培训班资助项目“川剧文化传承与宣传推广人才培训”的研究成果之一。(作者系四川传媒学院研究员、一级艺术研究、四川省学术和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王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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