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桂芳老师是六八届高中毕业生,曾在黑龙江边陲插队落户五年,后来被推荐上了大学,才依依不舍离开了生活了五年的第二故乡。昨天跟谢桂芳老师通话,她向我讲述了在黑龙江插队落户的点点滴滴。
1969年5月15日,谢桂芳老师和九名上海知青一起来到了黑龙江边陲的松林大队,他们到这里插队落户,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自己的力量。一同前来的这九名上海知青五女四男,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学校,年龄最大的是一名男生,叫王大勇,二十一岁。谢桂芳老师和另外两名女生同岁,她们都是十七岁。
松林大队是一个被茂密森林环绕的小山村,那里土地肥沃,村东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村民们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松林大队人口不多,一共二百多户人家,人口不到七百人,共三个生产小队。谢桂芳他们十人来到后,被分在了第二生产小队。
第二生产小队的队长叫李松林,他的名字和村民一样。这十名知青被分在了二队,李队长就把他们临时安置在了村头那八间土坯房里。那八间土坯房是三年前大队盖的临时仓库,因为公社新建了大型粮仓,这些临时仓库就空了下来。
土坯房虽然简陋,但在知青们眼中却是一片新天地。房子的墙壁上还留有曾经存放粮食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谷物香气。屋顶是用茅草覆盖的,在雨天能听到雨滴打在草顶上的声音,颇有一番韵味。地面是用黄土夯实的,虽然不平整,但踩上去结实耐用。
安顿好住的地方,李队长把队里的粮食和餐具送到知青点,又让他妹妹到知青点帮知青们烧火做饭,还安排几个壮劳力到后山的林子中给知青们拉了三天的烧柴。知青们第一次亲手生火做饭,虽然手忙脚乱,但那种自力更生的成就感却是前所未有的。
住处虽然宽敞,还有个大院子,但这个住处在村子边上,紧挨着密林,让人觉得有点荒凉瘆人。院子里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几只野兔从草丛中窜过。院子的一角有一口老井,井水清凉甘甜,成了知青们日常生活的主要水源。
第一个晚上,十名知青都没睡踏实,野外时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和狼的嚎叫声,吓得他们瑟瑟发抖。特别是谢桂芳老师她们五名女知青,一晚上紧紧抱在一起,用被子蒙着头,年龄小的那个女孩甚至哭了出来。黑暗中,谢桂芳能感受到身边同伴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她强忍着恐惧,轻声安慰着其他人,心里却也在暗自祈祷天快点亮。
经历了几个恐怖的夜晚,知青们才慢慢习惯了这种环境。他们开始注意到夜晚的美好——繁星点点的夜空,清凉的夜风,还有远处传来的蛙鸣声,都让他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魅力。
黑龙江五月中旬的天气还带着些许寒意,林子的阴暗角落处偶尔还能看到没融化的积雪。清晨,薄雾笼罩着整个村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知青们裹着厚厚的棉袄,呵着白气,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天气正在逐渐转暖,春耕备播的农忙时节已经开始了。松林大队的耕地分布在村子周边,多为平坦的旱地,有一些远一点的坡地,马车也能到达。村东的小河下游,还有几亩水田,村民们一年能吃上几顿大米饭,全靠那些水田。
知青们第一次参与春耕,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和热情。他们学着村民的样子,弯着腰在田间劳作,虽然动作笨拙,但却干劲十足。谢桂芳第一次握起锄头时,手上立刻起了好几个水泡,疼得她直咧嘴,但她咬着牙坚持干完了一整天的活。
知青们看村民们都很重视水田,王大勇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建议在小河上游修建一道简易水坝,把河水引进两岸的旱田,把部分旱田改造成水田。对于王大勇的这个提议,李松林队长觉得可行。他把队里德高望重的老社员们召集起来,商讨这个问题,老社员们也都赞成这个提议,都夸上海知青有想法有见识。
趁着春耕春播的大忙季节还没完全开始,李松林就安排二十几名年轻力壮的社员和知青们一起先填土砌石筑坝,抬高河床,再安排一部分社员在河两岸修挖引水沟渠,剩余的社员往田间运送土杂肥,准备春耕春播生产工作。
修建水坝的工作比想象中艰难得多。知青们和社员们一起,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搬运石块,填土夯实。谢桂芳虽然身材瘦小,但也不甘示弱,和其他人一起扛起了沉重的石块。她的肩膀很快就磨破了皮,但她咬着牙没有叫苦。晚上回到住处,她偷偷用冷水敷肩膀,疼得直抽气,但第二天一早,她又坚持来到了工地。
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只几天的功夫,知青们两手都磨起了血泡,全身酸痛得连站都站不直。特别是谢桂芳老师她们五名女知青,一天下来,回到住处连饭都懒得吃。之前那种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雄心壮志,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看着逐渐成型的水坝,看着村民们期待的眼神,知青们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夜晚,知青们常常聚在一起,互相揉捏酸痛的肌肉,分享一天的辛苦和收获。他们聊着家乡的事,聊着对未来的憧憬,在笑声和泪水中慢慢适应着这里的生活。谢桂芳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想着远在上海的父母,心里既有思念,又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经过一个多月的辛勤劳动,一道牢固的拦水坝终于修建完成了,小河的河水顺利分流到了两岸的旱田里。只是旱田来不及完全平整,没能全部栽种水稻,大部分还是种了玉米和大豆。看着清澈的河水流进田里,知青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春耕春播结束后,农忙暂告一段落,知青们总算可以喘口气了。经过近两个月的劳动锻炼,知青们虽然晒黑了也瘦了,但他们都感觉自己的身体结实了许多。特别是谢桂芳老师她们五名女知青,再也没人哭哭啼啼了,甚至还能跟着社员们一起唱山歌了。
闲暇时光,知青们开始探索村子周围的环境。他们徒步到附近的山上,看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大自然的魅力。有时候,他们会在山上采摘野果和蘑菇,带回去做成美味的野炊。这些经历让他们更加热爱这片土地,也让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七月初的一个傍晚,五名男知青正在小河岸边用笊篱捞鱼,突然看到不远处一只像鹿一样的小动物正低头在河边饮水。王大勇顺手捡起一根木棍,悄悄跑到那小动物身后,一棍子把那动物打倒在水中。
五名男知青把那只动物弄回知青点,一名老社员说那是一只半大的狍子。听说王大勇打死了一只狍子,谢桂芳心疼地抹着眼泪。那位老社员帮忙剥了狍子皮,炖了半锅狍子肉,五名女知青谁也没吃一口。
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狍子肉,谢桂芳感到一阵心痛。她想起了那只狍子在河边饮水时的样子,那么安详,那么美好。她突然意识到,人类不应该随意剥夺其他生命的权利。
之后,谢桂芳老师给知青们提了一个建议,以后不要再随意伤害小动物,哪怕是一只野兔,毕竟那也是一条生命。从那以后,男知青们除了到小河抓鱼外,再也没打过狍子,也没跟着社员们到林子里套过野兔。
这个事件让知青们开始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他们开始更加珍惜身边的一草一木,甚至开始在知青点的院子里种起了花草。谢桂芳在院子的一角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上了从家里带来的蔬菜种子。看着嫩绿的菜苗一天天长大,她感到一种生命的力量在自己手中萌发。
那年秋天,小河上游两岸的旱田因为得到了河水的灌溉,玉米和大豆的收成特别好,比往年能多收四成以上。金黄的玉米棒挂满了田野,大豆荚也是沉甸甸的,饱满得快要裂开。知青们和社员们一起,挥汗如雨地收割着庄稼,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收获的季节总是让人感到欣慰和满足。知青们和社员们一起,在田间地头享用着新鲜的玉米和大豆,那种香甜的滋味让他们忘记了劳作的辛苦。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听着老社员讲述往年的收成,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天,小河上游两岸多了二十几亩水田,当年栽种的水稻长势喜人,收成也相当不错。看看二队社员每人多分了二十几斤水稻,大家都说这是上海知青的功劳。李队长还为每个知青多分了十斤稻谷,以示奖励。
谢桂芳第一次看到自己参与耕种的水稻成熟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沉甸甸的稻穗,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收割时,她和其他知青一起,弯着腰在田间忙碌,虽然辛苦,但心里却充满了喜悦。晚上,她躺在床上,闻着稻谷的清香,感觉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1971年的深秋,小河的河水还未结冰,知青点的院子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只可爱的狍子闯进了知青点的院子,还跑到了女知青们居住的那间房子,在一个洗脸盆里喝水。当时王大勇拿起一把铁锨就要打狍子,结果被谢桂芳拦住了。
谢桂芳看着那只狍子清澈的眼睛,想起了两年前那只被打死的狍子,心里一阵酸楚。她轻轻地走近狍子,轻声安抚着它。狍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并没有逃走,而是继续在水盆里喝水。
之后的日子里,那只狍子经常光顾知青点。谢桂芳觉得那只狍子应该是来找水喝的,因为天气渐冷,野外的水源可能已经开始结冰了。为了方便狍子饮水,谢桂芳估摸着狍子快来的时候,她就把水盆端到门外。有时水盆里的水结成了冰,狍子还没来,谢桂芳就换一盆或在结冰的水盆里加一瓢热水。渐渐地,那只狍子成了知青点的常客,知青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鹿"。
每次"小鹿"来访,都成了知青们的一大乐事。他们会轻手轻脚地观察它喝水的样子,有时还会悄悄地给它一些食物。谢桂芳甚至开始在院子里种一些狍子喜欢吃的植物,希望能为"小鹿"提供更多的食物来源。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们和"小鹿"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默契。它似乎能感知到知青们的善意,来访时变得越来越放松。有时,它甚至会在院子里小憩一会儿,让知青们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美丽的生灵。
1972年十一月份的一个傍晚,知青们收工回来了,还没到知青点,走在前面的谢桂芳隐隐约约看到知青点的院子外面有一只体型巨大的东北虎,正慢悠悠往谢桂芳这边走来。
这一幕,不光是五名女知青吓得浑身发抖,王大勇他们五名男知青也吓得不知所措,有三名男知青撒腿就跑。谢桂芳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有父母的脸,有上海的家,有这两年来在松林大队的点点滴滴。
看那只东北虎还往前走,王大勇也怕了,他也转身往回跑。那只东北虎低吼了一声,刚要追赶知青们,突然从知青点那边跑出来一只狍子,那只狍子看到了东北虎,拼命就往村北方向逃窜。
正要追赶王大勇他们的那只东北虎见那只狍子拼命逃窜,它调转方向就去追赶那只狍子。很快,狍子和东北虎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谢桂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出那只狍子就是他们的"小鹿"。
看东北虎跑远了,知青们赶紧跑回知青点,十名知青挤在一间房屋内,把铁锨和锄头都拿进屋内,关紧房门,还拿饭桌堵住了窗户,用几个装衣服的木箱子挡在了门口。那一夜,知青们几乎是一夜未敢合眼,生怕东北虎再返回来。
谢桂芳坐在房间的角落,心里既害怕又担心"小鹿"的安危。她不停地祈祷,希望"小鹿"能够安全逃脱。房间里弥漫着紧张和恐惧的气氛,知青们时不时地交换几句低语,互相安慰。
第二天天亮后,确定外面没有东北虎,十名上海知青拿着铁锨锄头,匆匆跑到了李队长家,把昨晚发现东北虎的事情告诉了李松林。李松林赶忙领着知青们去了大队书记家,大队书记又带领十几个人去了公社。
考虑到事关重大,公社书记立即指派八名民兵,携带武器,来到了松林大队,二十四小时在谢桂芳老师他们居住的地方轮班巡逻。公社书记和主要领导还亲自到松林大队查看情况,部署防范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松林大队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中。村民们减少了外出,孩子们也不敢在外面玩耍了。知青们的劳动也受到了影响,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地行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一连二十多天,知青们再也没看到那只狍子,那只东北虎也没出现过。要不是民兵们都亲眼看到了那一串串东北虎的足印,他们早就撤回公社了。又坚持巡逻了一周,经大队书记同意,公社派来的八名民兵才撤回去了。
虽然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但谢桂芳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担忧。她常常站在院子里,望着村北的方向,希望能再次看到"小鹿"的身影。每天早晚,她都会把水盆放在院子里,期待着"小鹿"的归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鹿"再也没有出现。谢桂芳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始终相信,"小鹿"一定还活着,只是找到了一个更安全的栖息地。这个信念让她感到一丝安慰,也让她更加珍惜身边的一切。
1974年夏天,谢桂芳老师被推荐上了大学,她才依依不舍离开了自己生活劳动了五年的第二故乡。临走那天,全村的人都来送她,有人送来自家种的水果,有人送来自家酿的米酒,还有人送来亲手缝制的布鞋。谢桂芳老师含着泪水,一一向乡亲们道别,她知道,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站在离开松林大队的马车上,谢桂芳最后一次环顾四周。她看到了那条小河,看到了他们修建的水坝,看到了丰收在望的稻田。她想起了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辛苦的劳动,想起了欢乐的时光,想起了"小鹿",也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马车缓缓启动,谢桂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虽然要离开这个地方,但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五年的经历,让她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城市女孩,成长为一个坚强独立的成年人。
时隔这么多年,每次说起当年遇到东北虎的事情,谢桂芳老师还心有余悸。她说永远也忘不了在黑龙江插队落户的那段艰辛又难忘的岁月,永远也忘不了第二故乡的乡亲们。那段经历,让她学会了珍惜生命,respect自然,也让她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真诚相处的重要性。
如今,每当她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总会想起在松林大队的那些日子,那些经历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力量。她常常告诉身边的年轻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挑战,只要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努力奋斗,就一定能够overcome困难,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