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周,唐代隋,自公元581年到618年的短短四十年间,中国两度易代,但王朝更替,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背后,起主导作用的,其实一直都是那个以关中为本位、代表着关陇豪强利益的关陇集团。
这个集团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层层联姻,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而又密不可分的家族关系网,隋朝开国皇帝杨坚是北周宣帝宇文赟的岳父,而唐太宗李世民与隋炀帝杨广的关系则更加复杂,从不同的亲戚关系出发,杨广同时是李世民的表叔和岳父,不仔细捋一捋,很快就会被绕进去。
那么,“关陇集团”是怎么形成的?这张关系网又有多复杂呢?六镇起义在古代,关中往往是数个王朝的都城所在,因此皇帝们非常喜欢把天下有能力造反的人强行迁到关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比如汉武帝就发布过“迁茂陵令”,让天下的亿万富翁迁到关中给自己看守陵墓,而五胡十六国的动乱,又迫使他们拿起武器,为了生存而战。
到了北魏的时候,这些大族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军事贵族,手下有人,有钱,有武装,但这些豪强一直都各自为战,各为其主,不足以被称之为集团,真正将他们拧成一股绳的,反而是一场看似毫不相关的汉化改革:北魏孝文帝改革。
北魏统一北方
在孝文帝改革之前,北魏原始的简直不像是中原王朝,当官没有俸禄,全靠自己解决,地方几乎全部由“坞堡主”和世家大族统治,朝廷插不进手,甚至连语言都不统一,上朝有说汉语的,有说鲜卑语的,乱成一团,孝文帝的雄心勃勃的改革,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十几年间,北魏的改革稳步推进,官员正规了,“坞堡主”也逐渐失去了割据的实力,但孝文帝犯了一个难以弥补的大错:死的太早了。
公元499年,孝文帝去世,年仅33岁,孝文帝死后,人亡政息,元恪缺乏像他父亲那样的决心,很快就懈怠了,这一懈怠,出问题了。
公元524年,“六镇”率先发难,所谓六镇,指的是北魏设置在今天内蒙古、河北的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怀荒和柔玄共六个军镇。
孝文帝改革之前,北魏的首都还是平城,也就是今天山西的大同,而六镇夹在平城和柔然之间,自然被朝廷委以了保卫京师的重任,待遇好,工资高,晋升途径多,六镇将领更是位高权重,在朝廷中有很大的话语权,因此“六镇兵”是当时“就业”的热门职业,非常抢手。
可孝文帝改革时,将首都迁到了洛阳,这一下,六镇的存在就显得很尴尬了。
孝文帝迁都
一方面,中原的鲜卑人都汉化了,说汉语,已经不想当兵了,兵源枯竭,另一方面,洛阳现在是首都,六镇离都城那么远,自然也就失去了以往的影响力,地位一落千丈,待遇也越来越差,到了最后,甚至不得不用囚犯充军,处境艰难,他们见汉化的鲜卑人在南面作威作福,夜夜笙歌,而自己拼死卖命,也就求个生存,心理极度不平衡,最后心一横,反了!
六镇起义声势浩大,但快就宣告失败,战败后,六镇军民被遣散到了河北,但这些职业军人怎么可能安于务农,十年后,六镇再次起义。
出自怀朔镇也即今天内蒙古固阳的高欢和出自武川镇即今天内蒙古武川县的宇文泰将北魏一分为二,史称东魏和西魏,后来又演化为了宇文北周和高氏北齐。
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
贺拔岳和宇文泰的接力经营,关陇集团的诞生在北魏分裂之前,北魏大将贺拔岳受孝武帝密令早已在关中经营多年,宇文泰只有武川一镇的支持,势弱力孤,为了求得生存,宇文泰选择了西入关中,在贺拔岳遇刺后接过了衣钵。一方面,关中险塞,沃野千里,“东函谷关,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江山险固,另一方面,关中号称“八百里秦川”,平原面积高达4万平方公里,物产丰富,人口众多,不愁军队的后勤补给。
但民风彪悍的关中可不是那么好待的,自西晋末年以来数百年的时间里,关中政权林立,你方唱罢我登场,民族关系异常复杂,世家大族的势力也很强。宇文泰就那么点兵,指望打穿关中,实在是异想天开,无奈之下,宇文泰只得向关陇地区的豪强妥协,承认他们的特权,将他们吸收进西魏内部,在随后的战争中,武川镇将领和关陇大族精诚合作,互相融合,成功地被宇文泰拧成了一股绳,再也不能分开,最终形成了以“八柱国十二将军”为代表的关陇集团。
八柱国是西魏军队的最高统帅,分别为宇文泰、元欣、李虎、李弼、于谨、独孤信、赵贵和侯莫陈崇,这里面,宇文泰为实际首领,元欣是北魏皇族,不敢授予太多兵权,剩下六个柱国每人下辖两个将军,这些将军便被称为“十二大将军”,除此之外,京兆韦缜、河东柳泽、武功苏椿、河内司马裔、敦煌令狐整等地方豪族,也都身居高位。
作为“创一代”,他们的知名度都很低,但要说起他们的后代,大多数人绝对不会陌生,宇文化及、宇文士及是上柱国宇文盛的孙子,唐高祖李渊是八柱国李虎的孙子,隋炀帝杨广是十二将军杨忠的孙子,瓦岗寨的李密是八柱国李弼的曾孙。独孤信更是厉害,自己是八柱国之一就算了,还和宇文泰、杨忠、李虎三个柱国结成了亲家。
李渊自己其实就是这种关系网络的“集大成者”,李虎是李渊的爷爷,独孤信是李渊的外祖父,隋文帝和北周明帝是李渊的姨父,同时,李渊的妻子又是八柱国之首宇文泰的外孙女,到了这里其实就已经开始捋不清了,更别提李渊妹妹的女儿嫁给了杨广,而自己的儿子李世民又娶了杨广的女儿了。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李世民儿子李恪的身上,同时流着宇文泰、独孤信、李虎、杨忠这三个柱国一个大将军的血。而李恪兄弟唐高宗李治的关系网络更加复杂,李治的母亲长孙皇后,祖先出自北魏皇族,父亲是隋朝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外祖父是北齐皇族乐安王高劢,也就是说除了李恪的那些关系外,李治身上还留着北齐、北魏的血,不可谓不复杂。
李世民身上同样有鲜卑血统
靠着这种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关陇集团结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成功支撑起了西魏、北周、隋、唐四朝的兴衰,但随着唐朝门阀实力的衰弱和关东、江南大族的渗透,关陇集团逐渐式微,等到宋朝,原本盛极一时的关陇集团早就已经消弭于无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