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杨芳家狭小的客厅里，房间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沉闷气息。我低着头，不敢看女婿的脸。
沙发上的垫子早已塌陷，我的背有些酸痛，但这些身体上的不适，此刻远不及内心的慌乱和不安。
"爸，你那五十万拆迁款呢？"女婿劈头盖脸地问道，语气中满是愤怒。
我抬起头，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心里一阵揪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笔钱，我早就给了儿子杨宇买房了，可现在面对女婿的质问，我却感到无地自容。
"我……我给了小宇买房子……"我嗫嚅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爸，你还记得自己这几年是住在谁家吗吗？"杨芳冷冷地问道，语气像刀子一样割在我心上。我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窗外传来邻居家欢声笑语，和屋里紧张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袋，手指颤抖着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杨芳。
"芳啊，这是爸仅剩的钱了……"我喃喃道，声音中带着哀求。
女婿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盯着那张几乎没什么余额的银行卡："呵，带着你的空卡，滚回你儿子家去吧！"
空气瞬间冻结，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疼得喘不过气来。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难道真的要去投奔儿子吗？我能感受到女儿和女婿眼中的失望与愤怒，但这条路，我还能走得通吗？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父亲是个典型的旧派农民，家里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小时候，我就常听父亲对我说："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希望，女儿迟早要嫁人。"
这句话在我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根，仿佛天经地义。那时候，我的几个妹妹每天都得早早起床，去田里帮忙干活，而我这个家里的长子，却被父亲保护得很好，什么粗活累活都不用干。
父亲总是对我说："你是咱家的未来，你不能和你那些妹妹一样，得好好念书，将来给家里争光。"
我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切，觉得自己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妹妹们的辛苦和委屈，我从未放在心上。
她们早早辍学回家干活，而我却被送去镇上的学校读书。尤其是二妹，她从小成绩就好，老师还特意来家里劝说，让父亲考虑送她继续读书。
但父亲听完只是冷笑了一声："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迟早是别人家的人，白费钱。"
于是，二妹只能含着泪放下课本，走进了田地。
这种观念深深影响了我，等我自己成家了，我也自然而然地延续了父亲的做法。
杨芳出生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失望的。我抱着她，看着她小小的脸庞，心里却想着：下次一定要生个儿子。
妻子那时候还劝我，说女儿也挺好的，可我心里始终觉得，只有儿子才是家里的根。
两年后，杨宇出生了，我的心愿终于得偿。当我第一次抱着这个胖乎乎的儿子时，心里的喜悦无法形容，我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真正的希望。
从那以后，我对杨宇百般宠爱，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他。而杨芳呢？不过是个女儿，虽然是我亲生的，但我心里总觉得她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的，没必要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杨芳从小就很懂事，成绩也一直很好。小学的时候，她总是拿着奖状回家，可我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学习。
她每次拿回奖状，我不过是随便夸上两句，心里其实想的是，女孩子读书再好又有什么用？她最终是要嫁人的，读书再多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到了初中，杨芳的学习依然很好，老师还特地找我谈过，说她有机会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可那时候，杨宇也正好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的经济情况有限，我心里早就做了决定——钱只能给杨宇用。
于是，当杨芳有一次小心翼翼地对我说："爸，我想上高中。"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家里只够供一个人上学，你弟弟是男孩，应该读书。"
我当时根本没注意到杨芳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决定是理所当然的。她那天什么也没说，低着头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后来，她早早辍学，出去打工贴补家用。她从未抱怨过什么，但我心里清楚，她其实是有怨言的。
可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在我看来，家里的资源本来就该优先给儿子，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培养。
这样的观念一直伴随着我，直到现在。我为杨宇付出了一切，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可我从未想过，杨芳心中的委屈和失望，早已在这些年里堆积如山。如今回想起来，我才隐隐感到，当初的那些决定，或许已经在我们父女之间挖下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杨芳最终没有考上大学，早早出去工作了。我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愧疚，反倒觉得这是女儿的命运。
相比之下，我对杨宇的期望更高，供他读书，给他娶媳妇，甚至妻子去世后，我也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杨宇身上。
然而，渐渐地，我发现儿子似乎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对我关心。妻子去世后，我曾经打算去杨宇家住，却被儿子婉拒了："爸，孩子要备考，家里太吵了不行。"
那时的我，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选择了理解。毕竟他是儿子，我从小就教导他要努力上进，或许他太忙了，没空照顾我。
于是，我搬去了杨芳家。八年前，杨芳和她的丈夫收留了我，我开始过上了和女儿、女婿一起生活的日子。
虽然他们的房子不大，但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养老环境了。
女婿对我非常客气，甚至说："爸，你就安心住下吧，我们会照顾好你的。"我当时心想，这是女儿应尽的义务，毕竟我是她的父亲。
五年前，老家的房子拆迁了，我得到了五十万的补偿款。这笔钱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
当时，杨芳和女婿曾问过我拆迁款的分配问题，但我很坚定地对他们说："这是我的钱，我自有安排。"
我心里清楚，这笔钱是留给杨宇的，毕竟他才是家里的男丁，我应该为他多考虑。
去年，杨宇打来电话，说他需要五十万给儿子买房。我毫不犹豫地把拆迁款全数转给了他，心里还充满了满足感。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终于得到了圆满的实现。
然而，三个月前，外孙要结婚了，杨芳为外孙买房，动用了不少积蓄。她当时试探性地问我："爸，能不能借我些钱？"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心里有些为难，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有几千块了。"
看着女儿失望的神情，我心里也有一丝愧疚，但我始终认为，钱给儿子才是正道。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不久前，女婿无意中发现了真相。他得知我把五十万拆迁款全给了杨宇，而他们却什么也没得到，愤怒之下，爆发了这场冲突。
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我："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八年，现在倒好，钱全给儿子了！"
我不甘示弱："我的钱凭什么给你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你们家的人了，外孙又不跟我姓。"
在我心里，钱是我辛苦得来的，给谁是我的自由。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女婿的怒火让我措手不及，杨芳也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我，仿佛我不再是她的父亲。我感到困惑，也感到委屈，难道我做错了吗？我给儿子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可现在，女儿女婿却要把我赶出家门。
拖着行李，我无奈地走到了儿子杨宇的家门口。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儿子看着我，神情有些勉强："爸，你先住下吧。"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阵酸楚，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儿子对父亲的欢迎。
儿媳妇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不悦。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我能感受到她的不满。我心里顿时一阵失落，知道自己在儿子家并不受欢迎。
住进儿子家的日子远没有在杨芳家那般自在。这里的每一顿饭，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到局促不安。
我不止一次地试图联系杨芳，可她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每次拨通电话，听到的都是机械的语音信箱。
"芳啊，爸错了，你能原谅爸吗？"可回答我的，只有冰冷的沉默。
我坐在儿子家的阳台上，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小时候我听父亲的话，重男轻女，觉得儿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可如今，我把一切都给了儿子，为什么现在我却被两个孩子都排斥在外？难道是我错了吗？
邻居们偶尔会谈论我的遭遇，我隐隐听到他们的议论："这老杨啊，一辈子重男轻女，现在遭报应了。"
另一个邻居接话："是啊，养儿防老不如养女贴心，他现在才知道晚了。"
我苦笑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我曾以为，儿子是我晚年的依靠，可如今，我失去了女儿的信任，儿子家也不再是我的避风港。我这一生，到底错在哪里？或许，我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坐在阳台上，我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满是悔恨。我的余生，或许就只能在这份孤独和懊悔中度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