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1644年)深秋,南京守备府内灯火通明。五十二岁的忻城伯赵之龙凝视着案上的两封文书:左边是史可法殉国前寄来的血书“誓与扬州共存亡”,右边是多铎劝降信中“保尔世爵,永镇江南”的承诺。这位靖难功臣第十代传人,最终将宝押在了清军的铁骑上。
赵氏家族的荣耀始于永乐元年(1403年)。先祖赵彝在靖难之役中献永平城降燕,助朱棣夺位后获封忻城伯,世袭罔替。二百四十年后,第十代忻城伯赵之龙在崇祯帝御前跪接敕命时,皇帝特意让太子朱慈烺奉茶:“卿家与国同休戚,非寻常勋臣可比。”
彼时的南京城,守备太监韩赞周掌内廷,兵部尚书史可法统军务,而真正握有二十三万卫所兵权的,正是提督南京军务的赵之龙。这个三角制衡的格局,本是为南迁保留的最后屏障。
扬州血火照丹心
弘光元年(1645年)四月,多铎破扬州的战报传入南京。史可法头颅悬于城门三日,城中勋贵却开始秘密串联。五月十三夜,赵之龙府邸后门络绎不绝:保国公朱国弼送来祖传金甲求保命,魏国公徐允爵献上江南布防图换富贵,就连钱谦益也暗示“水太凉,降清正当时”。
五月十五日黎明,南京朝阳门外演出一场荒唐剧:赵之龙率二百七十六名文武官员,手捧弘光帝玉玺与户部册籍,以君臣大礼跪迎多铎。清军档案记载,这位忻城伯为表忠心,特意穿上永乐年间御赐的蟒袍,却不知这件传家宝即将被清廷收缴。
降清后的赵之龙,如愿以偿保住了爵位。清廷赐予的三等阿思哈尼哈番虽不及明朝伯爵尊贵,却足以让他在南京继续作威作福。顺治十一年(1654年),赵之龙在秦淮河畔的豪宅中病逝,临终前叮嘱子孙:“勿忘祖训,顺势而为。”
耐人寻味的是,赵氏后人在乾隆朝修《贰臣传》时竟未上榜——原来清廷始终警惕这个手握重兵却轻易倒戈的家族。当年二十三万大军不战而降的阴影,成为满清统治者心头永远拔不掉的刺。
从靖难功臣到开城降将,赵之龙用家族十代的忠诚换来“识时务者”的骂名。当史可法在梅花岭的衣冠冢香火不绝时,忻城伯府旧址早已湮没在南京的街巷中。历史给出的评判如此残酷:气节与功勋从不对等,而叛徒的富贵终究抵不过时间的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