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3月27日,下午临近黄昏,故城县西郊的新庄村村公所内。
正在与几名地方、甲长闲聊的村长黄庆瑞,突然听到大院之内,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随即便听到有人高声喊道:
“村长在吗?”
黄庆瑞闻声赶紧走到房门口,才揭开门帘,便看到院内站了十五、六个陌生人。这些人身穿黑色便服,头上包着白毛巾,除了两人腰挎短枪之外,其他人都背着带刺刀的长枪。
众人一看黄庆瑞出来,目光全都齐齐地盯到了他的身上。
黄庆瑞一时摸不定对方的身份,赶紧出屋相迎:
“我就是村长,老总们请进屋内说话。”
领头的那名挎短枪男子,向着黄庆瑞摆了摆手,客气道:
“我们是八路军,大家都称同志,不要喊老总。”
黄庆瑞一听对方自称是八路军,不禁一时愣了神,因为在他看来,这群八路军让人总感觉,仿佛有些怪怪的。
首先,八路军的枪支可没这么整齐统一,自己平时见到的那些八路军,枪支长短不一;
同时服装也没这么清一水的黑布料,总体来说,大家基本都是有啥穿啥。
黄庆瑞一面将人往屋里引,一面瞥眼仔细打量着众人——这帮人的说话、动作都有点儿造作的感觉,笑得也很不自然。
看来,得提高警惕呀!
心生警惕的黄庆瑞请众人在屋内坐定,随后便问对方此番前来,有何指示。
一名年龄不大的士兵,随后向黄庆瑞介绍了两名身佩短枪的军官,一名是副连长,一名是司务长。
那名副连长看了黄庆瑞一眼,然后搓了搓手,劈头便问了句:
“翟区长已经来了没有?”
这句话问得黄庆瑞一愣,没听说翟区长要来村里呀?黄庆瑞随即摇了摇头,说没来。
对面的副连长又接着问道:
“还没到?那老韩来了没?”
对方口中的老韩,是区里面的干事韩永年,这个人七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因此黄庆瑞也没有避讳,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对方一听这俩人都没来,有些吃惊地望了望外面,口里喃喃道:
“不应该呀,都约好了的.....”
黄庆瑞听对方说话,感觉云里雾里摸不到个边际,便再次问道:
“老总,我又说错了,是同志,你们到我们村来,有什么事儿要我们办的吗?”
那名副连长这才挺直了身,对黄庆瑞介绍道:
“老乡,我们是十九团的冀南军区主力部队的先遣部队,是从河南岸过来的,咱们大部队都在后面,因为渡船小,下半夜才能到。”对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黄庆瑞脸上面露吃惊的表情,随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我们团与你们县政府已经商议决定,今晚就将你们村的公粮,全部运走,由我们团护送,你们出些人帮着负责运输。你们区的翟区长和老韩,我们提前都见过面,他们一会儿会过来后,跟你们商量具体咋办。”
黄庆瑞心想,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往日八路军收交粮食,都是提前通知村里面,村上负责做账,然后根据数目来通知各家各户准备,村里从来不收一粒实粮。
如今对方陡然前来要粮,仓促之间,哪里筹备得出来,而且这做法也跟以往大不一样。
想到这里,黄庆瑞对先前自己的判定,更加肯定了一些。他没理对方的话,随即站起了身,指了指身旁的甲长和地方,对两人说:
“弟兄们过来,一路上辛苦了。你们俩去给弟兄们准备一下伙食吧,晚上还得赶路呢。”
那名副连长一听黄庆瑞要安排饭食,急忙站起了身,拦住了两人,随后扭头对黄庆瑞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们都是同志,不要这么客气。咱们可以先去看看你们村的公粮,一会儿也好看看怎么运。”
听到对方三句话不离公粮,黄庆瑞顿时明白了,这家伙恐怕是在诈自己。
抗战时期,敌我双方经常互相假扮对方,进行试探、打击,真假难辨,一不留神,就有可能着了敌人的道儿。
黄庆瑞看了看眼前这个“副连长”,故作迷惘地答道:
“可我们村儿没有什么公粮呀?既没有八路军的公粮,也没有日本人的公粮啊!你们是不是弄错地方了。”
对面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庆瑞一眼,幽幽地笑了一下,轻声感慨道:
“怎么,你还对我们有怀疑呀?怕我们是鬼子部队冒充的,来诈你们?”他拍了拍大腿,继续说道:
“你们村离县城近,你的怀疑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确是应该提高警惕。行,你不相信我们的话,那么咱们就再等一等区里的人来吧。”
说罢,那名“副连长”又坐了下来,显得气定神闲,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
他的表现,倒让黄庆瑞一瞬间产生了些许的动摇,别是自己真的弄错了?
应该不会,再看看。
黄庆瑞也不吭声,双方就在屋内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名“副连长”开始与黄庆瑞找话聊了起来。
对方向黄庆瑞讲,八路军如何好,十九团如何如何棒,以及近一年十九团打了哪些大胜仗。这些事儿倒是跟黄庆瑞了解的情况,十分贴合。
随后对方又给黄庆瑞讲,此次十九团来这里,就是要把故城县周边残余的几个据点,全都拔除掉。那人说到全国抗战形势如何大好之时,不禁兴奋地站起了身,手一挥:
“小日本就像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黄庆瑞听着对方慷慨激昂的这番话,不断点头应对着,心下却愈发提高了警惕,不知道对方说了这么多,接下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方又介绍了几句抗日方面的形势之后,随即话锋一转,身子靠向黄庆瑞,装作十分关心的样子,仔细嘱咐道:
“你们村儿有几个当八路的,他们家属有什么困难你们可要好好解决呀。对了,村里有不少民兵,你们缺不缺枪?”
黄庆瑞一听,心里暗道,来了!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十分坦然、肯定地回答道:
“咱们村儿离县城太近,日伪军经常来,日本河防队也经常经过,八路军平时都不来我们村,哪里有人敢当八路,更没人敢当民兵了。咱们村从来都不敢组织民兵啊,至于枪嘛,过去村里面倒有几杆土猎枪,后来都被日本人逼着给要走了。”
说到这里,黄庆瑞可怜兮兮地站起身,哭丧着脸道,“不给不行呐,你们也得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当村干的困难,谁都不敢得罪呀......”
对面的“副连长”见状摇了摇头,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都被黄庆瑞轻描淡写地一推而过,始终没有问到任何与八路军相关的事情。
磨了一个多时辰,那名“副连长”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身向外张望了一下,大声自言自语道:
“到现在区里的干部们都还没来,是不是他们先到马厂村了?”
说着,对方扭头对黄庆瑞说道:
“跟区里商量好了,今晚把你们村儿和马厂村的公粮全运走,我们现在先去马厂村看一看,等会儿再过来。”
随后,众人便离开村子,向着马厂村方向而去。黄庆瑞当晚始终呆在村公所,心神不定,一直等到东方发白,始终不见对方回来。
黄庆瑞的心,才最终落了下来......
几天后,黄庆瑞进城打探消息,县伪宪兵队内的内线悄悄告诉他——当天的那伙儿人,根本不是八路军,而是伪宪兵队出去侦查的。
这帮人沿途冒充八路军,跟几个村的村长套情报,那天下午,马厂村的村长就被他们给逮了回来,晚上紧接着上了一晚上大刑,都打得不像人样了。
对方随后拍了拍黄庆瑞的肩膀,不无庆幸地感慨道:
“你小子,那天真是命大,真幸运!你知道吗,那天你要是说错半句话,暴露一点儿与共产党、八路军有关的情况,你就也被抓回来了,而且村里面也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你说险不险?”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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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华中文史资料》,黄占魁口述
没听说吧?当个村长也要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