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王桂泉,编辑:拾点
1978年冬,当时我在学校补习功课,准备参加来年的高考。一天上午,父亲跑到学校说让我晚上回家一趟。
晚上到家,此时爸妈已经准备了一桌好菜,我便笑着问道:爸,你今天托人叫我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开个小灶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笑了笑,也不回我话,反倒卖起了关子:“你先吃饭!”
待我坐定,拿起碗筷没吃多多久,父亲一脸期望地看着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部队来征兵了,听说是海军。”
说到海军这两个字时,父亲还特地加重了声音。
父亲当过兵,曾参加过解放战争,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深受锻炼,从最初一个斗大字不识半口袋的半文盲,到最后成长为了一名军政大学的教员,期间在陆军、空军部队都待过,后来又差点被调去了海军部队,但最后因为身体缘故,转业到了地方。
对于父亲的这些故事,我们兄妹三人早已烂熟于胸,而自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我们也羡慕他的当兵生涯,也曾有过参军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这也是父亲此番叫我回来的原因。
可我当时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一方面,我当时正在补习功课,毕竟考上理想的大学,也是那个年代年轻人的美好理想;一方面,要是真能当上父亲都没当过的海军,那肯定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故而一时之间,要我立马做出选择,还有些难以取舍,我便自顾自的扒拉着碗里的饭,并没有会及时回答的父亲的问题。
可我的心思,哪瞒得过父亲的眼睛,接着父亲不痛不痒得对我说道:“要不这样吧,先去体检下一下身体,能不能过还是两码事呢,当海军身体要求也蛮高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父亲这一招激将法,把我这个骨子里要强的人逼到了南墙,我放下手中的碗筷,回答道:“行,我明天就去体检,我就不信了呢!”
结果可想而知,我顺利通过了体检。
之后接兵的连长(姓陈,山东人)来家里家访,得知我放弃参加高考选择去参军,很是高兴地说道:“部队现在就缺像你这样有文化的兵,到了部队,只要你好好干,肯定会大有前途。”但我最关心的还是此番参军是不是当海军,可几番询问,陈连长嘴严实的很,说这是军事机密,等我到了部队就知道了。
最后还是那天老爸留他们几个人在家里吃饭,随同的一个老兵喝了些酒,和我说起了部队的一些情况,但也没具体说什么部队,只说部队在海岛上,每天能看到大海、沙滩、椰子树、军舰等。
在他的一番描述下,那一刻我仿佛身临其境,不错,这就是我向往的海军,也下定了参军的决心!
很快入伍通知书下来了,我们县城的新兵到县武装部领了全套的冬装,还有背包,然后只给了我们两天准备时间,就要前往军营。
记得出发的那天,天气特别冷,全县数百名新兵先是到县委招待所集合,再次和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告别,真正到了离别时,心底还是涌起一股心酸。
随后,我们上了一列黑色的闷罐子火车,大约有20多节车厢,每节车厢估摸坐40多人。闷罐子车厢对开着两扇带栓的铁移门,为了安全起见其中一边的两扇门封闭了,另外一边留着的那两扇门,中间用两根木方固定分隔着。这样一来可以增加空气流通,二来白天可以增加日光照明。
闷罐子车的底板上就铺着席子,我们把背包打开了以后,就在上面休息,因为车厢光线不好,又不能四处张望,所以待在里边晕晕乎乎的,只能躺下休息,说说话睡睡觉,睡不着的战友就借着微弱的光线打起扑克。
闷罐车一路向南,开开停停(中间会在一些兵站吃饭),两天后的一个早上,我明显感觉气温升高了,此时战友们都还在熟睡中,我便蹑手蹑脚起来,小心翼翼来到车门旁,扒着车门往外看,从路上的指示牌看,好像是要到广西柳州了。
离军营越来越近了,一想到马上要看到大海了,心里还有些小激动。闷罐车上又摇晃了两天,终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接兵的干部说到站了。
大家一听,一甩坐车的疲惫,收拾东西,跳下了火车,我们穿着军冬装热的直冒汗,出了站我们才知道已经到了湛江,当看着路两边的椰子树,人们穿着单衣,我想到马上要见到大海了,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我们一个班十二个人,就在路边围起来吃了一顿饭,虽然饭菜不怎么样,但吃得有滋有味。
谁知饭刚吃完,我这节车厢集合点名,然后又进站,上了另一辆闷罐车。
而且也不见当时家访的陈连长和那个老兵了不知过了多久,在天黑时我们到了站,而后又爬上了一辆部队的解放牌大卡车,大约摇晃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到了营地。
借着微弱的光,我朝四周一望,只发现一排排的茅草房,那就是营房。那一晚我辗转反侧睡得一点都不好,老在想着火车离开湛江以后,好像往来的方向开了,这里还会有海?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来,蹑手蹑脚起了床。跑到外面去找海,结果转了一个圈,走了不少路,可目光所及,除了远处的大山和中间的开阔地,和近处的营房外,根本看不到海的踪迹。我当时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返回时,我遇到了一个站岗的老兵,于是上前询问他这是哪里?离海有多远?怎么没看到军舰等一连串问题。
老兵扫了我一眼,而后笑着说道:“新兵蛋子,梦还没做醒呢,我们是海军工程兵!现在我们在广西,这是在机场工地,哪有什么大海!”
听到老兵的话,我只觉得头一下子蒙蒙的。什么?海军怎么还有工程兵?这是这么回事?(后来我才知道海军也有很多兵种,当时陈连长和那个老兵确实是海军,也确实是在海南岛当兵,只不过我被分到了海军工程兵部队)
当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以至于早晨集合时,我还迟了到。
事后,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发了一通牢骚,诉说自己的不满,父亲回信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既然选择了去当兵,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你要知道,在部队,无论是什么岗位,都是为国家尽义务,况且,你要是金子,放在什么地方都能发光,好好干,你会感谢部队这所大学。”
在父亲的鞭策以及在新兵班长和战友的引导、帮助下,我也慢慢调整了心态,在之后也铆足了一股劲,要在部队好好干。
经过2个多月的短期军事训练后,开始分批下连队,少部分人分到了营团机关或汽车连,大部分都到了施工连队,我当时便是被分配到了二营下属的施工连队,没想到的是,在施工连队的一年左右时间里,可以说改变了我之后的人生。
下连队只短暂休整了几天,我们连便接到了任务,投入到了紧张的国防工程施工建设之中,施工任务都是由团部下达,营部组织指挥,然后各连队划分不同施工区域和不同作业时间执行施工任务,最后在细化到排,轮流实行早、中、班或早、中、夜三班制实施施工作业。
我们排设有一个风钻班,两个施工班,我便是在施工班,施工班实际就是出碴班,两个班20人左右,一天至少需要出几十车石碴,那时不比现在,基本是靠人力手工进行装车,工作强度大,危险性高,石头锋利无比,稍一不小心,就会砸破划伤手脚。
故而,进洞施工时,必须佩戴藤条安全帽,穿水鞋、戴手套。
作业施工时,遇到特别大的石块,需要先用十八磅的大锤砸开,估摸能抬动的时候,然后再用铁板做成的平板去抬,一般4个人或8个人一组,视情况而定,一起在车后面用力抬起至翻斗车一样高时,再一起用力合作翻到汽车上去。
在这过程中特别需要注意,稍不留神,很容易被夹到手,砸伤脚。
砸下的小石块,则用三角铁钯子钯到竹编畚箕里,战士们排好队一畚箕一畚箕传送到装卸翻斗车上。
施工班作业时,最为危险的当属高空排石,这些石头必须要先行排放到下面才能操作装车。可由于在坡上,作业面小,而且在排石时,会发生意外,有时会有比台面还大的石块排山倒海从十余米高坡滾下,在下面的战士就有被砸到的危险,但有时候为了赶进度,上方一边排石,下边一边装车,面对风险也是很无奈的事,所以也曾发生过施工人员砸断腿的严重事故,手脚在工作中划破砸成轻伤也是经常发生的事。
工作强度大,体力消耗也大,常常工作期间休息吃饭或收工出来,出汗导致衣服都是湿的,象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脸石粉,因为出汗的缘故,曾有战土在几个月内汗水就把皮带扣渗泡铁锈烂掉。
施工连队每年发放工作服一套,参加坑道作业时就不够穿了,一般都是下班洗好吹干了,第二天继续穿,遇下雨天根本干不了,只能拿到空压机房快速吹干,有时衣服不干就只能半干半湿地第二天穿了又上班了。
另外,在坑道里,衣服经常容易刮破,大家便自己动手用针线缝补,有的战士的工作服补了外三层里三层,补丁上加补丁。
可想当时工程兵的生活有多艰苦,现在年轻一代恐怕难以想象。施工苦归苦,战士们的日常连队生活却也是幸福快乐的。
首先我们连队由于生产搞得不错,伙食办得算是比较好的,当时战士每人每天的伙食费标准是4毛8分,但由于连队养了几十头猪,种了很多蔬菜,蔬菜、猪头基本能自给自足。
天天有肉吃,肉片炒菜几菜一汤,到了星期天还能小加餐,包饺子、蒸肉包子是常事,逢年过节连队干部总要安排炊事班杀猪加菜聚餐,记得第一个建军节,连队加餐,粉丝肉片,木耳炒鸡,枣子红烧肉,糖醋红烧鱼,吃得战士个个眯眯笑。
吃饭以班为单位,虽然那会没有像样的餐桌,但一个班战士十多个人围成一圈,蹲在地上吃饭,吃得开心欢畅。
另外,连排干部时刻温暖体贴关心战士,官兵团结友爱,亲如兄弟,战士们对连队生活是无比热爱。连队经常开展学雷锋活动,做好人好事尉然成风,早晨起来就涌跃打扫宿舍球场,新战士帮老同志提水,老同志帮新战士缝补衣服被子......
每月团部还会安排全团看一到两次电影,全团上千名战士集中在团部广场,一篇欢声笑语,丰富多彩浪漫的部队生活,让我们时刻充满着活力,整个连队生活生龙活虎,朝气蓬勃,斗志昂扬。
为此,每天完成施工任务,大家疲惫的脸上却始终含着笑容,走着轻松的步伐。由于战士们团结协力艰苦奋斗,月月都能圆满并超额完成上级下达的施工任务。
在参加施工一年时间里,我也是收获颇丰,塑造了我强健的体魄,也磨练了我坚强的意志,我也慢慢喜欢上了部队的生活。
父亲为我的成长感到欣慰。以往常听父亲说部队的魅力无穷,那时,我还有些不得其解,此刻,我深有体会。
79年春,我被调到连部当了文书,负责连队黑板报和宣传工作,期间多次得到连首长的赞扬。入伍第2年,也就是1980年,在连首长的鼓励下,我决定报考军校。
经过半年的温习,加之我有一定的基础,后顺利考入了一所专科院校,两年后毕业,我回到原部队当了排长,可结果83年国家开始裁军,我们海军工程兵也在裁撤之列,当时我以为就此要离开热爱的军营,但很幸运,之后我被调到南航后勤部工建处某施工队担任助理员(副连职),又在部队多待了几年,后于86年转业到了地方工作。
在部队的军事生涯,培养出了我过硬的军人素质,使自已回到地方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彰显出铮铮铁骨的军人风格,也作出了一些成绩。
回首往事,我很感谢父亲当初的建议,让我进入了部队这个大熔炉,才有了之后的人生,我想说参军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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