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0年,文工团。
细碎的雪粒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
彭团长看着面前明艳柔婉的美人,神情难掩诧异:“姝月,以你的条件留在省城的舞蹈队是绝对没问题的,你确定要跟着文工团下乡?”
沈姝月站得笔挺,目光坚定:“请团长放心,我已经想好了!”
彭团长还有些犹豫:“你家里人也同意?”
下乡这种事,旁人都是想方设法找尽关系躲得远远的,沈姝月的父母可都是有名有姓的领导,怎么还主动往上凑?
沈姝月压下心中的苦涩:“当然,他们非常支持。”
“那就好!”有了这句话,彭团长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这段时间你多陪陪家人,队伍会在两周后出发,我先预祝你一切顺利!”
沈姝月点点头,敬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开。
刚出文化局大门,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
女人娇小玲珑,身着不合身的军大衣和工装裤,脚上是当下最新款的方口低跟皮鞋,这是她的姐姐,沈琴琴。
而她身边的男人高挑挺拔,五官轮廓立体俊美,是沈姝月暗恋了五年的男人——霍煜昭。
不知沈琴琴说了些什么,霍煜昭偏头朝她看去,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中的温柔仿佛能溺死人。
恍惚间,沈姝月的思绪飘回从前。
所有人都说她命好,能被沈家收养,受尽恩惠,是祖坟冒了青烟,却没人知道,她才是沈家的亲女儿。
沈母年轻时查出输卵管堵塞,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生育,便抱养了沈琴琴,却没想到两年后又怀上沈姝月。
见她是女儿,又赶上了计划生育,不到两天时间,他们就安排乡下亲戚将她接走送人。
在乡下生活的十几年,沈姝月需要先为养父母一家洗衣做饭,上山砍柴,做完这些才能读书写字。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另一双父母,直到有一天,养父母想把她卖给村长的脑瘫儿子换钱,她抵死不从,逃跑时滚下山坡,动弹不得。
绝望之际,一辆吉普车在她面前停下,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霍煜昭。
彼时的他,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清瘦,却有着远超年纪的沉稳和成熟,带着让人安心的气场。
沈姝月心中莫名涌出一股信任,“救我......”
说完,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对她微微颔首,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摩挲着她手上的冻疮,泣不成声。
“小月,这是你的亲生父母。”沈姝月迷茫之际,是霍煜昭做起了介绍,“你别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旋即,她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是她的......父母?
后来她才得知,是沈母得了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叫来了所有血亲都没能成功配型,这才想起了乡下的小女儿。
沈父公务繁忙,接她的任务是交到了霍煜昭手中,仿佛命运指引般,他救下了她,而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她觉得,是霍煜昭给了她一个家。
即便这个家并不完美。
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她在医院待了两个月才被接回沈家。
两层的小洋楼很是气派,家里的瓷砖比她照过的所有镜子都要亮,她也第一次见到沈琴琴。
她穿着洁白的公主裙,神情高傲,“你就是沈姝月?”
不等沈姝月回答,她又一脸不耐地指挥保姆把沈姝月安排进储物间,还警告她,平时不准踏出储物间半步。
沈姝月只好照做,可储物间久不见光,衣服都没法晾干,去医院探望母亲时竟被霍煜昭发现穿着半湿的衣服。
他没说话,只是第二天,她的房间门口多了一袋衣服。
到了快开学的时间,沈父给她办理了转学手续,嘱咐道:“要是让旁人知道你是我亲生女儿,全家都会被你害死!往后,你只能说你是沈家的养女。”
沈姝月点头应好。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流言蜚语的厉害,同学们一开始笑她是打秋风的穷亲戚,时间长了,还有人以欺负她为乐。
涂黑她的课本,撕掉她的作业,甚至会在课间,把她关进厕所隔间,大骂她是野种。
“劝你最好赶紧自己退学,不然有你好受的!”
砰!
又是一声巨大的踹门声,好似踹到了沈姝月胸口,她只能蜷住身子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道她们又会有什么新手段。
然而下一瞬,头顶天光乍亮,她抬眸,和写满涂鸦的墙面相比,霍煜昭高峻而干净,像浊世间一颗挺拔的劲松。
“三秒内不消失,我会让教导主任来听你们解释。”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还有,沈姝月不是野种。”
霎那间,所有人四散而逃。
沈姝月仰着头,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崩溃。
许久,她听见霍煜昭几不可闻的叹气声。随后,他蹲下身,替她擦去脸上的水渍,“这不是你的错。”
他好像一道光,她不可避免地沉溺。
可她不敢表白,只敢在日记本里记录下对他的喜欢,年复一年,可她万万没想到,日记本最后会落到沈琴琴手里,她将日记本撕得粉碎,砸在她身上。
“沈姝月!你为什么总喜欢抢我的?这次,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还来不及开口,沈琴琴摔门而出。
直到两人的成年礼上,沈父宣布了沈琴琴和霍煜昭订婚的婚讯。
原本,她是可以祝福的。
可在两天前的生日,沈琴琴破天荒地送了她一份特殊的礼物——磁带。
录音机发出沙沙的电流声,熟悉的声音在声波里晕开。
“你以为你当年的做法很聪明?沈姝月也算是沈叔的女儿,教导主任早就有意借着那次风波整治你们,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你猜这件事会不会闹到沈叔叔那边?”
沈姝月僵在原地,她听见沈琴琴得意道:“这么说来,你帮她是为了我?”
“当然。我小时候就说过,我一定会娶你。”
啪嗒。
沈姝月心里的弦彻底断了,但磁带还在运转。
<br>第2章
“如果非要说帮她还有其他私心,那就是为了刺激你。如果没有她那本日记,你怎么会下定决心和我在一起?”
沈姝月死死地捂住嘴,眼泪无声地落下,浸湿了衣袖。
那天夜里,沈姝月枯坐了一整晚,终于放下了对他的喜欢。
于是今天一早,她就来文化局修改了志愿,主动申请下乡,很快她就可以离开了。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烈,霍煜昭似心有所感。
他转过头,墨黑的瞳孔里闪过意外,“姝月,你怎么在这?”
一旁的沈琴琴闻声回头,果然皱着眉:“这还用问?肯定是跟踪咱俩来的呗!”
她轻嗤:“学人精!”
霍煜昭虽然没多说一句,但冷淡的态度像毒针一样狠狠往沈姝月心里钻。
她的手攥成一团,垂下眼眸,“姐姐......姐夫,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有事找彭团长。”
听见称呼,沈琴琴率先投来诧异的视线。
就连霍煜昭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从他把沈姝月接来沈家开始,她从未叫过她一句“哥哥”,更逞论“姐夫”这种称呼,他眸光深邃,“确定留在省城舞蹈团了?”
沈姝月沉默了,她不擅长撒谎,可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自己要离开这件事。
就是这一愣神的时间,沈琴琴已经奚落出声,“我看她够呛,没准是文化分不够,来这走后门来了,真丢人!”
沈琴琴一贯刻薄,沈姝月早就麻木了。
反倒是霍煜昭收回自己的目光,开口:“我们还有事要办,要不你等一会,稍后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沈姝月摇头,“不用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平静离开。
倒是霍煜昭抬眸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是他的错觉吗?
总觉得沈姝月哪里不一样了。
沈姝月自然不知霍煜昭的想法,一坐上公交车就开始睡觉补眠。
“哐!”
随着一阵剧烈的碰撞声传来,沈姝月直接撞上前座的车板,鲜血倾涌,很快就染红了她的衣裙。
人倒霉起来,连车祸都不能幸免。
等去医院包扎完,沈姝月头裹着纱布赶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沈家灯火通明。
沈琴琴坐在沙发上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逗得沈父沈母哈哈大笑。
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沈姝月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欢乐里。
直到保姆叫了一句“小月”,他们才被惊动。
几人脸上神色各异,刚才的温馨霎时间荡然无存。
沈父向来威严,冲着沈姝月劈头盖脸的责骂,“你去哪鬼混了?现在才回家!”
沈母也难掩嫌弃:“姝月,妈妈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进门要敲门,你来这里也很多年了,怎么还和乡下人一样没家教。”
沈姝月扯了扯唇,只淡淡地回应,“我敲门了,是你们没听见。而且,我是受伤去医院才耽误了些时间,没有鬼混。”
闻言,沈父沈母这才惊疑地发现沈姝月头上的纱布和身上的血迹。
两人眉头皱得更深,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这么多人出门,怎么就偏偏是你受伤?你就不能和你姐姐一样让人省省心吗?”
沈姝月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了一圈,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对自己又何曾上过心呢?
在他们眼里,不管沈琴琴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她,就算受伤也是错的。
就因为她没有养在她们身边吗?
但话到嘴边,她突然失去了开口的力气。
反而是沈琴琴一反常态叫住了她,“月月,明天我朋友生日,你和我一起去吧。”
伤口隐隐作痛,沈姝月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我要休息,去不了。”
沈琴琴清秀的面容上,小鹿似的眼神眨了眨:“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朋友,会带着妹妹一起去的。”
和下午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
这些年,沈姝月早就看够了她的伪装,“那是你的事。”
几乎是同时,沈琴琴眼里蓄满了泪水,“月月,你是不是怪我抢走了爸爸妈妈?还是因为阿煜?”
这下沈父沈母彻底坐不住了,沈母冲上来将沈琴琴心疼地护在怀里,“好孩子,不怪你。就算没有你,她也配不上阿煜。”
沈父阴沉着脸:“沈姝月!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姐妹不和?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报答的?”
“总之,明天你必须去!”
沈父一锤定音,没再给沈姝月反驳的余地,她指甲掐了掐手掌心,又很快松开。
这一刻,沈姝月再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只是个外人。
幸好下个月以后,她再也不用为这些事烦恼了。
不过有一点他们说得没错,沈家确实生养了她。
所以,在她走之前,她会把这些年用的钱还上。
沈姝月疲惫地回到房间,将记账本翻开,她在沈家住的这些年,每笔费用都有记录下来,还有些无法计算的隐形资产,她只能自己估值,很快就得出一个总数。
紧接着她整理了这几年来参加各种舞蹈比赛得到的奖金、粮票,还有一箱子的奖品和奖牌。
卖掉这些,加上下乡的高额津贴,应该就够了。
打定主意后,沈姝月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只等着找机会出手。
一夜无梦。
等第二日她从房间出来时,一下就看见沈琴琴笑意盈盈地依偎在霍煜昭身旁,而霍煜昭正在给她切芒果。
他的手很好看,握住刀柄,在果皮纤维中灵活游走,就像在操作一台严谨精密的手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做完这些,似乎是担心果肉太凉,他又贴心地放进玻璃罐中,隔水加热后才送到沈琴琴嘴边。
看着两人亲密的画面,沈姝月突然想到每逢霍煜昭生日,她总是竭尽所能地为他准备惊喜。
有石英表,集邮册,钢笔,音乐盒......这些他通通没收,几个月前却突然找到她说想要一份礼物——一沓水果票。
那是所有舞蹈生梦寐以求的比赛,高手云集,为了拿下奖品,她集训了三个月,腰伤复发,幸好最后有惊无险地拿下冠军,才能把那沓票送到他手中。
原来,他是要拿来讨沈琴琴的欢心。
沈姝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大概是因为离开的日子近在眼前,她竟没有像从前那般心痛,只默默收回视线,径直从她们面前走过。
霍煜昭很不习惯她这幅安静的模样,暗自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事失去了掌控,忍不住出声叫住她。
“沈姝月!”
<br>第3章
“有事吗?”
沈姝月已经很久没见霍煜昭主动同她交谈,一时有些怔住了。
霍煜昭漆黑的眸盯着她额上的纱布,神情自然,“怎么回事?”
“想引人注意呗!”沈琴琴讥笑地翻了个白眼,“在公交车上磕了下头,就和要死了一样,装货!”
沈姝月的手攥成一团,没有辩解。
见状,霍煜昭审视了沈姝月一眼,声线冷硬,“我们是去参加生日宴的,纱布不吉利,去取掉吧。”
“好。”沈姝月深吸了口气,转身上楼时余光带到沙发上的两人。
沈琴琴寻了个舒服姿势,窝在霍煜昭肩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你干嘛关心她?”
“别闹!”男人眉眼温柔,偏头在她的嘴上啄了一下,淡淡笑开:“你不是想把她介绍给苏晓卫?苏晓卫这人迷信。”
苏晓卫,是今天生日宴的主人公。
果然啊,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琴琴。
沈姝月自嘲一笑。
等她换好创可贴后,沈琴琴已经坐上了车。
而驾驶位上的霍煜昭下颚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沈姝月知道这是他不耐烦了。
她在后排坐下后,就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两人。
可沈琴琴和霍煜昭热络的聊天声,还是直往她耳朵里钻。
经过友谊大道时,车突然停了。
原来是沈琴琴忘了买蛋糕,霍煜昭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这件事交给了沈姝月。
窗外,穿堂风裹挟着雪片,发出了细碎的呜咽声,街道早已被积雪覆盖,沈姝月一脚下去,吱吱作响。
蛋糕店只有一个门面,门口排起了长队,她跟着排在最末端。
前排,见她下车后,沈琴琴立刻和霍煜昭抱在了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唇齿纠缠许久才喘着粗气分开,也不知霍煜昭说了什么,沈琴琴笑意盈盈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接着车子疾驰,溅起一路雪泥。
明明早就对他不再抱有幻想,但是被丢在雪里的这一刻,沈姝月鼻尖还是泛起一抹酸涩。
她仍记得当年霍煜昭把她从洗手间里救出来时,牵着她的手,重重许诺,“以后跟紧我,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为了这句话,她拼命练功,熬夜学习,就是想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但他还是丢下她了。
雪粒在她的睫毛上凝成冰晶,转眼间便化作水珠滚落。
买完蛋糕时,雪片转成了鹅毛大雪,路上没有任何车影。
沈姝月只得踩着雪,徒步行走,等她到歌舞厅时,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她把蛋糕放下,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去,谁料转身的瞬间,被沈琴琴一把拽住,“月月,你来这么迟,不给晓卫哥跳个舞道歉,可有些说不过去啊。”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沈姝月身上。
尤其是苏晓卫,酒过三巡,油腻腻的眼神几乎要黏到她身上了!
沈姝月只能强装镇定,“外面太冷了,手都僵了,还是下次再跳吧。”
她在乡下干农活时,指尖被冻得通红,脊背也常是佝偻着的,偷练基本功时才敢将腰挺直,到了沈家后,只有在舞台上踮脚旋转是不受束缚的。
她喜欢跳舞,但不想被人当做侮辱她的手段。
沈琴琴立刻有了主意,“那你坐会,陪大家聊聊天呗,一来就走算怎么回事。”
沈姝月被推着入座,位置很偏,但旁边就是苏晓卫。
联想到沈琴琴的意图,沈姝月抿了抿唇,扭头看向苏晓卫,“晓卫哥,我昨天出车祸了,今天还有点感冒,您离我远些,以免传染。”
苏晓卫却不愿意,反而离她更近了点,一脸玩味:“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酒气熏得沈姝月躲了躲。
苏晓卫没恼,直接伸手在她腿上揩了把油,“听琴琴说,小月妹妹是舞蹈生,不知道愿不愿意跳肚皮舞给哥哥看看?”
“别碰我!”沈姝月下意识拍开他的手,嫌恶地皱眉。
这下苏晓卫装都不装了,大力摁住她的肩,露出凶狠奸邪的模样,“你这么极品的脸和身材,霍煜昭都不懂欣赏,还是让哥哥来成全你吧。”
“放开!”沈姝月气得浑身发抖,“信不信我喊人了?”
“你觉得谁能来救你?沈琴琴还是霍煜昭?”苏晓卫笑得猥琐,“你看看他们管你吗?”
沈姝月心跳怦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正好撞进男人清冷的目光里,霍煜昭眉心深重地蹙起。
求救的话语还没说出口,轮到沈琴琴唱歌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又只剩下了无边的冷漠和疏离。
完全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姝月攥紧的手几乎能掐出血痕,苏晓卫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怎么样?连他们都不管你,你觉得其他人会多管闲事吗?”
说着,就要低头来亲她,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往她探去。
沈姝月脑袋向后仰,接着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
“嗷!”苏晓卫躲闪不及,惨叫一声松了手。
沈姝月看准时机,趁机拉开门往外跑。
“救命!”
一个小时后,派出所门口。
沈父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去给晓卫道歉!”
沈姝月瞳孔一震,不敢置信地回望:“为什么要我去给他道歉?”
看见她这幅态度,沈父眉头紧皱,二话不说甩了她一巴掌,“琴琴都告诉我了,晓卫只是和你说了几句话,你就上手打人家,你难道不该道歉吗?!”
这一巴掌极重,沈姝月脸被打得一偏。
她回过头,积攒许久的怒火仿佛要顺着喉咙喷出,整具身体难以抑制地发抖:“明明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我才踢他的,凭什么要我道歉?”
“你这意思是琴琴冤枉你了?”沈父脸上爬上愠怒,压抑着声音,“煜昭!你也在场,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沈姝月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去。
男人站在沈琴琴身侧,抬眼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br>第4章
警局门口的路灯将沈姝月的皮肤照得惨白,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她眼眶泛着红,眼中除了怒火,似乎还掺杂着什么。
霍煜昭的心无端颤了下,正要开口之际,一只纤细手臂缠了上来。
但见沈琴琴紧紧贴着他,眼眶同样泛着红,含着水光看向沈姝月。
“月月,你是不是在怪我?”
她的眼泪说掉就掉,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如果你是因为不想留下来参加生日宴才这样的话,那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好......”
沈母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嗔道:“傻丫头,你道什么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音落,她目光一移,原本含着温柔心疼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刺得沈姝月心口生疼。
“沈姝月!你打人在先,撒谎不认账在后,我们沈家有你这么没教养没素质的女儿,脸都丢尽了,还不赶紧跟你姐姐道歉?!”
沈姝月哑然,怒到想要发笑,满腔的委屈却哽得喉咙都在痛。
都在让她道歉,先是跟苏晓卫,现在又要跟沈琴琴,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紧咬着唇瓣,用力挤出一句,“我没错。”
“你——”沈母怒目圆睁,刚要发火,却被沈琴琴拦下了。
“妈,你就别跟月月生气了,说到底还是我考虑不周,如果不是为了拉近我们姐妹的距离,让你和爸省省心,也不会闹成这样......”
说罢,不等沈母反应,她转头又对着沈姝月,假惺惺地劝解。
“但是月月,你就算恼我,也不该动手伤人,要发脾气也该直接对我发才是,怎么能伤及无辜呢?”
末了,她才晃了晃霍煜昭的胳膊,“阿煜,你说是不是?”
缓了几秒,霍煜昭收回目光,淡淡颔首,“嗯,没错。”
他垂眸,温柔地为沈琴琴拭去脸上的泪珠,“别哭了,天冷,小心吹着脸。”
一瞬间,仿佛有冰刺从脚底生出,直直刺入沈姝月的心房。
明明该鲜血淋漓,却又在这冰天雪地中冻结成一团。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她嘴角兀的扯开一抹极不显眼的弧度。
似嘲弄,毕竟意料之中。
沈父愠怒的声音又起,“听见了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了。
沈姝月彻底心灰意冷,不再发一言。
沈琴琴还在演,“晓卫哥那边我已经道过歉,安抚好了,月月,希望你下次别再这么任性了,沈家和苏家关系一直不错,要是因为你坏了关系,苏伯伯那边也不好交代。”
沈父重重冷哼,“看看你姐姐,这才是我们沈家的女儿!不求你能像她一样优秀,但你怎么连她半分懂事都没有?沈家要你有什么用!”
警局门口到底不好长久逗留,沈父也丢不起这个脸。
“上车回家!”撂下这话,他转头就走。
沈琴琴忽然“哎呀”一声,“车上位置好像不够了吧?”
小轿车四个座,可他们有五个人。
沈父一手拉开车门,看都没看沈姝月,冷冷道,“那就让她走回去,路上也好反省反省,涨涨教训。”
沈琴琴装模作样,“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沈母半点没在意,挽着沈琴琴往车边走,经过沈姝月时还阴阳怪气来了句,“早知道她是个惹祸精,当初就不该让她回来。”
沈姝月肩膀被撞得后退一小步,心已经痛到麻木。
以至于看到沈琴琴上车前投来的那一抹得意炫耀的眼神时,她心里已经升不起半分波澜。
毕竟不论进入这个家之前还是之后,胜利的一方从来都是沈琴琴。
霍煜昭最后一个上车,撑着车门坐进去前,目光落在沈姝月脸上,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阿煜,怎么还不上车,看什么呢?”
还是沈琴琴有些不满的声音传出来,霍煜昭才弯身钻进车里。
须臾,车子消失在沈姝月的视野中,未曾停留一分一秒。
挺好的,沈姝月想。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
他们才是一家人,只有她是一直被丢下的那一个。
就算被丢下,也没有关系了。
又在飘雪了,天寒地冻,可再冷都没有心冷。
雪越积越深,沈姝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渐渐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父母的叱责和嫌恶趁虚而入,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霍煜昭对她的视而不见,和对沈琴琴无限温柔的偏袒,也如钢针一般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贝齿用力咬着下唇,指甲也狠狠切入掌心,麻木地坚持着往前走。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她头上肩上都落了雪,衣服被打湿了些,鞋袜更是直接被雪水浸湿。
快到小洋楼门口的时候,路边停着的小轿车忽然开了门。
一道身影出现。
沈姝月杯弓蛇影,还以为是苏晓卫专门等在这里报复她,下意识要自卫。
结果还没退开,就听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响起,“别怕,是我。”
沈姝月浑身一僵。
是霍煜昭。
他刻意压低声音,转头朝小洋楼看了眼,确定灯都熄了,才又转过头来。
沈姝月此刻的模样太过狼狈,他目光微滞,低声道,“上车说吧。”
沈姝月眼睫颤了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车说?
霍煜昭这是在等她?
不过......
“不必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沈姝月轻声拒绝,提步就要走。
霍煜昭抿唇,又叫住她,“你等一下。”
音落,他弯身从车上拿下一个保温桶。
“天太冷了,里面装的红糖水,拿回去喝了暖暖身子吧。”
沈姝月愣了愣,兀的有些恍惚,又觉得有些荒谬。
霍煜昭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自己红糖水?
到底是她被冻出了幻觉,还是他神经错乱了?
她想嘲弄一笑,可嘴角牵了牵,却又无力地落下。
一轮下弦月斜斜挂在天边,清冷孤寂。
这轮月分明就和她初见霍煜昭的那晚一模一样,可她的心境却再不似从前。
她忽然开口,平静地问,“你看见了,对吗?”
霍煜昭喉头微动,薄唇轻抿,避开了她的视线。
沈姝月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又问,“你明明什么都看见了,为什么还要帮沈琴琴说谎?”
一出口,她忽然就觉得这问题好蠢。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是为了帮沈琴琴维护形象啊。
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沈琴琴做得有多离谱多过分,他都会无条件站在她那边。
而自己,永远都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沈姝月语气泄出一丝嘲弄,“是我不自量力了。”
在警察局门口的那一刻,她其实还有过那么一丝奢望,他可以还她公道。
真是......太蠢了。
“所以这红糖水算什么?补偿?”她浅吸一口气,再度开口。
霍煜昭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认识这一刻的她。
沈姝月才不管他心中疑惑,不等回答就冷淡道,“不需要,我也要不起。”
音落,她绕过身前的男人,继续往前走。
可眼前的景物却莫名变得虚幻和扭曲,她的脚步也有点发飘。
直觉不对劲,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扶旁边的石墙。
但还没来得及,眼前就倏然一黑。
扑通——
坠入意识的深渊前,她隐约听到霍煜昭在叫她,声音好似急切。
但不等她分辨,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br>第5章
夜半的医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毫无意识的沈姝月被推进了病房。
霍煜昭沉声问护士,“她怎么样?”
护士鼓捣着医用托盘里的东西,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是她什么人,男朋友?”
霍煜昭下意识朝病床上的人看去,目光触及那惨白的脸色时不禁晃了下,隔了两秒后刚想否认就听护士说,“她伤口严重发炎,引起了高烧,今晚得吊水。”
“发炎?”霍煜昭眉头深锁,“她不是只是磕到了头吗?”
“只是磕到头?”
护士忍不住了,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旋即伸手将沈姝月额角的头发往后扒。
“你看看这伤口,又长又深,再往下就破相了。”
霍煜昭目光一滞。
只见那伤口从额角延伸至发缝里,得有三四公分,还没愈合,渗着的暗红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这小姑娘也真是的,昨天就叮嘱过她,她这伤口很容易感染,居然还把纱布取下来。”
护士松开手,一边嘟囔着埋怨了两句,一边挂好输液袋。
“行了,你在这儿陪着她吧,好好照顾她,你是没看见她昨天来的时候,流了那么多血,小姑娘怪坚强的,上药的时候愣是忍着疼一声没吭,但就算再坚强也是个女孩子啊。”
护士是个上了岁数的阿姨,自己也有女儿,见不得沈姝月小小年纪就这么遭罪,忍不住多絮叨了几句。
霍煜昭喉结滚动了下,哑声挤出一句“知道了”。
他拉了把椅子,守在病床边,就这么盯着沈姝月,眸子里含着愧色。
他不知道她伤得这么重。
再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心里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甚至隐隐有些不踏实。
药液一滴一滴坠落,顺着输液管流入沈姝月的血管。
病房里有暖气,沈姝月几乎快要冻僵了的身体渐渐复苏,苍白的脸上因为高烧泛起不正常的红,春山般的细眉紧锁,干涸的唇瓣无意识的轻轻翕动着。
霍煜昭仔细听,却听不出她在喃喃自语什么,只能看出她一脸痛苦。
“......小月?”他试着唤她。
没有回应。
沈姝月这一觉睡得很难受。
她梦到了爸妈。
梦里,他们把她赶出了家门,一脸嫌恶地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扫把星,说什么真后悔生了她,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滚吧,我们沈家没你这个女儿!”
家门被用力摔上,沈姝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忽然被一股巨力推下了台阶。
她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疼得要命,却听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沈姝月,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回来?明明我才是沈家的千金!”
她抬头,就见沈琴琴站在台阶上方,高高在上如鄙视蝼蚁,眼中却喷薄出阴狠的恨意。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跟我抢?你给我去死!”
“不要......”
沈姝月无意识地喃喃。
她的身体好似在灼烧,烧得嗓子都是痛的,每挤出一个音节都像是刀片剌过。
梦境和现实一起折磨着她,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挣扎着醒来。
洁白又陌生的天花板和刺眼的阳光,让她有片刻的茫然。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你醒了。”
沈姝月偏头看到护士进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我......我怎么会......”她张口问,没问完嗓子就疼得她直皱眉。
“别着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护士给她倒了杯水,然后给她换药,“你发烧了,还没好呢。”
沈姝月缓了缓,才问,“是谁送我来的?”
护士理所当然道,“你男朋友呀,他昨晚守了你很久呢,刚出去一会儿。”
沈姝月一愣,男朋友?
她刚要追问,就见霍煜昭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饭盒。
护士回头看了眼,“原来是给你拿饭去了。”
她朝沈姝月笑笑,“你男朋友对你真不错。”
沈姝月唇线抿起,目光淡然地从霍煜昭身上划开,轻声道,“您搞错了,他是我姐夫。”
霍煜昭眉心微蹙,没吭声。
护士惊讶,来回看了看两人,讪讪道,“不好意思,那是我搞错了。”
音落,她端着医用托盘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凝。
霍煜昭走上前,温声问,“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沈姝月半垂着眼睫,把头扭向一边,没有回答。
她的抵触和抗拒太明显,霍煜昭轻叹一口气,把小桌板支起来,打开饭盒,“先吃饭吧。”
饭菜冒着热气,看起来清淡可口。
沈姝月却没领情,“不必了,我不饿。”
霍煜昭拧眉,“在赌气?”
沈姝月漠然,“没有。”
她有什么资格和他赌气?又以什么身份?
但霍煜昭显然不这么认为,“那你伤口那么深,为什么不说?”
这问题问的,沈姝月听了都想笑。
她受伤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况这纱布还是沈琴琴和他让她摘下来的,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窗外雪已经停了,少有的阳光明媚,可她却仍旧心冷。
“说了有什么用,谁会在意?”
空气凝滞起来,霍煜昭也沉默了。
许久,他才低声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安心养伤,我照顾你。”
若是以前,沈姝月听了这话,一定会怦然心动,暗暗欣喜。
可如今她只觉得可笑,甚至可悲。
曾经他对她的确很照顾,她也希望自己能被他照顾一辈子,可真相却是那么不堪。
她信以为真,却落得个笑话。
霍煜昭又说,“叔叔阿姨那边......等他们气消了就好了。”
听他提起父母,沈姝月呼吸微滞。
原本情绪还能保持平静,这会儿却不可抑制地鼻酸。
想到昨晚的噩梦,她眼眶发热,干脆翻身躲进了被子里。
病房里悄然无声,许久,才响起男人的一声叹息。
下午,霍煜昭有事离开了。
沈姝月乐得清闲自在,靠在床头看书。
病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咣当一下撞到墙。
沈姝月黛眉微蹙,抬眸就见沈琴琴趾高气昂地迈步进来。
“沈姝月,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学会了以退为进,用这种下作招数勾引阿煜!”
<br>第6章
一身淡黄色羊毛大衣,端的是温婉又洋气。
若不是沈琴琴此刻一脸的尖酸刻薄,倒也说得上美丽。
沈姝月蹙着的眉无声松开,不置一词,面无表情地移开眼,重新落回到手中的书上。
沈琴琴的发难好似失去了目标,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更加不爽。
她倏然上前,蛮横地抢过沈姝月手中的书,“啪”的一声丢到地上,又一脚踢开。
“这里又没别人,你装什么装!”
沈姝月深吸一口气,深知不理她是不行了,只得凉凉睇她。
“装?”她唇瓣轻动,语气平直,“这个字眼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可笑?”
难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装模作样的人,不是沈琴琴吗?
有时候她还真有些佩服沈琴琴,两副面孔被她拿捏得如此娴熟,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沈琴琴显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而盛气凌人地瞪着沈姝月。
“你少狡辩!又是装病,又是住院的,整这么多出戏给谁看?你以为谁会在意?要不是阿煜心好,看你可怜,你昨晚就算死透了都没人管!”
“是么?”沈姝月轻扯了下唇角,似乎不以为意。
可沈琴琴太清楚往她哪里扎会疼,眸中精光一闪,换了副奚落的口吻。
“不然呢?你都住院这么久了,爸爸妈妈有过来看你一眼吗?”
闻言,沈姝月神色微僵,呼吸也好似停了一瞬。
沈琴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情,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透着恶毒和快意。
“实话告诉你吧,他们早就知道你住院了,可是他们压根不关心,吃早饭的时候还在埋怨你事多,只会给家里添乱,我问他们要不要来看你,可他们惦记着给我订的新款大衣到了,要亲自去店里给我买呢,哪儿有那个闲工夫来看你?”
新款大衣?
沈姝月搭在被子上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蜷。
原来她发烧住院,甚至还不如沈琴琴的一件新款大衣重要。
即便已经被不公平地冷待了无数次,可沈姝月的心还是忍不住被刺到。
好在她心里的千疮百孔早就结了厚厚的痂,这种程度的痛,已经微不足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沈琴琴。
“如果你是来炫耀的,那我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她的反应并没达到沈琴琴意想的效果,沈琴琴紧紧皱眉。
“沈姝月,你的脸皮还真是厚,都已经这样了还能装的跟没事人似的,你是不是还没死心?抢不走爸妈,就想装可怜从我身边抢走阿煜?我警告你,别做白日梦!”
沈姝月厌烦了她没完没了的蛮横纠缠,冷脸刚想说什么,就见沈琴琴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看看,一个连你的清白名节都不在乎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你?”
音落,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
一种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沈姝月眉心动了动,正要深想,却听病房门“砰”的一声又被撞开了。
下一秒,伴随着惊慌的喊叫声,一道人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快!快抓住他!”
“小心!他是个疯子,手上还拿着刀!”
沈姝月心里“咯噔”一下,一眼瞧见闯进来的是个陌生男人。
他穿着病号服,装若疯癫,眼中闪烁着失常的精芒,只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而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把水果刀!
“啊——”沈琴琴顿时惊慌失措地惊声尖叫,边叫边往后躲。
而她的身后,就是沈姝月的病床。
沈姝月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紧张之余,心头还闪现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事态紧急,压根没时间让她多想,她看到男人看过来,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只见那男人眼中闪烁着绿幽幽的精芒,宛若一头饿狼看到了猎物,抬脚就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道高大身影也冲进了病房。
是霍煜昭。
沈姝月看到他了,但顾不上其他,翻身就想下床跑开。
可慌乱中沈琴琴拽了她一把,害她一下子跌回到了床上。
她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刚要起身,反射着雪白寒芒的利刃,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陌生男人如鬼魅般的脸,倏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别动!”
与此同时,沈琴琴扑向霍煜昭,“阿煜,救我!”
沈姝月也不知怎么搞的,明明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听到这一声呼喊,视线居然还顺势移了过去。
下一秒,她就清楚地看到,霍煜昭搂着沈琴琴安抚,“我在,我在呢。”
脖子上的刀刃分明没有推进分毫,可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直直刺入了心房。
彼端,其实霍煜昭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他进病房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走廊一片混乱。
结果刚进来,就被沈琴琴抱了个满怀,下意识回抱住她,听到她的哭腔就习惯性地哄。
前方窸窣声响起,他一抬头,瞳孔才顷刻间放大。
只见沈姝月被陌生男人拿刀抵着脖子,被迫站起来。
男人满脸都是不怀好意,动作疯癫地绕到沈姝月的身后,一把将人挟持住。
霍煜昭立即沉声喝道,“别动她!”
话音才落,几个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有人惊叫,有人试图控制局面,现场反而更加混乱。
陌生男人一手扼住沈姝月的脖颈,一手胡乱地挥舞着刀子。
“别动,都别过来!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我就......”
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沈姝月的侧脸上,忽然变得流里流气起来,咧嘴癫笑,“嘿嘿,还是个小美人,真好......”
沈姝月微仰着头,呼吸几乎要停滞了。
她勉强咽了口口水,试图和他交涉。
“你、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放开,这里这么多人,你跑不掉,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真的......”
男人却呵着粗气油笑,“美人,好看,你真好看,嘿嘿嘿......”
沈姝月心跳如雷,知道和他沟通不了,只能将目光投向前方。
霍煜昭面色铁青,刚要说什么,就见一名护工神色紧张地凑过来两步,颤颤巍巍道,“和他说不通的,他是个重症患者,一直都被束缚带绑在床上,今天一不留神被他挣脱了跑出来,还捅伤了一个医生。”
护工越说越害怕,几乎要吓哭了。
霍煜昭则越听心越沉,眸子紧紧锁着沈姝月。
<br>第7章
现场僵持不下,骇人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霍煜昭喉结滚动,冷声警告发疯的男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别动她。”
他一边说,一边绞尽脑汁地分析局面,试图找到机会上去救援。
可疯子是不会讲道理的。
沈姝月感觉脖子又被掐紧了几分,喉骨都快要被捏碎了,整个人被拽着向后踉跄。
医护人员都吓傻了,连忙阻止,“别退了!后面是窗户!”
疯子却不管不顾,不仅人退到了窗边,还伸手把窗户打开了!
开窗户的时候,他生怕沈姝月跑,换了只手拿刀,抵在沈姝月脖子上时,不小心划了一下。
下一秒,一道长长的血痕洇了出来,触目惊心。
沈姝月看不到,却感觉得到,痛觉和惊悸褪去了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才止住牙关的颤抖,和几欲出口的害怕惊叫。
刀刃还抵在喉咙处,她半步也不敢动弹,只能看向霍煜昭,眼神里不能避免地含着求救。
至少在这种情况下......
他会帮自己一把的,对吧?
当年她滚下山坡,命悬一线的时候,是他救了她啊。
视线相隔,霍煜昭面色沉若玄铁。
他看到沈姝月脖子上的血痕,瞳孔紧缩成浓墨似的点。
事已至此,除了硬把人抢回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心一横,提步就要上前。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沈琴琴就紧紧挽住他的手臂,瑟瑟发抖地贴着他。
“阿煜,我好害怕,幸好你来救我了,”沈琴琴哭得梨花带雨,“刚刚刀子离我那么近,我差点就被划伤了,万一我出什么事,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霍煜昭身子一顿,感觉到沈琴琴浑身都在打颤,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甩开,抬手在她后背轻拍了拍,“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沈琴琴顺势往他怀里缩,侧脸贴着他的胸膛。
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她,却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对着沈姝月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那是胜利者的挑衅和炫耀,仿佛在说,“你看吧,我就说他不会在乎你。”
沈姝月木然地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心冷到麻木。
麻木到就连脖子上的伤痕,都感觉不到痛了。
求救的目光渐次失去了最后一抹光泽。
她又想起初见的那一晚,她滚下山坡,仰头看到霍煜昭时,也看到了那轮皎洁的弦月。
小心翼翼保存在记忆中的那道身影,和眼前的男人重合。
那轮弦月却再也不见了。
她心里仅剩的那一点点光,终究是彻底消失殆尽了。
焦灼中,她眼底忽得掠过一抹苦笑。
她的命和沈琴琴的眼泪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为什么还没学乖,竟还会期待有人来救她呢?
就是这片刻之间,医院的保安猫着腰进来,借着病床的掩护越逼越紧。
等到疯子注意到时已经为时已晚,保安忽得起身一跃而上,将疯子扑倒在地。
沈姝月被这么一撞,也不可避免地被带到了。
好在一片混乱中,其余医护人员也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夺走了水果刀,将疯子捆绑控制起来。
那男人挣扎无果,被压在地上,脸都变形了,却还用阴恻恻的目光死死盯着沈姝月。
那目光仿若毒蛇,让沈姝月极度不舒服。
她别开眼,努力忽视,却听那疯子被带走前还不怀好意地狞笑。
“美女,嘿嘿,等着我,我下次还来找你玩......”
沈姝月浑身颤了下,顿觉不寒而栗。
她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却软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几次都没用上力。
霍煜昭唇线紧抿,想要上前扶一把,腰却还被沈琴琴搂着。
还是护士闻讯匆匆赶来,把沈姝月扶起来。
“哎呦,我就去查了趟房,怎么闹出这种事,可吓死个人了,你感觉怎么样?”
沈姝月被扶到床边坐下,缓了缓,想说自己没事,结果出口的声音却沙哑破碎的不成样子。
才说了个“我没”,嗓子就疼的像是吞了刀片,眉毛痛苦地攒在一起。
护士“呀”了声,连声阻止,“你可别说话了,本来发烧就没好,又遭了这么一道子,脖子还流着血呢,你等等,我去拿药!”
说罢,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直到这时,霍煜昭才挣开沈琴琴,上前两步。
他看着沈姝月苍白的病容,看出她惊悸过后的无力和失望,心里不知怎的很不舒服。
“你感觉怎么样?”
这话护士刚刚才问过,他说完就反应过来,尴尬地清了下嗓子,顿了顿,才犹豫着开口解释,“我刚刚不是......”
沈琴琴忽得作声,截了他的话头。
“月月,刚刚情况危急,阿煜就是太担心我了,才没来得及救你,你不会生气吧?”
虽然是问句,但她显然没想着沈姝月会回答,佯装愧疚地继续。
“我当时也是太害怕了,之前都是阿煜保护我,我一时情急就习惯性地依赖他,妹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别怪阿煜,要怪就怪我太没出息了吧。”
她还做作地关心,“你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呀,快让我看看。”
被她这么一说,霍煜昭看沈姝月脖子上的伤还渗着血,身形也瘦弱的厉害,心里越发愧疚。
他刚想弥补安慰两句,就见沈姝月一把拍开了沈琴琴伸过去的手,冷淡道,“死不了,不劳你关心。”
其实沈姝月只是挥了一下,并没有打到沈琴琴。
可沈琴琴却惊呼一声,连忙把手收了回来,捂着手背,泫然欲泣,像是忍着痛。
“月月,我也是关心你,就算你不想领情,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
说话间,她还揉搓了一下手背。
霍煜昭想说的话立刻就忘了,拉过沈琴琴的手,见她手背都红了,顿时皱起了眉,再看向沈姝月的时候,目光里全是不满和不赞同。
沈姝月觉得可笑,忍着嗓子的疼哑声质问,“怎么,觉得是我打的她,心疼了?”
他瞎,她可不瞎。
沈琴琴伸手的时候手背分明就是红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霍煜昭却蹙眉道,“不管怎样,她毕竟是你姐姐,你不该这么不给她面子。”
又是这样不问缘由不讲道理的偏袒。
沈姝月沉默两秒,干脆撇过头。
罢了,何必多说?
霍煜昭明明知道沈琴琴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相信沈琴琴。
只是不愿信她,也压根不会信她。
<br>第8章
病房里本就不和谐的气氛,再度僵凝了几分。
霍煜昭看着沈姝月别开的消瘦侧脸,眼底有一瞬间的松动,一丝懊悔浮上心头。
才发生了这样惊悚骇人的事,还受了伤,他本是想安慰安慰她的,可却没控制住责备了她。
心里沉吟两秒,他无声轻叹了下:“我......”
沈琴琴的声音再度打断了他,“算了,阿煜,月月也是受惊过度,就别和她计较了。”
她佯装大度,又假惺惺地看向沈姝月,看似温婉体贴,实则棉里藏针。
“月月,我们是姐妹,不管你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若是你心里还有气,冲我来也没关系,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爸爸妈妈没时间,我就任你使唤,你看行吗?”
她分明就是在故意刺激沈姝月。
但沈姝月早就习惯了她的两面三刀,比起受刺激,她更多的是恶心。
先是生病,又被人劫持,这会儿她已经筋疲力尽,实在没心情也没力气再和她对峙。
深吸一口气,她彻底失了耐性,本就苍白的脸色冷若寒霜,没一点客气。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走。”
“妹妹,我真的......”沈琴琴作势上前。
“我说了,不需要!”沈姝月语气生硬地轻斥。
明明声音并不大,可沈琴琴却像是被吓到,浑身瑟缩了下,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茫然地看向霍煜昭,“阿煜......”
霍煜昭神色彻底沉了下来,搂住沈琴琴的肩膀,为她拂去眼泪。
再看向沈姝月时,他眼神冷淡,声音也再无一丝温度。
“你好好休息,我先带你姐姐回去处理伤口。”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牵着沈琴琴离开,只留下沈姝月独自坐在冷冰冰的病房里。
沈姝月唇线用力抿着,克制着没有去看他们离开的背影。
她就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安静地坐着。
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护士端着医用托盘去而复返,急匆匆迈进门后“咦”了一声。
“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了,他们人呢?”
沈姝月终于有了反应,淡淡道,“走了。”
“走了?”护士疑惑,感觉说不过去,“刚才那女的就是你姐姐吧,不是来看你的吗?你这还住着院受着伤呢,他们这就走了?不应该留下来陪你吗?”
沈姝月随口“嗯”了声,“回去处理伤口了。”
护士一听,更加匪夷所思了。
“谁受伤了?你姐姐吗?我瞧她被保护的好好的啊,哪来的伤口?”
沈姝月唇角轻扯了下。
就连护士都看得出来的事,霍煜昭却仍旧如此上心。
原来爱与不爱,就是这么明显。
她不说话,护士愈发怜惜,边给她上药边忍不住嘀咕:“没受伤的溜了,把你一个病号丢在这,这都什么事啊,哪有这样的亲人......”
话一出口,她又意识到这话太容易让人伤心,又歉然地“哎”了声。
“我、我刚才心直口快,随便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沈姝月能感觉到她的善意,摇摇头,“没关系。”
护士只是见了一次,就这样为她打抱不平。
可这样的事情,她早就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次数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这话她没说,只在心里默默反驳。
亲人?不,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之前本就不是,之后......就更不会是了。
这场高烧,让沈姝月足足在医院住了一星期。
本来进医院第二天温度勉强退下去了些,可因为被挟持受了惊吓,再加上伤口的炎症未消,当晚沈姝月又烧了起来。
反反复复好几天,才终于缓过来。
而这些天,霍煜昭再没来过。
至于沈父沈母,更是从头到尾连一面都没出现。
沈姝月虽然告诫过自己,不要再期待任何事,可人心到底是肉长的,感情这种东西也不是说戒就能戒,还是不可控地感到心寒。
就连护士都格外心疼她,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还殷切叮嘱了她好几次,回家要注意休息。
沈姝月笑笑,应下后和她道别。
出了医院,沈姝月长长出了口气。
霍煜昭送她来的这家医院是省城最好的医院,一周下来住院费加医药费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幸好她手里的钱还足够支付,只是剩下的就不够还给沈家了。
一路琢磨着还能通过什么办法挣到钱,她踩着夕阳的尾巴进了家门。
夜色还没彻底降临,小洋楼里就已经灯火通明。
沈琴琴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眉梢立刻扬起来。
“呵,我还以为你要在医院住到天荒地老呢,这就回来了?怎么,是不是看没一个人搭理你,所以装不下去了?”
沈姝月没理她,径直走向楼梯,打算回房间。
沈琴琴的奚落却没完。
“果然,之前在医院装得楚楚可怜的,现在见了我倒是只会冷脸,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让阿煜心疼你,沈姝月,惦记着别人的未婚夫不放,你要不要脸?可惜啊,就算你再不要脸皮,使劲浑身解数在阿煜面前刷存在感,阿煜也不会看你一眼。”
沈姝月步子一顿,收回要登台阶的脚,忽然转身,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我对抢别人的未婚夫不感兴趣,更无意夹在你们中间,你若是不信,不如我写个大字报到处张贴?”
沈琴琴一噎,立即斥道,“用不着,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
这种事要是贴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岂不就成了笑话?
沈姝月凉凉道, “既然不用,那今后就别再提。”
“凭什么不提?”沈琴琴不依不饶,“你有这心思,还不让别人说?”
沈姝月银牙轻咬,倏地反问,“沈琴琴,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又何必这么介意?”
沈琴琴被问得一愣,眼角吊了起来,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我、我介意什么了?你别胡说八道!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可值得我介意的?”
“是么?”沈姝月目光掠了眼她的手背,“那你为什么装模作样诬陷我?不就是想当着我的面炫耀,霍煜昭对你是不同的吗?”
沈琴琴瞳仁微缩,看着那张令她恨得牙痒痒的俏丽容颜,眼里闪过一抹阴寒!
<br>第9章
沈琴琴高高在上地抱起胳膊。忽而冷笑:“沈姝月,以前看你不声不响的,现在倒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还说你不是装的?”
“你以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刺激到我?少做梦了!”
沈姝月不语,她愈发得意,满脸洋溢着胜利者的骄傲。
“阿煜待我本来就是不同的,我用得着跟你炫耀?至于你说的诬陷,是啊,我就是诬陷你,你能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就算看出我是装的,阿煜还是向着我,你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想跟爸妈告状?”
说着,她朝楼上方向抬了抬下巴,有恃无恐。
“那你去啊,看看他们会不会信你?”
沈姝月垂在身侧的手不觉蜷了起来,指甲几乎切入掌心。
她的沉默更助长了沈琴琴嚣张的气焰。
“怎么不说话了?不去吗?是不敢吗?哈,你也知道的吧,即使自己去告状,这个家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你,沈姝月,你就是个跳梁小丑!”
沈琴琴的话伴随着得意张扬的讥讽,淬满了恶毒。
沈姝月深呼吸了下,明知问了也没必要,却还是忍不住质问。
“沈琴琴,我自问从来没和你针锋相对过,也对你极力忍让,为什么你还是要事事都针对我?”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明明沈琴琴已经什么都有了,又为什么要揪着她不放?
她永远都记得刚回到家的那天,母亲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和声细语地告诉她,这里就是她的家,他们都是她的亲人。
那时候的她深信不疑,对未来充满了期许。
所以才会为了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心甘情愿忍痛抽骨髓救了母亲,对父亲也是百般恭敬。
即便从一开始她就看出了沈琴琴的敌意,却还是掏心掏肺,甚至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
可不管她做什么,都换不来一点好脸。
到底是什么,让沈琴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羞辱她,一定要和她过不去?
就连那么一丁点微薄的亲情,都不肯留给她?
“为什么?”
沈琴琴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笑了下,却在下一瞬间倏而变了脸色。
“还能为什么,就因为你抢走了我的东西!”
沈姝月不明白,“我抢走了......你的东西?”
“你还在装!”沈琴琴咬牙切齿,“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这张脸皮撕下来!”
“父母,亲人,阿煜......如果没有你,这些全部都该是我的,完完全全只属于我,可现在却要我分一半给你,凭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就该死在外面,一辈子不出现!”
沈姝月愣了下,旋即莫名其妙。
她嗓音还沙哑,费力地表示,“可我本来就是沈家的女儿,这里的一切本来就有我的一份。”
“闭嘴!”沈琴琴骤然声色俱厉。
沈姝月却没惯着她,漂亮的眸子里含着疏冷。
“你就算再否认,也是事实,我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我回到这里是理所当然,我的的确确没想跟你抢,也不需要跟你抢。”
沈琴琴快要炸了,“你还在说!你是在跟我耀武扬威?”
“没那个意思,也没必要。”
困扰沈姝月许久的疑惑终于解开,她忽然觉得荒唐。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还以为你就是被娇惯坏了,不想竟是因为这个。”
“呵......”
“沈琴琴,若真论起来,究竟是谁在抢?”
沈琴琴面色狠狠一僵,脸色登时青白交加。
“你......你什么意思?”
沈姝月面无表情地睇着她。
“我是沈家真正的女儿,可你呢?”
登时,沈琴琴面色骤变,山雨欲来风满楼,眼中的恶毒几乎溢出来。
然而仅仅一瞬,她却又垂下眼,旋即无端啜泣了起来。
下一秒,她刻意提高了声音,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妹妹,我真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委屈,既然你嫌我不是沈家人,那我现在就走,保证不会再碍你的眼,也不会让爸爸妈妈为难。”
沈姝月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还没完,沈姝月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像是示威。
“沈姝月,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那我们就好好看看,谁才是沈家认可的女儿!”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道脚步声从楼上快速下来。
沈姝月一回头,就见沈父黑着一张脸转过楼梯拐角,劈头盖脸就是怒斥。
“你又在跟你姐姐说什么胡话!”
沈母则赶忙下楼来,经过沈姝月身边时压根没停一下,还很凶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上前搂住沈琴琴,轻拍她的后背。
“你这傻丫头,瞎说什么呢,你就是我的亲女儿,是我们沈家的掌上明珠,还想上哪儿去?你要是走了,让爸爸妈妈怎么办?”
沈琴琴委屈地哭起来,“可是”了两下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母心疼坏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哄她。
“没有可是,爸爸妈妈要养你一辈子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不许走,该走的另有其人!乖女儿,不哭了,再哭妈妈心都要碎了。”
她的声音和语气都是那么的温柔,眼神和动作都充满了宠爱和疼惜。
是沈姝月从未拥有过的模样。
看着这一幕,沈姝月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刚刚还跟沈琴琴笃定的说,自己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是沈家的亲女儿,而她沈琴琴不是。
可现实就立刻给了她狠狠一记耳光。
就算她是沈家的血脉又怎么样,她仍旧是不被认可的外人。
她的爸爸妈妈不疼爱她,不关心她,甚至还嫌弃她,认为她才是该走的那一个。
这一刻,她僵立在原地,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多余。
沈父大步下楼来,又在她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之前冤枉你姐姐说谎,现在还想把她赶走,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别忘了,你就是我们沈家的养女,要是再敢惹事,你就给我滚回粗野乡下去!”
沈姝月紧紧攥着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生疼而不自知。
她唇角轻动,半晌却只能哑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她。
她只是沈家可有可无的养女啊......
<br>第10章
沈姝月银牙用力咬着,也控不住鼻腔的酸楚,眼眶的湿意。
可沈父却视若无睹,皱着眉厌烦地驱赶,“摆一副要死不活的脸色给谁看?晦气,还不赶紧回你房间去!”
话音才落,保姆从餐厅出来。
“先生,夫人,开饭了。”
她看见沈姝月,意外道,“呀,小月也回来了,那我再去多准备一副碗筷。”
沈父想也不想就挥手阻止,“用不着,她还吃什么吃,都是平太时家里让她吃的饱了,她才会对自己的亲姐姐这么恶毒!”
沈母也哼了声,“的确该饿一饿,好涨涨教训,不然我看她都忘了是谁给她一口饭吃了。”
她说话时瞥了眼沈姝月,目光里满是反感和挑剔。
刻薄的言语,和对沈琴琴的温柔简直如云泥之别。
沈姝月咬着下唇,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径直走进餐厅落座,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渴望能和爸爸妈妈其乐融融地坐下来吃顿饭。
可就连这微不足道的心愿,都是奢侈。
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关爱和温暖,就算坐在那里,也只会讨嫌。
算了,她想。
收回视线,她僵硬地转身要上楼。
沈琴琴却忽然叫住了她,“哎,月月,别走呀。”
音落她又婉声跟沈母求情,“妈妈,妹妹才刚从医院回来,身体说不定还没恢复呢,该好好吃饭休息的,就让她和咱们一起吃吧。”
沈父闻言隔空扫了沈姝月一眼,硬生道,“哪里没恢复,我看她好得很。”
“就是,倒是你,这几天都瘦了,快多吃点,不然妈妈又要心疼了。” 沈母边说边给沈琴琴碗里夹菜。
沈姝月嘴角扯了下。
她脖子上的伤痕还没消,脸白的跟纸一样,身形消瘦地好似风吹一下就会倒。
可到了他们嘴里,却是“好得很”。
反倒安然无恙的沈琴琴在他们眼中,更值得心疼。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沈琴琴还在装,“妈妈,别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朝沈姝月看了眼,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我知道你们心疼我,但是我怕妹妹心里不平衡,回头又怪我,让我离开这里......”
话没说完,沈父就把筷子拍在桌上,“我看她敢!”
动静弄得有些大,沈琴琴像是瑟缩了下。
沈母立刻瞪了沈父一眼,“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把女儿都吓着了。”
说完又去哄沈琴琴,“乖女儿,不怕,妈妈再跟你说一次,你就是我们唯一的宝贝女儿,谁都没资格把你赶走,记住了么?”
唯一的宝贝女儿。
沈姝月呼吸微滞。
沈琴琴咬着唇,目光又看向她,“那妹妹......”
沈母顺势看去,眉心一皱,忽然叫她,“你给我过来。”
沈姝月很不想过去,但现在她还在沈家这个屋檐下,沈父沈母的话,她不能违抗。
待她走进餐厅,沈母把公筷往桌上一放,用命令的口吻,“给你姐姐夹菜。”
沈姝月一怔,眼里浮上一丝不可置信。
保姆似是有点看不下去,干笑着说,“还是我来吧。”
沈母却说,“不用,让她来就行,你也去吃饭吧。”
保姆看了眼沈姝月,有些为难,但到底人微言轻,只好退出了餐厅。
沈母偏头,见沈姝月还站着,不满地催促,“还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动。”
沈琴琴连忙劝阻,“不行,妈妈,这不合适。”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好似十分抗拒。
“哎呀,傻丫头,你快坐下吧。”沈母拉着沈琴琴的手,又瞥了眼沈姝月,轻描淡写道,“她从前在乡下洗衣做饭样样都能做,哪有那么娇贵。”
音落,她又警告沈姝月,“让你做就做,难道你还没学乖?”
沈姝月垂下眼帘,避开那如毒针般往心里扎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拿起了公筷,宛若佣人一般,给沈琴琴布菜。
没事的,她告诉自己。
反正她也不会再在这个家呆多久了,就当是最后报还沈家的生育之恩。
哪怕把她生下来,地位却连一个保姆都不如,也没事的。
聚散终有时,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
心里不停地做自我建设,可沈姝月捏着筷子的指尖却还是微微颤抖。
人是活生生的,心是跳动着的,被硬生生刺了这么多刀,怎么会不疼?
很快,这疼痛就变得具象化,她的胃部忽然痉挛起来。
刚开始她还能忍,但很快,剧烈的抽痛就让她连筷子都握不住了。
啪嗒一声,筷子坠地,她脸色惨白,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住桌子。
与此同时,沈琴琴宛若惊弓之鸟,赶忙躲进了沈母的怀里。
“妈妈,妹妹......是不是生气了?”
沈母连忙抱住人安抚,“不怕不怕,没事,有妈妈在。”
沈父更是直接拍桌而起。
“你怎么回事,自己做错了事死不认错,还故意甩脸子?真是反了天了!”
沈姝月疼的牙关都在打颤,声音沙哑破碎,“我、我没有,我胃......”
她想说自己是胃痛。
这是她的毛病。
之前在乡下干农活,经常饿肚子许久才能吃上饭,而且得到的也只有残羹冷炙,久而久之胃就落下了病根。
没想到这会儿会突然发作,她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冷汗不住往外冒。
她这幅样子太明显,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病了难受。
沈父拧了拧眉,却没有丝毫关心,反而越发嫌恶。
“你搞什么?摆成这幅样子,活像是谁对不起你似的,算了,你给我回房间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沈姝月从指尖凉到心口,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划过,清楚地将沈琴琴眼中的得意收入眼底。
她终是没有再说一个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
狭小的储藏间里连个窗户都没有,更遑论暖气,到处都凝结着冰冷的空气,灯也不知怎的坏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沈姝月只能裹紧自己,蜷缩在狭小又冷硬的单人床上,独自对抗刺骨的冰冷和阵阵抽痛,直到天亮才勉强入睡。
可她睡了还没两小时,门就霍然被人推开。
她吓了一跳,还没清醒,人就被硬生生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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