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岭博物馆。
夏瑾身穿无尘白褂,手持镊子,坐在修复台前一丝不苟。
身为文物修复师,她的工作便是用自己的手,修复时光碎片,延长文物生命。
最后一块碎片粘合成功,所有人都欣慰不已。
“咱们忙了几个月,终于大功告成了!”
“晚上去隔壁的饭庄聚个餐放松一下,算庆功宴!”
夏瑾褪下手中的橡胶手套,淡淡一笑:“你们聚,我还有事得早点回家。”
她转身朝休息室走去,背后传来同事的八卦声。
“听说她每天晚上都要回去给她老公做饭,太顾家了。”
“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真羡慕......”
休息室内。
夏瑾听着他们的左一言右一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所有人都以为她过得幸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婚姻的苦涩。
因为,有些事一旦戳穿便会如文物一般碎不成形。
阳光小区。
夏瑾回到家,发现沙发上坐着人。
她微愣,这是结婚三年来第一次看到早归的阮铉烨。
“你回来了,我马上去做饭。”夏瑾笑着打招呼,随即准备往厨房走。
阮铉烨放下手中的报纸,狭长眼眸透着几缕冷清。
“你做的饭,我吃过?”
夏瑾微顿,结婚三年她学着做了三年的饭,但她的丈夫却从未吃过。
她有些涩声:“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你至少试一次。”
阮铉烨看着她,冷斥:“可今天也是奶奶的忌日。”
夏瑾噎住,眼神黯淡了几分。
“可奶奶说过那天......”她是笑着离开,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要快乐庆祝。
夏瑾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阮铉烨冷声打断。
“奶奶在世时你事事搬她出来,现在人没了你还要消遣她?”
夏瑾脸色微白,心口也好似被钝刀划过。
他们的婚姻,是阮奶奶一手促成。
从一开始整个阮家就没人认可她这个阮家媳妇,只有奶奶喜欢她认可她。
前年奶奶脑梗去世后,阮铉烨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愈发冷漠。
“你别生气,我以后不提了。”夏瑾嗓音弱了下来,透着卑微。
阮铉烨最看不惯的便是她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绷着脸起身上了楼。
看着男人了漠然离去的背影,夏瑾心头涌上一阵阵苦涩。
三年来,她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却始终都事倍功半。
阮铉烨不吃饭,夏瑾也没了心思做。
她在客厅静坐着,晃神地看着时钟一点点划过。
夜深。
夏瑾想起什么,又起身去厨房温了牛奶,端上二楼。
主卧内,阮铉烨正坐在床头敲着笔记本键盘处理工作。
带着金丝框眼镜的他透着几缕文质彬彬,斯文得让人看不出他曾是个跆拳道黑道九段。
“你胃不好,喝点热牛奶再睡吧。”夏瑾端着玻璃杯走去,放在了床头柜上。
阮铉烨敲击着键盘的手重重一放,发出沉闷声响。
“知不知道你这幅虚情假意的样子,很让人倒胃口!”他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厌恶。
夏瑾呼吸微滞,怔怔看着阮铉烨将盛着牛奶的玻璃杯一同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刹,她的心狠狠一窒。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默默地弯腰将垃圾桶内的玻璃杯拾起来,走出房间。
厨房内,夏瑾一遍遍用温水清洗着杯子,神情有些萧瑟。
杯底下,有着一行用激光雕刻出的清晰字痕——
“阮铉烨LOVE夏瑾”
看着那行字,她的眼眶止不住涩红。
明明他们也曾好过,怎么就再也回不去了呢......
<br>第二章
一夜无眠。
翌日。
夏瑾起床,如往常一般做好早餐,再出门去博物馆。
一方修复室,一堆文物残片和修复工具,便是她一天的工作。
“夏老师,有新活儿。”助理小赵敲了敲门。
夏瑾应声,放下手中的工具走了出去。
会客厅,她看到西装革履的男人微微挑眉:“你这次又想让我修复什么?”
顾向南笑着打了个响指,身侧的人立马端来一个玻璃罩着的托盘,里面一堆四分五裂的陶瓷碎片。
“这瓷器前不久被我妹一气之下给摔了,你看看还有救吗?”
夏瑾扫了一眼托盘内的物品:“这是赝品,价值并不高。”
顾向南微怔,随即笑出声:“不亏是北岭第一金牌修复师,一眼就能辨真伪。”
说着,他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夏瑾:“五倍价钱,你帮我修好它。”
夏瑾没接支票,视线依旧落在托盘内。
“碎得比较厉害,耗时至少一个月。”
“没问题,我都等你这么多年了,还差这一个月?”顾向南开玩笑说道。
夏瑾沉默着没有接话,他只能轻咳着转了话头。
“你和那阮家大少爷怎样了?”
夏瑾微顿,平静的面色微微有丝起伏:“老样子。”
“你都守了三年了,他要是还寻不回那些记忆,你就放弃吧。”顾向南语气低沉了几分。
三年多前,阮铉烨车祸昏迷,身为女朋友的夏瑾矢志不渝地守在病床前陪伴。
但阮铉烨伤到头部造成失忆,忘了他和夏瑾之间的一切......
夏瑾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
“工作时间,不谈私事。”她的嗓音压得很平稳,但蜷紧的手指出卖了她的情绪。
顾向南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夏瑾和阮铉烨的感情纠葛,他一个外人没法过多干涉。
顾向南离开后,夏瑾投进了细致入微的工作中。
把碗拼起来并不难,难的是要完好无缺。
忙碌到晚上,夏瑾最后一个离开修复室。
回到家,她正疲惫地揉了揉颈椎,却看到餐桌上还摆放着她早上准备的早膳,丝毫未动。
玻璃杯的牛奶,瓷碗里的瘦肉粥,碟子里的培根三明治......
夏瑾喉头涌上一抹苦涩,感觉浑身的疲惫压得她喘不过气。
阮奶奶曾告诉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她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徒劳?
头有些悸痛,夏瑾抬手压了压额头,沉默着将桌子上已经坏掉的食材倒掉。
忙完后,夏瑾去了书房。
她正要打开电脑查找一些文物资料,却看到桌上摆放着一份《房屋产权赠与合同》。
“甲方(赠与方):阮铉烨。乙方(受赠方):苏若兰。”
看到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名字,夏瑾怔住。
苏若兰——阮铉烨的初恋女友。
三年半年,苏若兰从国外归来,阮铉烨从机场接她,返程途中因为她的干扰而出车祸。
在得知阮铉烨极有可能重伤成植物人的消息后,苏若兰弃而不顾折返回了国外,再未出现。
她和阮铉烨难道又有联系了?
夏瑾正疑惑着,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阮铉烨走了进来,面容带着愠色:“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夏瑾微怔,连忙将桌上的文件摆整齐。
“我只是......”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阮铉烨扯着领带,眉眼冷冽:“不该碰的别碰。”
夏瑾的心微微一缩,有些闷疼。
她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蓦地看到阮铉烨衣领上有个醒目的红色印子!
“你晚上和谁在一起?”夏瑾忍不住问道。
阮铉烨扫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若兰回来了。”
<br>第三章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夏瑾有些愕然。
“她当年害你出车祸,之后又一走了之......”
听她提及旧事,阮铉烨的脸色骤然冷沉:“怎么,觉得她图谋不轨,惦记阮家的财产?”
夏瑾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误解,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话未说完,阮铉烨冷声打断了她:“不要管得太宽,只有最后三十天了。”
闻言,夏瑾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还有三十天,他们的婚姻就要结束了。
当年阮奶奶执意要他们结婚,阮铉烨反对无果,又怕奶奶气急攻心,只能答应。
他找到她,定下为期1125天的婚约。
11月25日,是奶奶的生日,亦表达他对奶奶的尊重。
夏瑾看着阮铉烨离去的背影,苦涩和心酸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她的心脏撕扯成一片狼藉。
整夜难眠。
翌日。
夏瑾整顿好心情,如往常到博物馆工作。
刚在修复台坐下没多久,她的手机响起铃声。
“夏小姐,你哥又被人打了!”听筒那端传来焦急的声音。
夏瑾一惊,连忙赶了过去。
北岭特殊托管中心。
夏瑾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声响。
她推门而入,看见哥哥夏御鼻青脸肿的坐在床上,不准任何人靠近。
看着一脸无奈的护士,夏瑾放缓了脚步走过去,嗓音温柔:“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御原本激动而又排斥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他扭头看向夏瑾,双目澄澈含笑:“瑾瑾。”
夏瑾接过护士手中的药,坐在了床侧。
“哥,谁打的你?”
夏御垂着眼帘不说话,两手捏着夏瑾的衣角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是狂躁症康复区的患者动的手,你哥最近总是偷偷溜过去,拦都拦不住。”一边的护士说道。
夏瑾擦药的手微顿:“为什么要去危险的地方?”
夏御耷拢着脑袋,像错做事的小孩:“......没人陪我玩。”
夏瑾闻言,鼻头蓦地发涩。
夏御是生理心理双重疾病的特殊患者,他所在的康复区除了他便是医护人员,从没朋友。
夏瑾一直陪着夏御,除了陪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给到哥哥什么。
中午,她出去打饭再折返回病房时,看见一群人将夏御围住,脸上皆是嘲笑,甚至还有人向他扔东西。
“快来看啊,三十多岁的人还尿裤子!哈哈哈......”
“大家一起打呀,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他是个傻子,不会还手!”
见此一幕,夏瑾怒从心头烧起。
她放下饭盒,冲过去将夏御护在身后,伸手就给了为首那人狠狠一个耳光。
“我哥不会还手,我替他还!”
被打的人愣了一瞬,神情顷刻愤怒,举起了握紧的拳头。
原本怯懦的夏御突然冲了出来,挥动手中的棍子,站在了夏瑾身前。
场面一度混乱之际,医生护士赶了过来,将那群人带离。
病房安静下来,夏瑾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哥哥,鼻尖一阵泛酸。
“哥,坏人都跑了,没人欺负我们了。”
夏御丢了棍子,紧紧牵住她的手:“瑾瑾不怕。”
夏瑾的眼眶骤然发红。
小时候,母亲早逝,父亲醉酒后便对夏御拳打脚踢,可每一次他都咬着牙一声不吭。
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反抗,他说:“他打我打累了,就不会去打妹妹了。”
思及至此,夏瑾拉着夏御的手用力了几分。
安抚好哥哥,夏瑾和医护人员再三确保了安全问题,才回到博物馆继续工作。
下班后,她正要回家,却在门口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苏若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夏瑾,红唇轻启:“好久不见,我们聊聊?”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夏瑾淡淡道,转身便要走。
苏若兰却直接上前拦住了她。
“如果我告诉你,阮铉烨没有失忆呢?”
<br>第四章
夏瑾皱起眉,不解地看向苏若兰:“你什么意思?”
“失忆,顾名思义,就是失去了一段记忆。”苏若兰勾起嘴角,“但铉烨不是,他的记忆只是睡着了。”
夏瑾不想和她绕圈子:“说清楚点。”
苏若兰笑了笑:“你不用懂,你要做的,是尽快从卢湾别墅搬出去,铉烨已经把它过户给我了。”
夏瑾微怔,随即扯了扯嘴角,眸色荒唐。
“那栋房子从玄关的设计到洗碗池的高度,窗帘的颜色到浴缸的大小,全部的装修风格都是按照我的喜好而来,你确定要?”
苏若兰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高傲:“那又怎样?当年若不是我出国,不管是房子还是铉烨,轮得到你吗?”
夏瑾转过身,面色冷漠:“再过一个月,不用你来耀武扬威,我自己会离开。”
说完,她抬步往外走。
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然而暖黄色的灯光下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枯叶,落在她的脚下。
夏瑾驻足凝视,内心悲凉。
此刻的她就如同这枯叶一般,孤苦伶仃,没有归处。
夜深。
夏瑾回到家,推开门的一瞬,她却愣在了原地。
家里,阮铉烨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显得冷清空荡。
夏瑾慌乱的一个个房间去看,玄关没有他的鞋子,衣柜里没有他的衣服,洗漱台上也没有他的剃须刀和牙刷。
有关他的,只剩下茶几上的一份离婚协议。
夏瑾拨通了阮铉烨的号码:“你去哪里了?”
听筒那端传来的嗓音极为冷淡:“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行程要和你汇报了?”
“我是你妻子,有权知道。”夏瑾蜷紧手指,嗓音涩然。
没等到阮铉烨的回应,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女声。
“铉烨,吃饭了!”
夏瑾呼吸一滞,是苏若兰的声音。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狼狈而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她输了,输得很彻底!
夏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不想让泪水掉落。
她的目光落在了阁楼的方向,微微有些晃动。
半晌,她站起了身。
阁楼内,安置的是阮奶奶的遗像。
夏瑾跪下,低垂着眼帘,神色哀伤。
“奶奶,您说只要我好好陪着他,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可是......他忘了有关我的一切,甚至把对我的爱都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我的坚持还有意义吗?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无人回答她,只剩一室冷清萦绕周身。
彻夜无眠。
第二天,夏瑾再次联系了阮铉烨。
“我同意提前离婚,但我有个条件。”她的语气异常平静。
阮铉烨应得很利索:“你说。”
“最后一次和我约会,明天上午十点,漫漫咖啡屋。”夏瑾说着,眸底划过一抹悲恸。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随即传来阮铉烨的声音:“好。”
翌日,约定的时间。
阮铉烨到咖啡屋时,看见夏瑾身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她坐在桌前,手边还放着个黑色的双肩包。
他微微蹙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脑海里隐隐闪过一个相似而又模糊的身影,但一晃而过,他没抓住。
他走过去,刚要坐下,却见夏瑾忽地神色痛苦,捂住了肚子。
“你怎么了?”阮铉烨一瞬拧眉,语气中下意识的关心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夏瑾看向他:“肚子疼......药在包里。”
阮铉烨没有多想,一把拉开她手中双肩包的拉链。
可双肩包里没有药,只有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和一张泛旧的爱心卡片。
“夏瑾,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阮铉烨,2018年6月14日。”
阮铉烨在看到卡片上的日期时微愣,而后又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字迹!
脑袋蓦地刺痛,他脑海里模糊的身影竟也渐渐清晰!
他看到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夏瑾和一个男孩站在樱花树下,美不胜收。
紧接着下一秒,阮铉烨的耳畔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夏瑾,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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