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路:老兵发现了我的致命秘密,说放我一马全当修行

真实战争近代史 2023-10-19 22:55:00

大家好,我是霞姐。

读者天然上个月联系我,说他从小听父亲的回忆长大,对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父亲今年已经96周岁,是安庆市关爱团队统计在册,唯一健在的抗战老兵。

天然详细记录了父亲的故事,花很大功夫去考证、梳理时间地点。

我们交流时,他有些疑虑,不知道父亲的是不是符合我们标准。

在父亲五年战斗生涯中,最传奇的事不是战场,而是三次逃跑回家。

从进军营的第一天,父亲就想逃离军营。

他的回家之旅,堪比“越狱”。

1947年春,我被送到师部军士队集训,准备当军官。

到了集训队消息灵通,得知我们49师很快要调到东北去驻防,心里很忐忑。

东北天高地远的,即使没被打死,再想回家恐怕是不行了,不如找机会跑吧。

机会很快就来了。

有天晚上,我们四个潜山老乡外加一个岳西人刘新,和驻地老百姓正在打纸牌赌钱。

牌局结束,我们四位老乡都赢了,看着手中的钱就心动了。

有钱就可以回家了啊,说一不二,立马行动。

可出门没多久,刘新就提出不走了。

为什么呢?

当时是夏天,我们四个老乡每天都穿着军装,随时准备着,可刘新这天只穿了一个大短裤。

刘新说:“你们走吧,我以后再找机会走了,这一程就算我送送你们。”

我们去意已决,时间不宜久留,只好挥手就此道别了。

刘新是位很有本事的人,但我的命也差点因他而丢了。

刘新也是被拉壮丁来的,但他是高中生,能书会写,在那个文盲遍地的年代,算是有文化高水平人士了。

我们因是邻县人,平常在一起就谈论,现在路上关卡这么多,怎么才能逃回家呢。

刘新说,如果能拿到师部的官防,以出公差的名义走,各个关卡就不会阻拦了。

但师防官防怎么拿得到呢?刘新说他来想办法。

没多久,刘新就神秘地塞给我一个东西,要我小心保管,以防不时之需。

我一看原来是一个木制的官防,是刘新私底下偷偷刻制的。

真是了不得的功夫,我很佩服他,是用什么工具,哪里的时间弄成了这个东西?

大家都知道私刻官防是掉脑袋的事,我不敢怠慢,晚上睡觉揣在被窝里,早上起床也包在被子里,绳子捆好就背在身上,时刻不敢外露。

不料想一日行军途中下了大雨,背包全淋湿了,刚回到驻地又接到命令,要求背包留下,轻装出发,我也没多想就走了。

回来时天已放晴,驻地操场上晒满了被条,我一看才想起官防的事,不禁大惊失色,急忙去翻寻,哪里还能找得到。

正在慌乱的时候,部队的老军需把我叫到他住的房间里,从桌下摸出那个官防,问我:“这个是你的吧?”

那种情况下,我也不敢再否认了,只能点头承认了。

他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你还要不要命了,这个东西也能藏吗?”

原来,我们出发后,部队军需就奉命晾晒被淋湿的衣被,在我的背包里发现了这枚私刻的官防。

这位老军需已五六十岁了,也是少年从军,如今已须发皆白了。

他伤感地对我说:“你赶快把这东西拿回去毁掉,我这辈子是死在这里了,就做个好事,为来世作个修行吧!”

我问他这个年纪了,为什么不回家?

老军需叹气连连,说自己出来时家里尚有兄长。十年前往家里写信,还收过家中侄儿的回信。但这十年里,家里已再无音信了。

“我这个年纪,要回家部队是不阻拦了,但回去哪里还有家呢?”老军需说。

打一辈子的仗,自己的家打没了。

我谢过老军需,回来心中无限惊恐,赶紧找来刘新和几个同乡商量。

大家也认为留着官防是个隐患,不如找来空白信纸盖好,需要时填上字就用为好。

这样我们找来了印泥和部队用的空白信笺纸,盖了四五张折叠好,小心地绑到每个人的绑腿里,这样才算是保险了。官防我扔掉了,小命又逃过一劫。

我们四人出发前就详细设计过路线。

准备先搭车到老圩,从老圩过渡到镇江,从镇江乘船到南京,再从南京搭船到老家安庆。

当晚我们步行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终于看到有通行的汽车。

我们四个人站到路中间,拦住了一辆空载的货车,二话不说就爬上了后面的车厢。

没曾想从副驾驶下来一位男子,走到后车厢前,抽出一把手枪,厉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下来!”

在枪口面前我们只好乖乖下车,不知所措。

这时开车的司机也下来了,他一把拉住那个男子,说:“他们是当兵的,管他们干嘛!”

然后就把他推上了副驾驶座,发动车辆走了,我们又虚惊了一场。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只好又往前步行,到了一个集镇,找个饭店吃点东西洗了脸,稍稍缓解了一下。

向饭店老板借了毛笔,把绑腿里的空白信笺拿出几张,填上出差事由“前往后方医院接运伤兵”,并签上师长的名,然后就出门了。

镇上等车的人很多,我们四人又强行挤上了一辆民用客车。

但车往前行驶了大约一百米,又见前方竖有禁示牌:“停车检查”。

车马上停了,有一个班的士兵上来把所有旅客赶下了车。

我们把填好的信笺拿给他们看,要求放行。

那个兵把信笺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了半天,抬头扫了我们几眼,然后一把把信笺揉成了团,骂着:“你这是什么公事?师长的名字有签成这样的吗?带走,带走!”

这时我们才明白,还是文化不够惹的祸,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怎么像是师部的公事呢?

94岁时,我佩戴抗战胜利纪念章

带到部队驻地才知道,这个班的士兵正是前来接防的第74师。

原来这个部队也是逃兵太多,专门派了这班人去镇上去抓兵抓丁的。

他们抓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留下来当兵,并说不把我们当新兵对待。

但我想既然还是当兵,还不如回老部队好,但他们死活不同意。

我仗着平常经常陪孙连长打牌,关系很融洽,就要求写封信给原部队,信中坦承了离队的错误,要求连长派人来接我们回去。

这封信真的送到了原连队,孙连长还在全连集合时当众宣读了,并说时间紧迫,来不及去接了。

这是几年后,遇见同连队的本乡战友,他告诉我的,他感叹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第74师见我们四人都不愿留下当兵,就把我们关了几来,并放下话:“明天枪毙两个,留两个下来。”

当晚我们正关在屋里,忽然进来了一位军官。

他说自己是师部的副官,安徽桐城人,白天在师部知道我们四个潜山兵被抓了,身为家乡人,晚上特来看望。

他劝说我们:“明天你们中不知哪两个就被枪毙,与其这样,不如先留下来当兵,下一步再找机会走也不晚的。”

见他是真心为我们考虑,我便答应留下来,其他就由他去协调解决了。

但我心里还想找机会再跑,一定要活着回家。

第二天我们四人就被分派到四个班了。

我被分配与一个江西老兵共抬一挺重机枪。我之前是轻机枪主射手,平常行军就扛一根二十多斤的枪管,轻松习惯了,这时突然抬起重机枪,累得根本受不住。

老兵姓高,路上聊天得知第74师的兵也逃得差不多了,连民夫也跑了,如果不是昨天抓到了我们四个,今天这重机枪就找不到人抬了。

我问老高想不想回家去,老高说当然想啊,但这里就他一个江西人,想跑也不知怎么跑的。

傍晚时分到了宿营地,我去当地老乡家借门板。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个班里的老兵对班长说:“那个新兵去借门板了。”

班长马上招呼:“那你跟着去看一点啊!”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把我们当新兵对待,去借个门板都要派人看着,这不是当新兵吗?

借回门板后我没吃饭,独自躺在门板上生闷气。正好三个老乡都过来看我,我把刚才听见的话和他们说了。

我看我们还是要跑,在这里抬重机枪的活也干不下去啊。

三个老乡都赞成。

我出了个主意,把这个班长约到镇上去喝酒,晚上再找机会。

大家觉得行,我找到班长,说今天抬重机枪太累了,晚上想请班长到街上喝两杯,解解乏。这位吴班长嗜酒,马上答应了。

为了避嫌,我把老高也约上,六个人一起上街了。

到了酒馆里,轮流敬吴班长的酒,很快就把他灌晕伏在了桌上。我们五人使了个眼色,相继起身来到了街道上。

刚往前走了几十米,我一回头,看见吴班长竟也东摇西晃地跟上来了。

我只好回身把吴班长扶住,说我们几个想去附近的草岩(音,地名)看戏,班长你也去吗?

没想到,这个吴班长竟然含混地点头:“去,去看。”

没办法,我们扶着他走了一会,一边想对策,再走下去他酒都要醒了。

我对班长说,今晚喝了不少,现在时间尚早,不如大家先去镇上澡堂洗个澡,休息一下再去看戏,如何?

班长直说:“好,好!”

扶着班长找了家澡堂,果然,热气缭绕中,吴班长很快就倒在澡堂躺椅上鼾声大作了。

我们穿好了衣服,怎么也叫他不醒。这才让澡堂掌柜照顾好班长,等我们看戏结束后再来接他。

说毕,我们离开了街市,在漫漫夜色中,再次踏上归乡的路途。

我们问老高,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老高说:“我不跟你们一起走,回去怎么向部队交差呢?”

按照之前的线路,要去老圩,必须要重回昨天被抓的镇子才能搭上车。

只能沿原路返回再出镇子,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我们只好又往回走,来到下午进镇宿营的那个出口。

守岗的也是当地的民团,他拦住我们,说晚上外面共军活动很多,出镇不安全的。

我说,我们下午进来你也看见了,我们的伙食担子还在后面掉队了,我们是回去接他们,出去三里地如果接不到,我们马上返回。

守岗的民兵这才放行,还说:“快去快回吧!”

出了镇子马上离开大路,折到路旁的道沟里,瞄着大路上的电线杆指示方向,向白天的来路疾行。

夜半时分,终于又回到昨天被抓的那个镇上。

两天没休息了,大家都疲惫不堪。

见镇上的一个警察局亮着灯,门前有一个警察在站岗,我们请他帮忙找一家客栈休息。

这个警察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带到警局边上的客栈,招呼老板把我们五位安排好。

这样睡了半夜好觉。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我们买了包香烟,又找到一个警察,给他递了一根,问他这里有没有去往老圩的车。警察说有。

但车来车往,我们也分不清哪辆车是开往老圩的。

正在迷惑时,警察指着一辆车朝我们大喊:“到老圩的,快上啊!”

我们赶紧上车,一上去就催司机开车,但车上没几个人,司机要等。

真是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催着司机开动了车辆。

这辆车先到扬州,上下旅客后才开到了老圩。这一路提心吊胆,觉得路程无比漫长。车到老圩,我们下车就直奔渡口。

此时渡船没到,想抓紧到渡口旁的饭店吃饭,饭菜刚端上桌,轮渡的汽笛就拉响了,饭也来不及吃了,马上起身要走。

饭店老板拉住我们要付账,没吃饭我们岂肯付钱?这时旁边的旅客上来解围,说这个饭我来吃,和他们当兵的纠缠干嘛。

这样才得以解脱了。

过江的轮渡有宪兵把守,见我们当兵的,就伸手要查看公事。

好在旅客很多,人流挤来挤去,我嘴上答应:“有公事,有公事。”

边说,身子就使劲往船上挤,到了船上我和他们几个打招呼,准备和这些宪兵周旋。

好在船开后,宪兵并没有跟上船,很快就抵达镇江了。镇江码头外拉着铁丝网,只留一个出口,从符号看出,出口把守的正是第74师的部队。

大家心里很紧张,怕再检查公事。

只好装作过江游玩的散兵,叼着香烟在铁丝网边上闲逛。

终于有一个人混过了哨口,隔着铁丝网招呼我们过去,我们假装应声而去。

好在守口的哨兵没有盘查我们,就这样安全地出了码头。

心还悬在半空中,赶紧叫了一辆人力黄包车,一人坐上去,四个人跟着跑,一路跑到了去南京的码头,顺利地搭上了去南京的轮船。

在南京码头下船后天已黑了,还很担心再出意外,心急火燎地找开往安庆的轮船。

解放前的南京下关码头

南京是民国的首都,江边各类小吃摊点排成长龙,热闹非凡。我们在码头附近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坐在石头上,身边放着一个皮箱,似乎也是在等船。

我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就上去和他搭话,得知此人姓潘,父亲是安庆大观区的区长,这次到南京考学未取,但回程路费已花完,正发愁怎么把皮箱卖掉好凑盘缠。

异地见到家乡人,大家就亲切了,让他路费的事不要担心,跟我们一起走就行。

我们只是担心,不知道这里晚上是否安全,是否有查夜的宪兵?

潘先生说,南京码头他来过多次,人流通宵不息,从来没有人查夜,但现在南京所有夜行船都不发了,坐船得等明天。

这一夜,我们没敢进城住宿,整夜在江边徘徊。

往事也在夜色中越想越烈。

我的家在安徽潜山县棋盘乡青田保。

15岁那年春天,我正在舅舅家做织工,保队副一行5个人一涌而入,二话不说,就用绳子把我绑了押到乡公所。

当时征兵政策是,年满18岁的壮丁“三丁抽一,五丁抽二”。

因我年龄未到,家里拿着族谱找到乡保要求放人。

放人可以,但要交十担谷子。

我们家里很穷,哪里能拿出十担谷子。我想,反正迟早要被抓,迟去不如早去。

就这样我就随其他7名壮丁一起被押解到潜山师管区,被编入教导连。

我在那里受训了半个月,随后补入国民党138师414团,广西的部队,师长李英俊,团部队驻地在水吼岭白水湾。

部队生活很苦,每天吃两顿糙子米,大锅饭,住在老百姓家里,士兵发内外衣各一套,冬天就加一套棉衣。

那是我第一次长离家,在部队特别想家,

我走了家里只有老实懦弱的父亲养家,母亲是小脚,两个弟弟,一个智力有障碍,一个是婴儿。

作为家中长子,我从小就要帮人放牛,补贴家里,现在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

真不知道没有我,这个家里现在是怎么过的,以后又该怎么办。

越想越不是滋味。

过完年,我就要跑。

一天黄昏,我和本乡一位战友,混到营门,说要去营外小店取白天忘拿的烟盒。

但卫兵不准,只好返回。

晚上,我俩逛到营地内的茅厕看地形。

茅厕墙壁是用松树和毛竹扎起的栅栏,大约3米高,栅栏外面就是山坡,往下是河。

我俩便攀上松树,借此翻过栅栏,从栅栏上跳了下去。

落地砸出了巨大的响声。营地里顿时一片呐喊。

慌乱中我俩就近往山上跑,后面有两个人打着手电往上追。

我们当时脚上穿着胶鞋,山坡上砂石多,我们跑一步滑几步。

山坡边上有一条干沟,沟里还堆着一些干枯的芭茅。我拉着另一个人顺势滑下去,躲在芭茅叶下面。

心慌气急,喘气太厉害,我们就张大嘴巴贴紧地面。

后面的人追得紧,一个是我的副班长,还有一个是四班的副班长。

他们打手电,拎刺刀,从我身边经过。

两个班长正在向上搜索的当口,山下河里,突然传来一阵叫喊。

原来,另有本连的两个人也赶在晚上逃跑,路线选的是从山下过河,不幸先被发现了。

两个班长听见呼喊,便返身往山下赶。我看着他们从我身边经过,嘴里还用广西话在叫骂。

逃过一劫,继续往山上跑,我脱了胶鞋穿袜子走,又不滑又没声音。

连夜翻山越岭,竟真的回到了家里。

第一次逃回家后,我白天躲在各个亲戚的家里,趁晚上从这家亲戚转移到另一家。

过了两个月,拉壮丁的保甲找不到我,就把我家的小叔叔抓到乡公所里做人质。

小叔是做木匠的,他一被抓,带着的两个徒弟就没事做了,吃白食哪行呢,小婶子就到我家来哭闹。

我父亲没办法,跟小叔交换做人质。

不久,父亲就一封接一封地往家里捎信,催我回去当兵。

这时和我抓在一个部队的本乡人也上门到我家,告诉我家里人,部队跑的兵太多,回去就不追究了。

我当时很苦恼,如果还不回部队,真的就是既不忠又不孝了。

这次走时家里又哭得一团糟,那个年月,当兵就意味着送命啊。

到了部队才知道原来的一连人跑了六十多,现在又都抓回来了。

连长没打没骂,安排我回班上吃了饭。

因为我没带五户联保手续,连长又马上命令把我关了起来。

后来,一位同乡就到本连,找了十位同乡战友作联保。如果我再逃跑,十人连坐。连长这才放我出来。

我在部队里见到了做人质的父亲。

他们给父亲上刑,用绳子绑住两根手指,中间夹一根竹棍,再往中间插竹签,人就痛不欲生。

父亲当晚到野寨黄家饭店住下,约好第二天早饭后我来送他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客栈,老板说天没亮人就走了。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被部队打怕了,甚至不敢见我最后一面。

我用这条命把父亲换回来,就算是尽了孝,现在回了部队,死了,也算对国家尽了忠。

但真要上战场,还是得想如何活下来,我开始安心训练。

从基本的队列开始,到战场上如何开展进攻、防御和撤退。

我在414团2营5连,从二等兵一直升到上等兵,从步枪兵干到轻机枪主射手。

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训到后期用布把眼睛蒙上,全靠手摸,也能在规定时间内把拆散的机枪零件装起来。

我们当时主要是在安庆集贤关一带打游击,摸鬼子的碉堡。

小时候,我见过鬼子烧杀抢掠,心里痛恨日本鬼子,上了战场一点也不怯。

有一天,部队气氛紧张,一晚上站岗的口令换了三次。半夜,伙房里就在做饭。

当兵的就悄悄议论,明天又要去打鬼子了。

第二天,气氛更不一般,起床号、预备号,都没吹,值勤官直接吹哨,紧急集合!

全团很快集中到升旗场,团长身挂两只手枪,在台上仅说了一句“好消息”,就不再发言。

大家原地站了一个多小时,团长再问,“全体官兵哪个晓得?”

一个老资格的排长问:报告团长,我们要打鬼子吧?团长摇摇头。

有人再问,是要发饷吧?团长再摇摇头。

后面大家七嘴八舌,有问加菜的,有问加衣的……

团长一直摇头。

由于站了太久,有的士兵的枪都倒在了地上。

团长笑问,“哦,现在枪都不要了,命也不要吗?”

我们又紧张起来。

团长终于讲了,“好消息!昨天下午2点,小鬼子无条件投降了!”

台下立时欢声雷动。

接着我们跑步回住地,发现米饭早已装在箩筐里等着了。

我们又议论,说鬼子投降是假,吃完饭去打仗才是真啊。

作战多年,我们这些底层士兵,清楚敌强我弱,根本不理解鬼子为什么投降。

吃完饭没有开战,我们就问老百姓,老百姓也不知道。

又过一天,全师集中在六安,师长也宣布鬼子投降了。

连排长也不清楚真假,还劝我们弟兄,有钱的就买一身衣吃一顿饱吧,鬼子若真投降了,就有的吃有的穿,如还要打仗,留着钱也没有用的。

全师部队就接着向合肥淮南一线出发,直奔水家湖。

我当时是全师的尖兵,走在部队的最前面。

当地向导说,水家湖有鬼子,我问他知不知道鬼子投降了,他也说“不知道”。

快到水家湖时,果然有鬼子在城外站岗。等我们小心接近时,站岗的鬼子就把肩上的枪往地上一扳。

大家吓得迅速卧倒。

但这时才发现,鬼子的枪是枪面对我们,刺刀向天。鬼子还把军帽的帽檐转向后方,向我们立正敬礼。

直到这时我们才确信,鬼子是真投降了。

我们不用和他们打仗了。

23年中秋,潜山市关爱抗战老兵团队看望我

鬼子初降时有规矩,无论国共,只要遇上中国军队就缴枪,谁先到就缴给谁。

我们部队从九龙岗再往前过淮河,就遇到了新四军的阻挡。

我所在的连担任主攻。先派了一个班,把枪枝放在小船里,士兵从两边手攀着船舷涉水过河,我们全连伏在河岸后的工事里观察。

过河时一直没动静,但船刚一靠岸,对方机枪声大作。几十秒钟过去,一个班的士兵倒在河边上,全没了。

连长下命令,“再派一个班上去。”

又一个班扶着小木船下水了,几分钟后又全没了,我们全看傻了,国军当时的战术就这么呆板!

两个班打光以后,连长找到团里要增援。团长向师里请示,要求调鬼子的大炮上来打。

下午,鬼子开来了一辆汽车,上面有十几个工兵。他们下车后先测量再挖炮工事,挖好后就回去了。

不久汽车又来了,这次车上运的是鬼子的山炮。

当天晚上,鬼子的大炮开始轰击,震得我们住的屋底上灰尘往下扑扑掉。

没多久,轰击就停了,一片寂静。

第二天部队过河,河对面是一片石榴园,只见树上挂满了人体的碎片。

再往前一点是镇子,只剩一片残垣断壁,一个老妇人在一座破房子里点着一盏小油灯,守着一具尸体在悲哭,其情景凄惨无比。

部队继续进发,从九龙岗经淮北到北徐州,我们营驻扎在海州。

我和一个战友负责去接管鬼子的一间军用仓库。

仓库有一个小队三十多个鬼子在那看管。

我们二人抵达后,鬼子全队集合,小队长向我们敬礼并递交仓库物资清册,然后全队撤离。

鬼子的物资清册有几大厚本,登记得整齐又清晰,我们看不懂,更不可能去清点。

仓库四周有三个岗棚,我们两个人怎么够用呢?

我就到营部去汇报,要求增加人手。

营长双手一摊,说整个海州就我们一个营,小鬼子吐口吐沫都可以把我们淹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听营长这么一说,我和战友也不站岗了,晚上就关在仓库里睡大觉,白天就上街下馆子看戏。

鬼子平常都缩在兵营里,可能是因为给的配给少,饿得不行,一些鬼子就到街上拿手表等一些财物换吃的。

但营部有命令,鬼子的财物都是从中国人身上抢夺的,准许他们穿一身吃一饱回国,一旦发现他们拿财物交换,财物可以没收,人送到警备司令部枪毙。

所以鬼子遇到国军很害怕的,见到我们就立正敬礼,把大拇指竖起伸向我们,然后把小拇指向下指指自己,意思是国军大大的,他们小小的。

有一次我们部队在火车站附近开饭,有一个鬼子兵饿极了,就拿了一个搪瓷碗来向我们乞讨。

我的一个战友看他可怜,就从自己碗里拨了半碗给他,鬼子不断鞠躬作揖致谢。

但我想起当年他们在我家乡烧杀奸淫的罪恶,一把把鬼子的搪瓷碗夺下,使劲砸到铁路上。

鬼子惊恐地低下头,向我深鞠一躬,流着眼泪逃跑了。

一天,我和战友闲逛到鬼子司令部门口,我提出要进去看看。但站岗的鬼子还是不让我们进。

刚一争执,出来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军官说,院内埋了地雷,怕误伤我们。

我们不信他的话,还要往里闯。

正在这时,院里发出几声巨大爆炸声,烟尘四起,我俩只好离开。

后来听说,是日军的几个高级长官,因不满投降决定,集体自杀了。

我们营在海州驻了大概半个月。

海州当地还有汪精卫的伪军,他们的臂章符号是五路军、六路军。

当地的老百姓和我们关系很好,叫我们“老中央”,但也说如果不是伪军从中周旋,老百姓受的祸害还会更多。

这些伪军都是当地人,各方面消息很灵通。

有一天晚上,我俩看戏回来,有个常打交道的伪军警告我们,今晚鬼子有变,回仓库就不要出去了,时间是晚上12点整。

国军和鬼子有血海深仇,不给吃饱饭,还经常有被捉去杀头的,这些鬼子兵日子很不好过,估计和城外的新四军也建立了联系。

晚上,我们俩把仓库大门堵实,把麻袋垒成掩体,抱着枪就地守着。

刚到午夜12点,突然山炮轰鸣,天崩地裂,仓库被震得摇摇晃晃。

连响三炮后,机枪步枪声刮风一般响成一片,街上脚步声“咚咚”震响,一片杂乱,持续了大概一刻钟。

随后,全城忽然陷入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我俩趴在麻袋上,紧张地盯着仓库大门,一动也不敢动。

第二天清晨,营部的紧急集合号急促响起,全城搜索。

我们端着枪,进入鬼子设在地下室的兵营。里面空间很大,灯光昏暗,枪枝弹药均已不见,只留下少许的伤兵,断断续续发出哀号,令人毛骨悚然。

搜索过后,营长立即下命令,全营除一连掩护,另外两个连乘8点的火车撤回北徐州。

听说奉命留守掩护的连队,等大部队一撤,很快就投降新四军了。

我上了火车,随138师回到北徐州,在北徐州至安徽蚌埠一线驻防。

苏北一带不比海州,非常贫困,部队冬天有时吃不上热饭,士兵就敲冰溶水泡剩饭充饥。

国军部队里,指导员每晚上课,讲共产党的部队子弹少,抓住国军士兵就用土活埋,用石灰戗,听了大家害怕得很。

部队内部流行起顺口溜,“八年抗战到如今,还要拿命去拼八路军”。

大家都说“不打了,不打了”。

我在安徽固镇过完1945年的春节,想家的心思也更加强烈了,决定回家。

一天上午,我和三位潜山同乡在北徐州火车站闲逛,看准北徐州到蚌埠的火车进站了。

等火车拉响出站的第三次鸣笛,车轮开始发出“咣咣”的响声时,我们一个箭步,抓住车厢门的把手,跃到了车厢门口。

我的班长也在车站,眼看我们已跃上火车,也不好阻拦。

我向他喊,“班长,我们走了啊。”

班长也无奈地向我们挥挥手,说:“路上小心啊!”

2022年,我在安庆江边凝视当年的长江码头

战时有规定,军人乘坐车船一律免票。我们原打算在蚌埠转车到南京,再从南京坐船到安庆。

在蚌埠下车后,我们到车站附近的一家饭店吃午饭。饭店里军人很多,几个军官在邻桌议论,现在要打仗了,各部队逃兵很多,要加强防范。

我们听了就很紧张,商量后决定不再乘车了,直接从蚌埠步行回家。我们就此从蚌埠经怀远往寿州、六安方向赶。

一路小心谨慎,尽量避开大路,见有人员聚集的村镇或机关驻地,就绕路前进,一路走一路打听前面的路线,但危险依然无处不在。

一天我们见前方有一个镇子,等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当地的老太太,我问她前面镇上有没有驻部队?

也不知她没听懂还是不知道,老妇人不停地摇头,说:“没有,没有。”

我们大着胆子沿大路往前走到了镇子边上,才见有持枪的卫兵在站岗。因为我们都穿着军装,往回转身已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过门岗时看到卫兵胸前的符号和我们一样,知道也是138师的部队,这是回到本师了!

进了镇子我们就拐进一家饭店吃饭,我悄悄问店老板,有没有出镇的小路可以走?

老板摇头说,所有路口都有当兵的把守,出不去的。

四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咬咬牙,说:“现在各部队逃兵很多,我们只能拼一把,就装成抓逃兵的吧!”

于是我们从店老板那里买了一些米,把干粮袋充满,做成出长差的样子。

再把其中两个人的绑腿解下,把二人从身后反绑起来,由我和另一个战友押着,直奔镇子的另一出口而去。

我们出门时部队正在开饭,当兵的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但没有人问话。

出岗位时,我主动和卫兵打了个招呼:“我们抓了两个逃兵,送回部队去。”

卫兵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放行了。出镇很远我们才敢把两个战友松绑,擦了擦周身的汗,长吁了一口气,我们终于闯出来了!

但前方的路依然危机四伏。

一天晚上天已很黑,我们还在路上急行,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住宿的客栈。

不久,碰到一个做完手艺回家的裁缝,腋下夹着一把量衣的尺子。我们请求他指点客栈的路,他看了看我们,答应带我们到客栈去住。

跟着他一路走,进了一个很大的寨子,寨子有高大的围墙,还有持枪的人在放哨。

我们刚一进去就被几个持枪的人围住了,把我们押到一个像是头目的人那里盘问,那个裁缝早已不见了踪影。

开始我们以为是遇到土匪了,那就生死由命,对逃兵的身份也不隐瞒,告诉他们我们只想回家。

他们把我们全身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财物。当晚我们被关到一间小屋里,没有打骂。

第二天天亮后,两个人进到屋里,喝令我们把身上的军衣军裤和胶鞋都脱下。我想这是要下手了,但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脱下衣服后,两个人又扔给我们几件老百姓的破衣服和几双破布鞋,把我们带到寨门口,挥挥手叫我们“快走,快走”。

长舒一口气,终于离开了土匪窝。

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些人在我们身上虽没搜到财物,但我们身上穿的美式呢子军服和头上戴的船形帽,都是美国援助国军部队的,在当时都是值钱的衣物,他们取了这份财物,就没再要性命了。

后来,我们就一路找老百姓借宿,边走边问,从寿州到六安,经毛坦厂到岳西晓天,翻大驼岭到潜山官庄,走了半个月时间,终于回到了家里。

这是我第二次逃离部队的经历。

我是民国三十五年二月到的家,在家呆了半年。

八月的一天,我到桐城青草塥集镇上去买菜籽油,路上遇到保长徐顺丰,我俩相互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当时也没在意,我买完菜籽油就往家赶。半路时,路边有一张桌子,见几个人伏在桌上睡觉。

我经过桌边时,那几个人忽然冲过来,把我拦腰抱住,说:“你的签号到了,签号到了!”

我知道这又是被拉壮丁了,但没办法,只好任由他们把我绑到了乡公所,通知家里人来见了一面,第二天就被押着步行到了安庆。

我此时心态好,随遇而安,听天由命。

在安庆上了一艘兵舰,顺江而下直开到南通,坐小木船上了岸,然后开到张家花园开始新兵集训。

集训大概持续半个月时间,我就被补到国军整编第49师,开到了如皋,此后部队就在如皋至泰州一线驻防。

此时全面内战已开打,苏中一带和解放军的作战就比较频繁了。

说起来,解放军的战术是很有意思的。

有一次,我们团三个营各占了一个镇子,镇子外是解放军。

解放军先在外面冷枪冷炮打了几天,镇子就被封锁了,国军和老百姓都不敢出镇子。

大家白天在工事里往外看,见不到人,只见铁锹上下翻飞,知道是解放军在围着镇子挖战壕。

苏中一带都是松软的黑土,挖起来不费大力气,他们就是靠挖一道又一道的壕沟把国军困起来。

这样僵持了几天,一天晚上,镇外忽然枪声大作,“冲啊,杀啊”的喊叫声铺天盖地

我们在战壕里紧张地向外张望,只见镇外到处都是火把,只听见枪声和冲杀声,仍然看不到人。

我们就向有喊声的地方放枪放炮,因为解放军确实缺少重武器,否则早用大炮轰击了。

我们用的炮是“八二”式迫击炮,要从前炮堂装弹,后面用一个帆布带一拉,炮弹就呈弧形发射出去,这种炮打得不远,杀伤力也不大。

那天晚上由于持续发射,迫击炮的炮膛被打红了,不能再打。

好在我们上到镇子的寨墙上,居高临下,排长就教我们把迫击炮弹的引信拔掉,双手抱紧往石头上猛磕一下,然后迅速向寨墙外面扔下去,“轰”的一声就炸了。

这样坚持到半夜,营长打电话向团里请求增援,团长说另两个营也被围了动不了,要全营坚守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在飞机支援下组织突围。

下半夜解放军攻势更猛,喊话也更近了:“弟兄们快投降吧,我们汪司令也是潜山人啊,都是家乡人啊!”

解放军的情报工作是很灵通的,他们了解我们这个营有不少是从潜山县征来的壮丁,所以他们就这样喊。

但我们当兵的哪敢私下投降呢?

连长叫孙孝敬是个军校毕业生,理论水平很高,上课、讲战术从来不带教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对士兵严,最痛恨逃兵,抓到就枪毙。

书呆子连长实战不行,在一多人高的战壕里都要弓着腰走,看我们老兵直着身子走,他就赶紧往下拉,“低一点,低一点,危险,危险!”

我们张义年营长是名老资格了,他有办法。见请援无望,城又不可久守,就亲自挑选了一队精壮士兵,从城内也向城外挖地道,一直挖到城外。

然后他带着这队人从地道出去,绕到解放军的背后,命令几名号手齐吹冲锋号,一起向解放军猛冲猛打。

城里的国军听见城外的冲锋号立刻精神大振,大呼“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所有火力一齐开火,城外的解放军不明虚实,很快就撤了。

我们也是见到营长带队撤进城里,才知道真正的援军是他们

这场守城战虽然小胜了,但我们伤亡也不小。

和我一起从张家花园补到这个连队的一个潜山战友,那天晚上和我一起上了镇子的寨墙,他就趴在我身边,听见外面喊“汪司令也是潜山人……”

觉得很好奇,就把头伸到两个垛口中间向外张望,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只听“扑”的一声,战友应声向后倒去,一颗子弹正中他的眉心,人当场就没了。

这颗子弹很大可能是解放军的狙击手打的,也有可能就是运气不好,被流弹击中了。

战场上人的命都在一息之间,是很残酷的。

对我来说,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

那时候苏中一带国共战事如火如荼,打仗就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我们部队又和解放军打上了,解放军守一个山头,国军向上仰攻。前面的部队打得很艰苦,伤亡很大但攻不上去。

命令很快到了我们这个连,要求上去增援。

上去以前,部队抓紧开饭。因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要吃饱肚子再上战场,意思是打死也要做个饱死的鬼。

我用搪瓷缸打了一碗饭蹲在地上正在吃,突然间“当”的一声,我手中的搪瓷缸被一颗子弹打得飞出去老远,饭洒了一地。

我身边的战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从迷信的角度讲,对即将上阵的士兵来说,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吃饭的家伙难保啊。

连长也走过来,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意思是说“你好自为之吧”!

我呆了片刻,发现自己并没有负伤,也知道大家的意思,干脆把心一横,走过去把打落在地的瓷缸捡起来,到行军锅里又装了一碗饭,蹲下去又吃了。

人命在天,当兵的死就死吧!

吃完饭马上就跑步出发了,到了火线立即按平常训练的队形散开,各自寻找有利的地形地物向上运动攻击,根本管不了身边“嗖嗖”的子弹。

但幸运的是,我们这个连呼啦啦一展开攻击,山头上的解放军的火力就越来越弱了,等我们攻上山头,发现他们都已撤走了。

大概是解放军也打得精疲力竭了,看到国军有生力军增援,形势不利就撤了,所以我真是很幸运的。

现在回想起来,国共内战时期的苏中情形很复杂的,解放军的渗透工作真的很到位。

苏中是水网地带,我们营驻的镇外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通往镇子唯一的木桥,我所在的班就奉命守这座桥。

当地的老百姓在距桥不远处筑了一座围堰,目的是拦水捕鱼。

我们班长去找茬,要把那座围堰挖开,害得老百姓打拱作楫地说好话求情,还每天送新鲜的鱼给我们吃。

有一天,班长约我到镇外去玩。出城时,当地民团的卫兵告诫我们不要走远,外面共军活动很多。

班长不以为然,出了集镇不远,就被那个围堰捕鱼的老百姓拉到他家里,好烟好茶地招待,客气地挽留我们在他家吃饭。

我坐了一会就催促班长快回,班长也勉强答应了。

那个老百姓见留不住,赶紧往班长手里塞了一条香烟,把我们送出了门,班长和我又乐颠颠地回到城里。

我们进城时,看到有两个当地人,各挎着一个竹篮子,在我们前面也进了城。

回到班里,我安排人站岗值勤正好看见那两个人一左一右,中间夹着穿着长衫的当地保长,三个人肩并肩又出城去了,当时也没多想。

过了没多久,听见外面乱哄哄的,我出去一看,原来是有人把那个保长的尸体从镇外抬回来了!

我当时大为惊诧,就去问镇口站岗的民团兵:“刚才进来的那两个人你们没有检查吗?”

民团兵说:“篮子我们查过了,里面没看见有枪啊!”

我也不能过多问,心里只是后怕,这里共产党真是厉害啊,如果和班长留在那个人家吃饭,恐怕也回不来了。

后来回想,那些站岗的民团是不是解放军的内应,谁知道呢?

好在我在整编49师基层连队的时间并不算长,作为有经验的年轻士兵,我不久就被选调到团里的学兵队集训。

在学兵队集训几个月后,我又被选送到师军士队集训。

当时战事很激烈,国军基层军官的损耗也不小,军士队是为基层军官做储备的。

临行前孙连长还专门请我们几个被选送的人吃饭,席前鼓励我们到了师里要好好干,以后回来都将比他强。

我们也很高兴,主要是集训队里的伙食比连队好,管理也更自由。

也是到了集训队,我才有了第三次的逃亡回家机会。

虽说现在到了南京,但能不能安全回到家,还得两说。

终于熬到天亮,南京港天际边有了一抹亮色,我们赶紧准备登船。

我们中的一人把贴身的军衬衫脱下来给潘先生穿上,再让另一人把船型军帽给潘先生戴上,这样都扮成士兵的样子,随着拥挤的人流混上了开往安庆的客船。

到了船舱里,我们见到两个少校军官,我们立正敬礼,俩人点点头,询问我们是哪个部队的,坐船到哪里去?

在师部集训期间得知本师有一个团被共产党部队打散了,于是就说,我们是被打散的整编第49师的兵。

他们知道这个事,但反问说,你们师不是在上海设了招兵所吗?所有打散归队的官兵,一律官升一级,你们怎么不回去呢?

我说,我们已离家多年,这次想先回家看看,然后再返回部队。

其实他们也知道我们的心思,只是例行公事地说:“你们要早点回去啊,不然呆在家里,保甲长会找你们的。”

“请长官放心!”

此后一路上,我们几人就买各种点心,好吃好喝地伺候这两个军官,和他们搞得很熟。

他们中有一位是江西人,这次也是回家看望生病母亲的。

南京往安庆是上行船,开得慢,船到芜湖又住了一晚,第三天傍晚时分,终于见到安庆的振风塔了,心里那个高兴啊,终于到家了。

安庆市振风塔的民国老照片

船刚靠岸,我迫不及待地挤下了船,兴冲冲地往码头上冲。

但不曾想,刚上码头看见一个下士班长带着一班人在盘查旅客。

见我们是不带武器的军人,马上持枪喝住,根本不听我们解释理由,就命令我们往边上排队蹲下,那里已扣留了十几个散兵了。

那时刻,我们真是万念俱灰了,没想到在家门口还是回不了家。

没过一会,同船的少校军官带着几个卫兵也下船了,等他们走到卡口边上,我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大喊:“长官,他们不让我们过去啊!”

另外几个人也趁势站起围了过来。

那位江西的少校见状皱起了眉头,对着那位班长骂道:“他妈的,我带的几个人,怎么不让他们走?”

下士班长立马面露怯色,问:“一共几个人?”

少校把手一挥:“五个。”

我们赶紧簇拥着长官出了卡口,外面挤满了举着客栈招牌的拉生意人,把少校军官一行送上一家客栈的黄包车。

这才如释重负,跟着潘先生去了他家里。

当晚潘先生家人热情地招待我们,回家的感觉真好。

我们也才知道,码头拦截我们的兵本来已经征够了壮丁,但为了发财,把壮丁卖掉后,再到港口拦截散兵充数。

当时,国军军队就是这么腐败的。

饭后,我们五个人又一起赶到那位江西少校下榻的客栈里。

我在门房里查到了房号,敲响了门,少校很惊诧,我们同行的老高是江西人,想拜托少校带他一起回去。

少校听闻面露难色,说带他回去当然可以,但自己已带了两个卫兵,一路上吃喝用度,身上的钱就不够了。

我们四人二话不说,把口袋里剩余的钞票全部掏了出来,放到少校的桌上,恳请他帮忙。

少校见状激动地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我没想到你们安徽人这样仗义,既然这样,这个江西老乡我就负责带回家吧,你们放心!”

临分手前,他还一再叮嘱我们要互相留好通信地址,回去后要经常联系。

我们也一再谢过,把老高留下后才返回潘先生家里,告别后踏上返乡的道路。

走到怀宁高河埠时天已快黑,我们四人也将在此分道而行。

大家都说同路患难一场,今晚再在一起住上一夜,明天就此别过。此时大家已经身无分文,我们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当晚也没有吃饭。

第二天早起后,我们四人把贴身的短裤脱下押到客栈里,与店主约好三日内拿钱来取。

四人互道尊重后,我当天上午回到了家中,结束了我长达五年的国军从军经历。

五年已经物是人非,保长换成了附近的李凤昌,他见我很机灵,就经常派我代替他去办一些难办的公差,比如为军队带民夫、向区公所送摊派等。

这样又过了一年多,到1949年春,迎来了解放。

由于家贫阶级成份好,解放后的历次运动我都未受冲击,七十岁以前务农的同时,一直从事生产队的会计、队长等基层工作。

很庆幸命运的眷顾,让我以近百岁的生命历程,亲眼见证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片土地一个世纪以来的风雨沧桑、生命枯荣。

今天,终于有机会把我青年的那段经历记录下来,帮助你们了解过去战争年代的落后和痛苦,更加珍惜今天的和平与幸福生活。

也算是我留给后世的一点非物质遗产吧。

发稿前,小伙们说很佩服徐老,他上战场时不过十五岁,心里想做什么就勇敢去做。

当逃兵可能被枪毙但也坚持要回家。可回家后,他内心那么厌恶战场,为了家人还是重新返回战场。

徐东旭没有一次是从战场逃跑的,他是个优秀的士兵。传统意义上他不是英雄,他也不想成为英雄,他的经历莫名打动我。

每个走上战场的士兵,都想回家,不需要理由。

电影《燃情岁月》里有段话:

“有些人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并且遵循它而活,其中有的人活成了疯子,有的活成了传奇。”

徐东旭活成了传奇。

编辑:霞姐 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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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战争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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