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杏花开,又是一年春意闹!
当风掠过唐宋的墙头时,总有一瓣胭脂色簌簌坠落。千年不过几场花事的轮回,而红杏始终站在诗词的檐角,为所有途经春天的诗人举起绯红的灯。
今天分享四段红杏词,原是四封寄给光阴的情书,用花汁代墨,以枝影为笺。此刻且让我们循着墙头那抹游走的绯色,去拾取隔着千年光阴,诗人带给我们的红杏手札。

01
《游园不值》
宋·叶绍翁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几百年后的人间,依然记得那个清晨:青苔漫过石阶,柴扉紧锁的园子,游园人不慎踩碎了满地翡翠。
或许正是那一声木屐的轻响,惊醒了墙内的春天。于是斜倚墙头的红杏枝,便成了春神遗落的绣线,在青砖黛瓦间绣出一簇跳跃的火焰。
叶绍翁的遗憾成就了最动情的邂逅。我们总在寻找完满的春色,却不知春的魂魄常栖身于缺憾处。
当满园芳菲仍在深闺梳妆,那枝越墙的红杏分明是春天提着裙裾的仓皇出逃,是季节写给人间的情诗里最灵动的韵脚。
千年后的我们依然在叩门,等待某枝红杏替春天说出那句,"我在"。
02
《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唐·高蟾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高蟾落第那年,长安城的杏花开得格外高远。诗人仰头望见的不是花,而是浮在云端的红霞——那是天宫撒向人间的胭脂屑,是瑶池宴饮时打翻的琥珀光。
碧桃承露,红杏倚云,这般仙界气象,原是凡胎难以触碰的镜花水月。
可诗人偏要转身去看秋江芙蓉。当东风偏宠高处的花枝,静水深流的等待者依然保持着亭亭的姿态。
这枝不怨东风的红杏,终于在诗卷里开成了永恒。原来最高处的绽放未必圆满,甘于寂寞的生长终会等来自己的时节。
天上红杏与秋江芙蓉,原是光阴的两面绣屏。

03
《点绛唇·红杏飘香》
宋·苏轼
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
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
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
归不去。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
苏轼笔下的黄昏总带着微醺的潮意。暮色漫过朱漆门扉时,细雨正把红杏洗成透明的琥珀。
这是属于江南的婉约叙事:飘香不是扑面的汹涌,而是沿着黛瓦滴落的缠绵;伤春不是痛彻的悲鸣,而是烛影在纱窗上摇曳的叹息。
词人在迷离的芳草间寻找归途,却让红杏做了永恒的坐标。
千年后的雨巷里,依然有人守着临水的轩窗,看雨中的红杏如何把黄昏酿成琥珀色的酒。那些散落在宋词里的湿润花瓣,至今仍在打湿着寻春人的衣袖。
04
《玉楼春·春景》
宋·宋祁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宋祁用一阙词为春天加冕。当红杏在枝头炸开第一声喧哗,整个汴京都成了春天的回声壁。
这不是幽居深院的红颜,而是簪着满头花钿的盛唐女子,把金步摇晃成春风里的环佩叮当。
词人举起酒杯与斜阳对酌的刹那,所有关于春天的隐喻都变得具体可触。我们总在计较欢娱太少,却不知春光的价值要用心跳来称量。
且看那闹春的红杏,何尝不是替所有匆忙的过客,把每一寸韶光都开成惊心动魄的模样?

四枝红杏斜逸出诗词的篱墙,在光阴里开成连绵的春汛。一枝是探向人间的好奇,一枝是伸往云端的执念,一枝是垂向流水的相思,一枝是燃向光阴的热望。
或许我们穷尽一生追寻的春天,不过是某个瞬间与红杏的惊鸿照影——当花瓣掠过眉睫时,忽然懂得所有绽放都是时光的密语。
那些被诗人吻过的红杏,早已挣脱了季节的轮回。她们站在平仄的枝头,为每个寻找春天的人亮着永不熄灭的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