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因为我发现了两张马上要到期的欧洲之星的火车抵扣券,就临时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周末旅行。
一直以来,我都是我们家的旅行策划人。
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结果。
刚结婚的那几年,卢先生工作很忙,我不上班,家庭旅行自然是由我来安排的。后来我工作特别忙的时候,这工作也曾转移过给卢先生。
可是去斯里兰卡,他订的行程中,连续好几天都是每天晚上赶路到凌晨,早上四五点再起来,坐吉普车去野外safari看动物,出海看鲸鱼或者徒步11英里,去世界尽头看日出,强度已经大到,不能仅仅用特种兵来形容了。
去摩洛哥那次也是他组织的,行程依旧紧张就不说了,酒店别说星了,洗手盆都是破的,让我一边洗脸一面琢磨,怎么跟他离婚。
说到离婚,每次都会有人跳出来说,欧洲的法律更保护女人,事实上,欧洲结婚法保护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律师和公证人。
在法国,尤其我们这种没有做过婚前公证的人,差不多就是自动跳上案板的鱼,国外很多开放式的婚姻,并不是精力旺盛风骚过分,而是估算过性价比的人生。
于是随着时间和反复的摩擦和测试,我们家庭内部分工渐渐地变成了,卢先生做我做不了的事,比如如同天书的纸张和电子产品,或者装修或者花园的各种事物,而我来做那些我不想让他做的事儿,譬如买东西,订旅行,包括做饭,因为我和娃娃们都有一个中国胃。
这种分工造成的结果是,在实际中,我做得其实比他多,他做得少,却还总是拽拽的,我也没辙。
周日按照我的计划是,上午去大英博物馆的晚清特展,下午去The LandMark酒店吃下午茶,然后火车回巴黎。
The LandMark没有丽兹酒店那么金光闪闪,但天光大厅挑高几十米,种了好多高大的棕榈树,非常浪漫,也是伦敦常年必打卡的几个下午茶之一,座位也很抢手的。
下午茶约的是两点半,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地在2点28分到了酒店,我报出了预订姓名,领班低头在屏幕上找,脸色越来越凝重,半天他抬起头说:“夫人,我没有查到你的预订,你有确认邮件吗,可以给我看一下?”
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我是用家里的电脑订的,手机上查不到。卢先生提醒我说:“可以从网站上登录邮箱。”
我小声说:“我记不得密码了,家里电脑不用输密码的。”
卢先生叹口气说:“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他拿过我的手机,打开系统里的钥匙包,找出了密码,然后从网站上登录进了邮箱,这时候,酒店领班也找到了我的预订,我们几乎同时说:“是周一,周一下午三点钟。”
卢先生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屏幕上大大的Monday,问我:“你没看见么?而且明明是15点,你哪里想出来的两点半?”
我我我,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因为邮件的主题是:预订确认,所以我根本就没打开看。
不过让我特别紧张的是:“我预订时付了300镑呢,怎么办?”
The LandMark的领班特别好,赶紧说:“看错日子是常有的,夫人,这钱只是保证金,我们不会扣款。我来想办法,你们等一下。”他不仅帮我们存了行李,还让小姑娘引导我们去沙发坐着休息。
这是子觅给我拍的,当时卢先生已经不理我了
我坐在沙发上想半天,我的英文虽然很差,但真的还不至于搞不清楚Monday和Sunday。
因为The LandMark很难定,尤其是周日下午,我订了几天都没有位置,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位置了,而且还有两点半和三点的场次可以选。估计当时我就已经选错日子了,但我完全没有深究,也没看邮件。
不过我们倒是因祸得福了,按照程序订不上的The LandMark,领班不但帮我们找到了一张桌子,位置还怪好的,赶紧入座喝茶拍照,美好的时光都很短暂,还没待够呢,就要五点了。火车是六点零八,赶紧地结了账往火车赶。
我查了一下,从酒店到火车站,一路地铁不换车二十分钟直达。可酒店本身很大,走出来找了一大圈,才在marylebone火车站里面,找到地铁口。刷票进去之后,我们看到这里有两条地铁,可哪一条都不到国王火车站。
这时我赶紧拿出手机仔细看,才发现刚才查到的,不是地铁是Bus,在另一边还要走一段。这时已经五点十分了,再从地铁里出来,找Bus,真的就来不及了。
我们来过伦敦,但不熟,卢先生站在站牌前根据大概的印象推断,应该走那边。我们赶快跟着他跑,坐了一站又换了另一线地铁,跑到欧洲之星入口的时候,是5点35分,结果入口关闭了。
工作人员操着英国口音很重的法语说:“这不是巴黎去尼斯,这要过海关,和飞机一样的,最晚45分钟前要到站。”
卢先生正要争论,被我在后面拽了拽衣服袖子,“票上的确写着45分钟前到站,是我,又是我没看见。”
欧洲之星一小时一班,幸好7点08的那班还有票,但要加钱。一个人50四个人就是200。一开始决定来伦敦,就是为了用掉那张一百三十欧的折扣券,结果改签赔进去的钱比折扣券还多,这就是凭实力演示,什么叫做得不偿失?
欧洲之星的候车厅,无论是巴黎还是伦敦的都很简陋,多出了一个来小时,我们只能坐在硬板凳上等着。
卢先生坐下就上了欧洲之星的网站,拼命狂翻各种条款,按照他的做人方式,那200欧丢得太疼了,他一定在想着能不能找个啥漏洞的要回来,我眼看着他的CPU由于运转过于快速,正在冒出缕缕青烟。
回想了一下这半天,我真的是有点软弱地抱歉,给卢先生说:“等我老了,万一得了老年痴呆,你会不会嫌弃我这个累赘啊?”
他头也没抬说:“哪里要等到老年?你一直不都这样子吗?”
我气急攻心,本想怼回去,但想一想,昔日那些订错了日子的电影票,跑错了位置的机场,坐错了方向的地铁,写错了地址的快件……
眼看48岁了,是时候该学会一个人生技巧了,那就是该闭嘴的时候且闭嘴,这也并不叫吃亏。
虽然我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错是因为我做的事情多”,或者“即使错了,我也能承担后果”,我张了张嘴巴,自己给自己说一句“算了”,掏出了手机,默默地刷起了公众号的文章。
没有等到我的反击,卢先生反而诧异了,抬起头拍拍我说:“好啦,我习惯了,没关系。”
这事儿要往前五年,我们估计要从伦敦吵回巴黎,还不解气。可现在,你可以说,年老气衰没了火力,也可以说得过且过自我麻痹,亦或者将知天命更明理,总之,会说算了的夫妻,总是好的,永远也不过就是三五十年,几个“算了”,就能幸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