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鲁迅的短篇小说《故乡》在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杂志发表,其中那个“项戴银圈,手捏钢叉”的少年闰土,给几代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鲁迅在小说结尾所发出的感叹:“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也成为了传世的经典名句。
其实,小说中“闰土”在真实世界里确有其人,他正是鲁迅先生的“发小”章闰水,而他的经历远比小说中所描写的还要悲惨。
要说章闰水,就不得不提到他的父亲章福庆。可以说没有章福庆,也就不会有章闰水和鲁迅的相识,可能鲁迅也不会写出《故乡》。
章福庆家位于绍兴城外道墟镇,世世代代以农为生。尽管章福庆终年劳苦耕作,但仍不得温饱。迫于生计,章福庆每年在农忙时节,就得得到城里打短工,给大户人家料理杂物。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章福庆走进了鲁迅家,百草园门口原来的三间平屋,就是章福庆工作和住宿的地方。
在鲁迅出生不久,由于母亲身体原因不能喂奶,只得想办法找一个奶娘。恰好当时章福庆的妻子刚刚生了一个女儿,就来周家给鲁迅喂奶。这种特殊的关系,使得鲁迅和章福庆一家开始了一段特殊的感情。
得益于良好的家教,鲁迅从小尊重劳动人民,对于章福庆尤其喜爱,还亲切地称呼他为“庆叔”。
章福庆在百草园晒谷,鲁迅就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观察,有的时候还模仿章福庆上去扒几下。等章福庆闲下来,鲁迅就缠着他,让他给自己做一些集市上买不到的竹编玩具。
等鲁迅再大一些,知道庆叔有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儿子,名叫章闰水。鲁迅十分盼望能见到他,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1893年,正值鲁迅家一房主持祭祀活动,不巧鲁迅的曾祖母去世,新年办丧事更是忙乱。为了防止祭器丢失,负责安排所有工人工作的章福庆,提出让自己的儿子闰水来看管祭器,并得到了鲁迅父亲的同意。
听说闰水来了,鲁迅立刻飞奔出去见他。闰水第一次走进大户人家,见人有些拘束不敢说话,但唯独不怕鲁迅。不到半天的时间,两人便熟络起来,并以哥弟相称。在之后的时间里,鲁迅整日和闰水待在一起,他意外发现闰水虽然读书不如自己多,但却见过很多的稀奇事,鲁迅对于农村的认识,可以说都是来自于闰水。
自此之后,闰水经常跟着父亲到周家运草灰,但由于鲁迅已经去了南京读书,所以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1900年春节,闰水像往年一样,到周家拜岁,恰好鲁迅也从南京回来度假。分别多年再度相见,自然倍感亲热。在鲁迅的热情挽留下,闰水在周家多住了几天,兄弟二人相互述说这些年的遭遇。
此时的鲁迅已经开始接受新思想,即将成为一个爱国志士;而闰水则在父母包办下结了婚,婚后闰水过得却不幸福,正打算与妻子离婚,与同村一个要好的寡妇结合,但碍于舆论压力和家境贫困,闰水的心中犹豫不决。
这一次与闰水的重逢,引发了鲁迅对社会的思考。他发现压在闰水身上的不仅仅是贫困,还有几千年来封建思想的重担,这些东西让闰水这个曾经纯洁无瑕的少年,正在一步步走向愚昧麻木。
1919年,鲁迅再度回到绍兴,接母亲北上。闰水听说鲁迅回来了,立刻带着自己的儿子启生前去探望。当闰水头戴破毡帽,身穿薄棉衣,浑身瑟索着冲着鲁迅喊出一声“老爷”,原本还想和他聊聊童年“捕鸟、摸鱼”的鲁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此时的闰水已经离婚,但却付出了两亩沙地沉痛的代价,再加上四个孩子嗷嗷待哺,生活的重担,终究还是把闰水变成了精神麻木的“木偶人”,昔日以兄弟相称的好友,还是被他归入了上流社会的“老爷”之中。
章闰水一家有六亩薄沙地,缴完租税后,收成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后来有一年大旱,章闰水迫于无奈卖地还债,最后只能靠租种土地为生。灾难降临,让章闰水又想到了鲁迅,曾经对自己的孩子们哀叹:“我要不是为了你们,早跟着周家去北京了;要是周家还在,我们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后来闰水背上生了一个恶疮,由于没钱医治,伤口化脓久久不能愈合,最终在58岁时不幸亡故。在他临终前,仍对鲁迅念念不忘,叮嘱子女想办法给鲁迅带一些干青豆。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章家和鲁迅家的渊源,鲁迅纪念馆找到章闰水的孙子章贵,请他到纪念馆担任讲解员。工作之后,章贵白天上班,晚上到夜校学习,最终成了一名知名的现代文学研究者,还一度担任鲁迅纪念馆副馆长。
1976年,章贵应邀和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共赴日本,参加纪念鲁迅逝世40周年活动,二人很快成了好朋友。鲁迅在《故乡》中寄予的美好愿望:“……不再像我,和大家隔膜起来……”终于在新中国成立后得以真正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