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安全战略（NSS）、国防战略（NDS）和国防建设计划（DBP），以下简称日本的三个战略文件，由日本政府在2022年12月批准，涉及新领域的安全问题，其中就包括太空。这篇评论探讨日本的空间安全政策在未来将如何变化。

日本长期存在的限制

多年来，和平利用空间的原则，已被接受为日本国家政策的一个准法律限制，要求空间发展应"完全用于和平目的"。这方面的依据是1969年通过的一项国会决议，当时成立了日本国家宇宙开发厅（NASDA），现在称为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JAXA）。根据这项国会决议，日本自卫队不允许使用卫星进行情报收集和通信，也不允许他们开发、发射和操作卫星和火箭。在其他国家，空间发展与国家安全密切相关，而在日本，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脱节。

然而，随着安全技术的发展，没有GPS和卫星通信就不可能再操作武器或维持指挥系统，这种"和平利用原则"的理解也就成为一个主要的绊脚石。特别是，美国的军事行动越是依赖太空基础设施，国防部（防卫省）和日本自卫队在作为盟友进行联合演习和协调行动时，就越难避免对太空的任何介入。1985年，日本内阁官房长官通过了"通用化原则"，规定可以使用"用途通用化的卫星和具有类似功能的卫星"，使使用商业卫星服务成为可能。此外，2008年颁布的《空间基本法》规定，卫星的使用"有助于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以及日本的国家安全"。这样，日本终于解决了安全和空间发展之间的脱节问题，现在可以制定一个与其他国家类似的空间安全政策。

然而，在可能的事情和实际完成的事情之间存在着差距。自1969年以来，防卫省和日本自卫队一直没有保留使用空间系统的运作能力。日本自卫队的主要任务一般是防御性动员，以保卫日本自己的领土，这被称为"专属防御"。换句话说，日本自卫队可以通过利用自己的地面设施和将卫星系统的使用限制在特殊情况下（例如，根据《国际和平合作法》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来维持其指挥系统。此外，由内阁秘书处运作的信息收集卫星系统正在运行，防卫省可以获得行动规划所需的信息。因此，应该理解，尽管日本在理论上已经解决了安全和空间探索之间的脱节，但防卫省和日本自卫队还没有系统地利用空间。

引入空间态势感知

这种情况的一个重大变化来自于中国2007年的反卫星（ASAT）武器试验。这成为一个重大问题，因为现代军事行动需要以空间系统支持的武器为中心。没有空间系统，军事行动的指挥和控制、情报、监视和侦察（C4ISR）就无法运作，特别是美国军队对它们的依赖性很强。此外，由于空间系统在发射时携带更多的燃料和设备，卫星本身非常轻，容易受到外部物理攻击。因此，反卫星武器具有极大的威胁性，因为它们的目标是脆弱的系统，如果被摧毁，很容易降低军事能力。

日本没有自己运营的军事用途卫星。日本自卫队专门使用通信卫星，而且这些卫星由私营公司运营，其战略资产包括IGS和QZSS（准天顶卫星系统，一种区域定位卫星系统）卫星。在美国和中国发生军事冲突的情况下，中国可能利用反卫星能力对美国的军事资产发动攻击，从而削弱美国军队开展军事行动的能力，降低日本应对威胁的能力。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就有必要不仅保护日本的资产，而且要保护美国的太空资产。

实现这一目标的一个重要手段是空间态势感知（SSA），它使用雷达和其他手段来探测轨道上的空间物体，量化其位置和飞行方向，预测其未来的轨迹，并获得必要的数据来计算与卫星碰撞的可能性。拥有这样的SSA能力对于空间安全至关重要。为此，日本已经在日本航空自卫队中设立了一个空间作业小组，以分析由美国和其他友好国家提供的SSA信息，并操作一个在山口县建造的SSA雷达。虽然它被命名为太空行动组，但它不是一个在外太空进行活动的单位，而是一个进行SSA的单位。

2018年国防计划指南

尽管防卫省通过参与SSA在太空活动方面迈出了第一步，但它不得不等到2018年国防计划指导方针（NDPG，现在被称为国防战略）出台。该指导方针首次明确涉及用于国防目的的太空活动，并要求国防部变得更加积极。然而，2018年的NDPG只提到利用卫星加强信息收集、通信和定位；加强SSA能力；以及保证卫星功能，也就是确保卫星在受到攻击时通过替代手段继续运行，并没有提出任何超出国防部一直以来的新活动。

然而，它确实提到了加强能力，以确保在从和平时期到突发事件的所有阶段的空间利用优势，包括通过卫星干扰对方的指挥和控制以及信息和通信的能力。换句话说，对其他国家的空间系统拥有进攻能力。这是日本第一次提到外太空的进攻能力，尽管此后没有关于这一点的重要辩论，也没有引起公众的兴趣。没有迹象表明，迄今为止已经开展了具体的项目或技术研究来建立这种能力。

新的发展：太空的安全

虽然空间安全在2018年的国家发展计划中没有得到充分讨论，但2022年的三份战略文件标志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飞跃。

首先，这些文件将空间安全分为三个领域：（1）确保来自空间的安全。例如，加强日本自卫队和日本海岸警卫队的空间利用；（2）确保太空安全。即，应对对外层空间稳定环境的威胁；以及（3）支持和培育航天工业。

第二，在来自太空的安全方面，这些文件引入了纳入卫星群以监测潜在外国目标的概念。到目前为止，侦察卫星的图像收集一直集中在IGS的战略监视上，如监测长期变化，以便利用信息进行外交和安全战略。然而，决定获得所谓的反击能力，也就是通过对峙导弹攻击敌方导弹基地和其他目标，如三个战略文件中所述，创造了识别和监测这种攻击的潜在目标的需要。这就需要建设一个卫星星座系统，同时运行大量的小型卫星，以提高SSA和信息收集能力。

第三，这三个战略文件还提到需要建设一个能够实时探测、跟踪和拦截高超音速武器的系统，如高超音速滑翔飞行器（HGV）。为此所需的卫星数量被认为会数以千计，仅靠日本一个国家来建立这样的系统会非常困难。

因此，在这一领域与美国的合作是至关重要的。作为盟国，日本和美国都受到重型卡车的威胁，需要合作建立这样一个用于重型卡车探测和跟踪的卫星群。然而，在美国，关于是否应该委托政府或私营部门来开发和运营这种卫星的问题一直存在争议。这是因为美国政府本身并不拥有星座技术，而是由私人部门拥有。因此，当日本和美国合作时，美国私营部门和日本政府将合作，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情况，需要一种新的合作方法。

空间的安全

三个战略文件极大地加强了日本自卫队和其他组织利用太空的计划。这些文件讨论了空间领域意识（SDA）卫星的开发和运行，这些卫星配备了传感器，以监测人造卫星上的轨道物体，此外还有已经在运行的SSA雷达，主要由国防部负责。除了从地面监测外，从外太空收集空间物体的信息将使日本能够探测和分析其他国家卫星的运动，以揭示其意图。其目的是通过加强这种监视能力来阻止太空中的威胁，并确保稳定。

此外，为了加强日本自己的定位系统的弹性，日本的目标是进一步扩大其目前由七颗卫星组成的舰队，以建立一个可以在不受其他国家干扰的情况下运行的系统。QZSS还与美国的GPS系统兼容，在GPS受到攻击的情况下可以作为备份，从而增强日美联盟的复原力。

此外，加强"破坏对手的指挥、控制、通信和信息的能力"，这被放在2018年的NDPG中，也被列入了2022年的NSS。具体项目将在未来确定，但是，毫无疑问，日本在太空中应获得的能力范围，包括这方面的发展，是广泛的，需要大量投资。

新战略的不足之处

面对急剧变化的国际环境，日本已经修订了其安全战略，现在正面临着空间安全方面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然而，日本需要克服各种障碍来实现这一新的空间战略。首先，近几十年来，国防部一直没有参与太空。自2008年通过《空间基本法》以来，通过与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的合作，努力积累技术知识，但这种知识的水平仍然处于低水平。由于国防部没有足够的技术能力或知识，很难自主地定义和设计自己的系统架构。

第二，尽管缺乏这样的技术知识，但三份战略文件中设想的空间系统建设计划，特别是使用卫星群来探测和跟踪HGV的计划，过于雄心勃勃。JAXA并没拥有卫星星座技术，尽管几个日本私人航天企业已经尝试这样做，但它还没有成为现实。

第三，尽管国防部的太空预算将随着拟议的整体国防开支的增加而大幅增加，到2027年达到GDP的2%，但是，到2027财政年度将只增加1万亿日元（71.5亿美元），或每年2000亿日元（14.3亿美元）。这一预算仍然相对较小，而且它是否能够支付建造大规模系统（如卫星群和SDA卫星）所需的所有费用是值得怀疑的。

第四，还有一个问题是，是否会有足够的人力资源来建设、运营和保护一个新系统。日本的网络安全能力有限，而且没有安全审查制度来与美国和其他盟国分享信息，特别是关于敏感的网络事件，这对网络防御来说十分必要。虽然日本自卫队有自己的网络安全能力，但其主要目的是保护地面上的系统，它不具备保护卫星系统的专业知识。

此外，日本的H3火箭（日本在2023年首次尝试发射卫星）的失败，大大改变了未来卫星发射的时间表。与国防有关的卫星发射不按计划进行的可能性正在增加，如果财政资源集中在火箭开发上，雄心勃勃的空间安全计划将更难实现。

日本空间安全的未来

2018年的NDPG和2022年的三个战略文件构成了日本利用空间促进国家安全的一个新阶段。然而，日本的战略雄心受到了日本宪法范围的限制。换句话说，日本自卫队的活动主要是为了领土防御，没有设想在全球范围内部署。虽然日本现在可以在生存危机的情况下为美军护航，并可以行使集体自卫权，但日本军队并不被认为可以在日本周边的领土上行动。换句话说，对于不在全球部署的日本自卫队来说，空间只是一个补充。

如果像美国军队一样，日本自卫队要在世界各地建立基地，在其他国家的领土上部署军队，或使用无人机进行军事行动，它将需要更广泛的空间能力，但空间对于主要关注领土防御的日本自卫队来说，不一定就必不可少。因此，对日本来说，更重要的是与美国一起建立和运行空间系统，而不是建立自己的空间能力，并促进盟国之间的合作和联合行动。日本有一个框架，通过全面空间对话讨论从安全到空间探索的广泛问题，不仅有美国，还有法国和其他国家，但有必要进一步完善这一框架，以建立一个对空间安全感兴趣的意愿国家的联盟或同盟。

此外，正如国家安全局所指出的，国际规则制定对空间安全很重要。在日内瓦的裁军谈判会议上举行的减少空间威胁不限成员名额工作组的工作重点是在外层空间的负责任行为，并使这种行为成为具有法律约束力的规则。在这些国际谈判中，以日本和美国为首的有意愿的国家联盟应该密切合作，建立一个稳定的外空秩序。

空间是一个超越国界的全球公域，被广泛用于民用和军用目的。为了使空间得到有序利用，日本的新防卫战略必须同时推进两项任务：(1)建立一个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促进空间的稳定和可持续利用；(2)发展基础设施，确保地面的安全能力。后者是一个长期目标，需要与美国和其他国家协调，密切关注规则和规范。

CSIS2023年6月21日铃木和人。作者是日本东京大学公共政策研究生院的教授，也是日本国际之家的地理经济学研究所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