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芙裙》
作者:一枝嫩柳
简介:
朝廷剿匪战败。
父亲在这群俘虏里给她挑了一个容色独绝,宽肩窄腰,身姿出众的男人,作为入赘夫郎。
听说他是京城世家公子序首,不论才学样貌,均为最好。
新婚之夜,红烛微晃。
少女双瞳剪水,她看着男人因中药而染上绯红的清俊侧脸,听着他冷声吐露出嫌恶的话,
“你便是要了我这个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嗯……
可她想要的,也仅仅只是他这个人嘛。
祯丰第二年,阴山匪患将平。
平乱有功的乔骁迟迟不见返朝,提督率众前来接应。
众人只见昔日清冷不近女色的乔大人,抱着被丢出来的衣衫。
他阴冷着俊脸,拍着紧闭的门房,皱眉寒声斥问,
“怎么,得了心,便不想要我这个人?”
呵……没门。
【冷淡禁欲逐渐被驯服的世家公子vs狡猾喜欢打直球的小狐狸】
精彩节选:
陇西八月末了还是炎热不堪,初到凤仙郡的时候,凉得人措不及防。
虽说上阴山之前已经在山脚筹备了些棉的褥衣,将士们早夹套到盔甲里面去了,可上了阴山之后,依旧冷得不行,呼吸吐纳之间开始 冒白气了,越往上爬,越是冷得人哆嗦,握在手里的兵器都寒了起来。
这阴山实在诡异,且不说地势又高又陡崎岖难行,还有蛇虫鼠蚁,都是往常没见过的,便是能辨认出来的蛇虫都比过往见的蛇虫大好多倍。
尤其那个蜘蛛,颜色鲜亮不说,比人的拳头都大,毒蛇盘踞在扭曲的树干上吐着蛇信子,看得人心生胆怯。
上前头开路的人被咬伤了好几拨,有些伤势严重,早就不省人事了。
因为不熟悉地势,军心动摇,而阴山山匪早设下了埋伏,朝廷派过来的人进入陷阱,掉入了天坑当中,天坑里还有蛇虫蝙蝠,周遭都是被洒落的毒粉,双方甚至没有怎么交上手,很快就被一网打尽了。
这约莫是朝廷出兵,败得最快最没面子的一次,“......”
将士们分批被关了起来。
一些人还是留在天坑,一些人在崖旁边的悬牢,另外一些在阴山地牢里。
阴山地牢伸手不见五指,看似舒坦,可却没好到什么地方去。
这里面比上山的时候还让人感觉到寒冷,几乎是透到骨头里的冷,周遭不仅有人看守,四方暗处放了毒虫毒蛇,猛兽,即便侥幸越狱逃出去也是个死。
纵是身手不错,从沙场滚过来的军士在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里都受不了了,不过半月而已,便死了不少人,病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朝廷再不来援兵,咱们都要死在这了...”左边靠墙处发出哀叹。
“早听说阴山山匪凶悍狡诈,不是一般人,郡县几洲都派了人来剿过,可纠缠许久还是吃不下,没想到咱们朝廷的人也折在这了,说出去不知道有多丢人。”
旁边的人也跟着搭腔,说是即便保住小命逃了出去,只怕也没脸见人,不如死在这,好歹留下个英勇的名声。
“咳咳咳...”正对面越狱未遂,被猛犬咬断了腿的小卒冷哼一声,他剩下的三肢都被锁了链子,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说来说去还不是怪那位纨绔子弟领军不成,要不是他一无是处,咱们至于一败涂地么?”
浑身的手脚都没有施展开,竟然就这么闷声不响被人算计了,问被关押的士兵,谁心里不憋一股窝囊气,谁不恨乔骁,刚进来的时候,除却斥骂山匪,个个都在诅咒乔骁。
“说起来,那位才是丢人的吧!仗着生了个好脸,被凶匪给看上了,如今要给悍匪头子的女儿冲喜,传出去满九州,谁有他丢人现眼...”
是,提起乔骁的下场,众人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众人即便被关押在此,憋屈等死,可好歹比他强多了。
这位贵为朝廷大人,领军出征,可如今惨败落网不说,堂堂七尺男儿还被压着头蒙着面,当成窑妹贱奴去给人凌辱了,谁更惨些。
角落里冒出个弱弱的声音,“话是这么说,好歹是...能出去了,况且那悍匪头子的女儿不知生得如何?”
即刻就有人反击,“怎么,你羡慕?你还想去替他啊!”
“悍匪头子的女儿能生得如何?定然貌丑无盐,腰肥如桶,张口闭口全是黄牙,满嘴腥臭!”
“对啊对啊,山匪如此凶悍,能生出什么貌美如花的姑娘,用脑子想想便可知怎样了。”
“姑娘?说不定早就上了年岁,是个被人玩烂的半老徐娘。”
“哈哈哈哈......”七嘴八舌说到这众人心里可算是畅快了许多。
不然就阴山山匪头子的女儿,好歹也算是个“掌上明珠”了,会愁嫁么?
“你要是想去,不如求着外面的人也帮你引荐引荐,说不定还能跟咱们的乔大人一道得个好活头。”又有人出来驳斥方才声音。
那人再不敢冒头,“我只是说说...”随后又跟着附和讲那山匪头子女儿的不是,好能够融入众人,确保不被排斥。
“话说回来,我听送饭的人露过一点风声,就这两日,咱们的乔大人就要成为压寨郎君了......”
的确就是这两日,小半个月而已。
寨顶已经焕然一新了,处处都披上了红绸绫罗,遥远瞧着红成一片,凑近了看,无比喜庆。
阴山山寨热闹熙攘,分上中下三寨,寨院完全不输给山脚之下的凤仙郡,说是寨,其实已经可以算得上一个郡了,甚至还要超过郡。
上寨是阴山的关隘,这里机关最多,精壮会武的男人也多,若非阴山的人,绝对入不来,中寨是进行买卖的地方,后寨隐在山林之后,是居住的地方。
今儿寨主嫁女,三寨都热闹非常,人人脸上堆着笑,小孩玩得最疯,手里捏着糖和钱,奔来跑去,头上扎着冲天的牛角辫子,都是用红绳捆的。
余白芷早已经梳妆好了,平静坐在圆凳上看着丫鬟们和婆子们收拾要接亲的物件东西。
因为是她“迎娶”,对方入赘,故而要去“接亲”。
她有些饿了,伸手想要拿个蛇果吃,却被进门的奶母子捏住了手腕,“哎哟我的小姐哎,您才上的妆,可别吃晕了,这蛇果好歹叫人切小块了再入嘴吧。”
说罢,将她手里的蛇果给拿走了,连带着蛇果盘子都端到她碰不到的地方。
说是吩咐人拿下去切小块些,可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
这不知要闹到何时,一会还要忙碌,她历来经不住饿,“今日没有烧饭么?”
“给我弄些糕点饼子也行的。”她叫住自己的丫鬟。
“奴婢方才看到于妈妈已经让人去拿了。”
“哦......”
等了好一会,这边已经拾掇好了,那糕点才端上来,匆匆吃了一块,便说是时辰到了,该出发了,她想要再拿两块匆匆吃下,又被自家个的奶母子打了手。
“小姐不要嘴馋了,忍一会的吧。”
红妆姑娘面上应好,悄悄把方才顺的一块糕点给藏到了袖子底下。
成个亲真是够受罪的。
出了小阁楼,外面越发闹腾得厉害,吵得她耳朵疼,尤其是小孩子们,在外面拍手尖叫,乍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她心里的疲累越发浓郁。
上了挂红绸的大马,队伍便浩浩汤汤出发了,吹锣打鼓的声音险些就要响彻天际,萦绕在整个阴山顶部,传到外围的时候断断续续,连不成调子,反而有些许渗人。
“......”
乔骁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坐在院子里,他的头上还盖了红绸。
外面闹腾的声音,通过大开的窗桕传到他的耳朵里,说是那边接亲的人已经到中寨,就快要到了的时候,他又一次企图暗中冲破穴位失败了。
这点穴位的人着实厉害又卑鄙,绝对给他点了连环锁位穴,否则他不可能冲不开,他的腿脚功夫是弱,但不至于弱成这个样子,就连一个小小.穴位都冲不开了?!
十分不甘心,乔骁压下心中急躁,打算再冲第四百零五次,若是这一次还冲不破......那他就,就再来一次!
可他又来了不知道多少次,内力所剩无几,略是虚弱的时候,听到越发清晰的敲锣打鼓声。
外面看守他的人吹着轻佻的口哨,“来了!来了!咱们的大小姐来接新郎官咯~”
听到一个接字,男人掩盖在红盖头底下的俊脸骤然铁青。
“这朝廷狗官还真是命好,人模狗样,也不知祖上冒的什么青烟,居然入了寨主的眼,让他入咱们阴山的宅门做压寨郎君。”
“可不是命好,不,应该说生得好。”
“哎,说到可怜,咱们的解二寨主才是可怜人,巴巴守了大小姐这么多年哟。”
“说什么可怜,不都是一厢情愿,入不了大寨主的眼睛,都是白搭...”
但凡男子,应当是不会有人喜欢听这话的,只叫人觉得羞辱。
乔骁不得不压下心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体力还是难以凝聚,甚至到处乱窜,那催命一般的锣鼓声乐就到门口了。
他费力凝了许久,总算是在对方领着人上楼之前又凝攒了内力,可以再冲一次。
这一次他用了很大的劲 ,或许是孤注一掷,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子能动了,那穴位就快要冲开了,他的额头上冒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随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音越发逼近,快要到门口那会,他的内力轰然冲散。
红盖头罩住脸的男人闷哼一声,身子微动,“......”
与此同时,余白芷已经到了门口,并且推开了贴着大红双喜的门扉。
守门的人给她行礼,引着她进去。
她微微颔首淡笑,扫了一眼室内,往里面走去,绕过屏风,见到了她即将要接亲的对象。
盖头遮全了,没看到脸长个什么样子。
但坐在榻上的红衣男人身段不错,瞧着……十分宽肩窄腰,身姿颀长。
隔着红盖头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外面一道过来接亲的人虽然刻意降低了声音,可还是能够听见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还有人探头探脑,想要通过大开的窗桕往里面看呢。
阴山山寨当中男人众多,往常穿红衣的人也不少,虽不是红喜服,可抛却衣衫的样式,也差不离了。
平心而论,眼前的男人将这一身红喜服撑得相当出众,在她见过的男人行列当中,算是上上乘了。
虽还不曾瞧见脸,生得如何样貌,凭着他的身量体骨,倒叫人不排斥。
余白芷顿了好一会,瞧着红衣男人不说话,她也不知要说些个什么,还是旁边跟着进来的人提醒她再上前,她方才往前迈了一步。
也仅仅只是一步而已,虽只是一步,倒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红盖头用料不错,颜色沉,罩上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乔骁方才感知到了打量的视线。
眉宇微动,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方才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内力,一鼓作气冲击穴位。
可......还是失败了。
不仅如此,他周遭的气息无比紊乱,体力虚浮,此刻的他在这伙悍匪窝里,与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
他不怕死,不过混命一条。
只是男儿顶天立地,怎么能被人压着头颅用“这样”的方式“嫁”出去,再由人羞辱一番?还是那种颠鸾倒凤的羞辱!
真死了,他都没脸去见乔家祠堂里供奉的祖祖辈辈。
所以,还是不能死。
可眼下说什么都不是,周遭都是打手,不能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不知这悍匪头子的女儿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
自打被捉住以后,只见了那阴山匪头,瞧着一脸凶相,这人是他亲生,想必也跟他差不离。
经过旁边人的提醒,这人凑近了。
乔骁垂眼,红盖头掩罩之下可窥见的视线范围,蓦而出现了一双小靴尖,瞧着是鹿皮做的,金线掺和了红线绣的纹路,适才迈步,她的裙摆微动。
再多余的,瞧不见了。
“......”
余白芷上前以后又停下了,旁边指引的人挤眉弄眼,疯狂给她使眼色。
她回想想,来之前奶母子说过的话,是要她说些什么来着?
当时的确仔细听了,奶母子说得太多了,絮絮叨叨灌入脑子里,不过走神的片刻功夫,眼下却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旁边的人见状,还以为她是羞赧不肯张口,又怕耽误了拜堂的吉时,只得上前打圆场。
两个男人分列在乔骁的左右,提着他的臂膀将他架起来。
“大小姐已经来了,郎君您便起身随着她出去吧,到上寨给咱们寨主磕头敬茶!”
这人站起来好高...
比旁边挟持着他的人都要高。
凭借这上下位的差距,余白芷窥见他的脖颈与喉骨。
她往后退了一步,在丫鬟的指引下,又迈步到他身侧,随着人出去了。
两人一并出去,外面喧闹的声音瞬间闹翻了天,吹口哨的好大声,乔骁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陇西花楼里被人竞价买走的花娘,旁边土匪的呼喊与那些吃花酒的嫖.客简直一模一样!
当真是一样的,下了台阶,乔骁被人塞入花轿当中。
这花轿虽然做.大了,合男子的身量,可他还是觉得憋屈,一双长腿没处放,坐在里面横不是竖不是。
花轿被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唢呐锣鼓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听得他好是暴躁。
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可算是到了要拜堂的地方。
余白芷先下了马,然后掀开帘子迎接乔骁,她不知要说些什么,便伸手过去,至于男人的眼皮子底下,示意他牵住出来。
可这男人不动。
乔骁瞧见她的手,微愣。
她的手没有如同京城那些高门贵女涂染各色各样的丹寇,也没有续长甲,戴护甲。
小小的,嫰白如葱,纤细干净,甚至可窥见甲片上的月牙。
倒是跟粗犷蛮鲁的阴山匪头不像。
这真是他女儿?
好似个娇生惯养堆出来的玉人。
“......”
余白芷见他不动,正要张口,可旁边看管镇压乔骁的人已经用力叩了叩花桥门。
“郎君该出来了,咱们已经到了地方,阴山都是些豪爽人,你既入了我们阴山门,自然是阴山女婿,可不能羞臊扭捏了。”
说到羞臊扭捏,周遭又响起一片笑。
方才说好听话的人撩开花轿帘子,往里探去,冷声威胁,“狗官,别给脸不要脸!”
乔骁,“......”他被点穴了要怎么动?一路上都是被架着提过来的。
方才腹诽了两句,那人伸手过来在他后背多处点了几下,然后他发觉自己能动了,但力气还没有恢复,得缓一缓。
最后他还是出来了,但没有牵余白芷的手。
不仅没有牵,反而错过了她的手,便是连衣角都没有沾染接触上一星半点。
在这出花轿门的方寸之地,足以见他有多抗拒了。
余白芷倒没什么反应,默默收回了手。
只是解开乔骁穴位的人,不免又低声替余白芷骂了他几句难听的话。
两人上台阶,跨过了火门,都吃了点甜酒,又受了洒水,然后各自捏住牵红一头往正中央走去。
停在圆台之上时,便到了吉时,该一道拜天地高堂了。
旁边的人已经高喊出声,可乔骁伫立不动。
顷刻之间便有人察觉到了异样,开始小声议论,余白芷侧身看去。
她爹率先沉脸,稍一挥手,身侧的人便一脸凶相走过来,掐住乔骁后颈,用了很大的力气,强按着他的头跟余白芷拜堂成亲。
乔骁真是生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罢罢罢,强龙打不过地头蛇,忍一时风平浪静。
礼成之后,余白芷父亲阴山寨主余正大呵一声,“好!”
旋即附和的人便也跟着拍手叫起好来。
“好啊,真是好,我的芷儿终于有了赘婿,如今你爹我也算是放心了,往后好生过日子,借着喜事冲了晦气,往后便是一帆风顺了,争取今年让你爹我早点抱上大孙子。”
一番话说得好听,周围的人都在喊寨主威武!小姐大喜!
在场当事两人却没那般欣然,红衣姑娘面上抿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被红盖头罩住的郎君一脸阴沉铁青,听着响彻天际的恭贺之语,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幸而后来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两人从上寨择返,回了后寨。
怕乔骁不老实,他回花轿以后又被人点了穴位。
回去比来时走得要慢,路上还要撒糖泼钱发喜饼收红礼等行程。
等到后寨,乔骁被送入“洞房”时,天色已经黑了。
余白芷自然不能跟他一道过去,她还要去前厅听训话,倒是不用吃酒,只是要陪陪客人,总要叫亲朋好友们闹一闹,不好扫了人的兴致。
是以,余白芷回小阁楼的时候,乔骁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他饥肠辘辘,身乏体虚。
身上又被重新点了穴位,没有了内力,还想逃?动都动不了,只得这样坐着。
听到外面传来给大小姐请安的声音,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提高了警惕防备。
“你们下去吧。”余白芷提着裙摆,如此道。
丫鬟们颔首,虽是下去,可却没走远,就在小阁楼角等着。
吱呀——
门被打开了。
跟今日去接亲时候开门那会有些相似,却又不一样。
这次旁边和外面都没有旁人,四处无比安静,窗桕应该也是打开的吧,他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余白芷看着往日她所休憩的床榻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还真有些不适。
难题又泛上来了。
并不是忘记接下来该走的流程喜礼,只是不想去做而已。
这场姻亲虽然强制,但也是父亲费心操持的,适才吃酒的时候,叱咤一方的头匪,眼里闪着水花,展露爱.女的柔软的一面。
瞧着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余白芷都不好随意糊弄。
罢了。
她找了找秤杆,走到男人旁边,顿了一会,还是挑起了他的盖头。
由于动作比较慢,先是见他的下颌,薄唇,而后是高挺的鼻梁,俊朗的眉眼。
他的样貌,生得好是俊逸帅气!
余白芷惊了一瞬,定定看着他。
后知后觉回过神,第二反应,倒没有白瞎他这副身骨,当真是出尘公子,芝兰玉树。
半月前父亲说,在朝廷的手下败将里见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男人,多番思量,觉得可以给她选做赘婿,好冲冲今年道士说她不成亲便会犯天煞孤星命格的晦气。
父亲一手拍定,余白芷只能听从。
对于这场婚事,她没怎么放在心上,知道乔骁关在什么地方,也没好奇到让人去偷看一番,再画个画像回来。
今儿一见,不掺私心客观评说,的确不错啊。
她在看乔骁的同时,乔骁也瞅了她一眼。
许是一开始在心中给余白芷样貌的下限很低,无意晃过的这一眼,他也是惊艳的。
眼前的女子,不仅没有青面獠牙丑如夜叉,反而生得柔软恬静,看着玉面粉腮,跟她那只小小的手一样,没多大的出入。
想到那只手,乔骁又觉得她生得这样,情有可原了。
丑是不丑,但他撇过眼,没有丝毫再看的兴趣。
新婚之夜,两人之间的氛围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凝窒。
余白芷又不是瞎子傻子,乔骁的不悦厌恶都写在了脸上,她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男人对她的抗拒。
想到今日在圆台之上,他被人点穴,又强按着拜堂的样子,余白芷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门亲事本就是强硬抢来的,他又是朝廷的人,自然对山匪不喜了。
她没有在意男人排斥的情绪。
收回瞧他的视线,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垂眸看着手上的秤杆。
这秤杆是用足金打造的,拿在手上很有些重量,十分沉甸甸,她放到另外一边去。
然后站了一小会,绕到圆桌那边去,看着桌上的合卺酒,还有摆在八匣格里的糕点饼子花生桂圆红枣之类的吃食。
今日忙得没饭吃,方才就尝了几杯酒,如今腹中空空,余白芷索性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瓜子,慢吞吞吃着。
她挑了盖头便没有过多停留,也没有像其余人那般用无比裸.露,轻视且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他。
乔骁反而觉得惊奇。
余白芷起身搁置秤杆走到圆桌旁坐下的时候,他的余光一直在无比警惕跟随着她。
只见她坐下之后,就在那地方伸手拿着瓜子花生慢吞吞剥着吃。
乔骁不解,“......”刚开始以为这是什么诱敌深入让他放松警惕的把戏,可瞧了一会,发觉她真的只是吃而已。
吃得无比专心,速度缓慢,但吃得很有食欲。
因为她是侧着坐,咀嚼食物的时候,能看到腮帮子鼓起来,像上山时候见过的小松鼠,抱着松果一动一动的。
乔骁不留神,看了好一会。
余白芷转过来的时候,正巧对上他窥伺的余光。
他略僵,再次撇开眼。
这次轮到余白芷打量她了,男人侧颜清冷,紧绷的下颌透着一股无形的矜贵冷傲,这样的架势,多出现在王孙公子的身上,余白芷年幼时下山,在京城见过。
乔骁又感受到了她的打量,这一次她的视线跟上次不大一样。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回避的,况且,他应该要占据上风,不该叫她牵着鼻子走。
思及此,他便将视线给转回去了。
四目相对。
男人眸色深沉,带有很浓郁的防备以及攻击性,反观女子,她杏眸晶润透亮,柔软得很,声音也轻轻的。
伸手抓了一把红枣桂圆,递过来,“你要不要吃些?”
她忽而张口,声音温淡。
乔骁,“...?”
余白芷一句话下去,男人眼眸当中的戒备越发严重,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神色微凝。
“呐,是吃的。”
她又朝着他扬了扬,越发张开了手让他看,的确就是些零嘴吃食而已。
乔骁偏头,无声拒绝。
“好吧。”他不吃,余白芷便收了手。
可她的手小,方才抓了一大把,张开指缝的时候,有几颗桂圆顺着缝隙滚了下去。
弯腰去捡,头上的凤冠发出响声,低头的时候,还险些掉了,幸而她扶得快。
捡干净地上的桂圆,放在旁边,她拍了拍手,也没管乔骁了,兀自走到了妆奁台铜镜前面,将凤冠给取了下来。
乔骁看着她略显随意的样子,又开始蹙眉。
京城当中的贵女们虽然娇矜做作,可个个都慢条斯理,便说是用膳喝汤,无一不掩面慢慢,谁似她,吃之前也不净手,抓了拨开就吃,吃的时候完全不顾及自身姑娘形象,只往嘴里塞。
不等吃完前面的噎下去,又开始塞了。
这会子掉地上的还要捡起来,就这样放在桌面上,随意拍了拍手便去取她的凤冠。
土匪窝里养出来的女子,即便是看着跟京城贵女一般娇艳,可举手投足比京城贵女差得太远了。
“......”
余白芷虽然背对乔骁卸钗环,可透过了铜镜却能瞧见他的脸。
他不知道又是怎么了,眉头越蹙越深。
等取下了耳铛,余白芷想起来,还要吃合卺酒,她给忘了。
凤冠钗环本就沉重,要再上一次还得叫丫鬟来帮忙,罢了,她怕麻烦,索性就这样吃酒.吧。
走完了礼,梳洗歇息,她早便困了,睡好了明日吃锅子呢,奶妈知道她想吃,今晚就给她备办了。
倒好了合卺酒,她端着走过来,坐到乔骁的旁边,“呐。”
乔骁看着她,又看了看酒,没有接。
余白芷叹了一口气,径直道,“我知道你与我成亲很是勉强,这件事情算是委屈了你,但你且放心吧,日后...”
她顿了一下,“我不会为难你的,也不会让我父亲为难你。”
她说的为难让乔骁语滞,想问她是怎么个不为难法,但又不好直接开口,毕竟尴尬。
况且,她可是山匪头子的女儿,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不为难就真的不为难了?
越是人畜无害,越是温良恭谦,背后越有可能是吃人的牛鬼蛇神。
就好比他的叔父,往日里一个一个贤侄喊着他,哄着他,这一次上阴山,就是他在背地里弄的手脚。
是冲着他们乔家的财势来的吧,想着他死了,便能够坐享其成,占便宜了。
“我忘了,你被点了穴位。”
“但我也要一个准话才能解开你,你若是同意跟我吃合卺酒,我便解开你的穴位如何?”
“吃完了酒水,我们便歇息,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说完最后一句,余白芷对着乔骁抿唇笑了笑。
她只卸除了钗环,没有洗掉脸上的脂粉,这一笑,眉眼弯弯的,倒是有几分清丽的灵动。
“你若是愿意,便连眨两下眼睛。”
给了他小半息思虑,余白芷不急。
乔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酒水,最后还是照她说的眨了眨眼睛。
他本想着余白芷叫人来解开她的穴位,便攥住她的脖颈将她作为人质要挟,这是山匪头子的女儿,一人之重可抵山匪千人,有她在手上,不仅他可以逃脱,说不定还能让山匪头子余正放了一批人。
可他没有想到,余白芷居然会武功,她在他眨眼表示同意之后,便抬指在他身上连点了几下,然后乔骁察觉到他能动了。
他体内气息不稳,备婚的前小半月,看守的山匪在他的膳食里加了软骨散,前几日没放了,说是不要影响洞房花烛夜。
乔骁原以为自己体力再不济好歹能胜过余白芷,毕竟她是个女子,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
可方才余白芷点穴手势一起,解穴的力道控得很好,他便清楚了余白芷身上有些功夫。
这......不好办了。
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
“酒水,吃了我们便歇息吧。”
乔骁只能接过酒盏,正要仰头喝了,可余白芷挺直了身子,穿过他的臂弯,竟然成了交杯酒。
她的动作很快,乔骁要撤开之时,她已经一饮而尽自己收回了皓腕,如释重负般啧了一声,“好了。”
瞧着乔骁也吃净了酒水,她连他的酒盏一道取走,搁置回去。
“成了,我的小阁楼里,侧室倒是有浴房,但侧室近些日封了起来,过些时日我再让人打开,今儿我便先沐浴,待会我好了,你再进来罢。”
乔骁还是没有和她说话,漠着一张脸,确认他已经听见了,传达的意思已经到了,她不等回应拿了干净的亵衣绕过屏风去浴房。
里面有个小半开的温泉池子,这时候不好泡,她只入了浴桶里。
热水是从温泉那边的小.径.引下来的,不用喊丫鬟来来回回拿水,至于倒掉也方便,打开塞子便可以,它会冲着竹管流干净。
洗干净了脸上的脂粉又擦了擦身子,余白芷舒服得蜷起了足趾,闭上眼睛,像只被挠了下巴的猫儿。
“......”
她这边泡得很是舒服,外面的乔骁却不对劲了。
余白芷走后,他便盘腿调理内息,想要快些恢复体力,寻找时机脱身离开。
起初的时候还好好的,内力能够运转起来,可一会之后,他便察觉到不对劲了,气息游走得很快,但这股气息不对,又热又躁,就好似燃了火星子一般。
起初的时候勉强还能控制,后面他已经完全掌控不住了。
气息开始乱窜,乔骁企图控制还是不行,且越是控制越起反用。
游走所过之处纷纷留下了星星之火,等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那会,已然烧成了燎原之势。
他被人下药了。
会让人意乱情迷,发生不可描述的药物。
他竭力稳住,修长手指攥握成拳,额上手上的青筋纹路随着他的压制渐起,显出弯弯狰狞的走势。
来的时候好好的,等的时候也好好的。
方才他就吃了那杯合卺酒。
合卺酒......
这东西就摆在不远处的圆桌上面,乔骁沉眉凝盯着那托盘里的酒壶酒盏。
他现在动也动不了,弯腰屈背,后颈拱开了衣襟,稍微拉扯敞开了一些,但杯水车薪,散不了热。
药效起来,烧得厉害,尝到口干舌燥了。
屏风后面有淅沥沥的水声,还有淡淡的香味。
乔骁的目光从酒壶那挪到浴房处,死死盯着屏风后面,浴桶当中的那抹窈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