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直说了吧,《三大队》是一部好看的电影,也有许多优良之处,值得花两个多小时去欣赏。
影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故事原型《请转告局长,三大队任务完成了》怕是比电影更精彩),讲述了一群犟脾气的人是如何被生活改造,以及如何放下与坚持自己的执拗,无论如何选择,那都是属于我们的英雄主义。
观影回来后,我把两年前写《误杀2》的文章翻出来又看了一遍——那是《三大队》导演戴墨第一次独立拍摄的长片,虽然影片当时的反响不太好,但我还是给了他“基础好、够踏实、有耐性”的评价。
如今看来,在获得优质题材并改变类型风格后,再配合恰当的改编和表演,戴墨终于能扬长避短拍出好作品来了。
【友情提示:下文会有剧透。】《三大队》有个很巧妙的地方,极富戏剧性,我在准备写文时才渐渐咂摸出味道来:老刑警张青良的两句话,高度概括和影响了整个故事。
一句是真话,“人年轻的时候都想办大案,可你知道大案背后有多少人改变了人生。”
老张说出这句心得,是因为刚加入三大队的新人徐一舟对侦破奸杀案跃跃欲试,程兵等其他队员虽然不如小徐那般兴奋,但同样都把破案当成了志在必得的责任、荣誉和功绩——老张渴望平淡的期许,是对影片主旨一次反写的浓缩。
还有一句是谎话,老张没追上嫌犯王二勇,却谎称自己是被对方撞倒了,等第二天他脑溢血住院时,大家都觉得是追凶导致的工伤。
老张为什么要说谎?一方面,他想掩盖自己年迈力衰的窘态,另一方面,他想维护三大队刚直不弯的威严形象,三大队可以被强敌击败,但绝对不能喊“不行”——临近退休的老张尽管已看明白了过分刚硬的问题,可遇事儿时,他还是不自觉地维持了刚硬。
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谎话,程兵他们在听到老张的死讯后,或许就不会那么怒火攻心,随即失手打死嫌犯王大勇了……换言之,整个三大队都遭到了“刚则易折”的反噬。
我对当时局长的一句话印象很深,在缺乏证明的情况下,局里没法给老张办工伤,局长告诉程兵,大意是“老百姓信我们警察,不是因为这身警服,而是因为制度。”
无论老张的脑溢血和抓嫌犯有没有关系,局长照章办事都是对的(有困难另想办法),作为警察就该维护程序正义,哪怕会遇上种种看似合情却不合理的事情。
所以,即便从民众朴素的善恶观出发,三大队的刑警把一个人渣打死不该受到严惩,司法系统出于原则考虑,也必须给予犯错之人惩罚,无规则不成方圆。
这是《三大队》前四分之一讲的故事,而影片真正想要讲的是,当人失去了制度的约束和保护后,要如何重新面对心中惩恶扬善的初心,以及去选择怎样的英雄主义。
程兵出狱后带领三大队原班人马再次踏上缉凶之旅,无疑是全片中最燃的一段,因为那是快意恩仇的武侠片路数:昔日刑警已是白身,却没脱掉心中的警服,依靠过往的经验和一腔热血扎根尘土,众里寻人,但求无愧于心。
有趣之处是,在缺乏警方支援的情况下,三大队依靠的更多是灰色的“江湖道义”——在看守所里作威作福的红中大哥,最终选了好人程兵来托付后事,又因为这层关系,三大队拿着捣毁人贩子团伙做投名状,得到了王二勇的线索。
当然,如果《三大队》只是简单把这种“执着”的个人英雄主义贯彻到底,那就落了脸谱化的下乘,因为世界还存在着一种更普遍、更平凡、更贴近于普罗大众的英雄主义,它名叫“生活”。
程兵笔记本上那句“没有人能生活在真空里”,不仅是写那些销声匿迹的逃犯,也是写自己这些身在红尘中的警察。
马振坤是判刑的五人中最幸运的,他有一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辛苦赚钱、拉扯孩子、为老人送终,所以马振坤也是最早掉队的一人,因为他欠人家的;
廖健始终牵挂着独自打拼的儿子,抠门的他在告别前做的事,就是送马振坤两条烟,斥巨资为程兵等人各买了一份意外险;
徐一舟本是最无牵无挂的年轻人,可他遇到了能让他重新开始的女友,他不愿轻易放弃;
蔡彬的情况和程兵差不多,(几乎)孑然一身,他也是跟随程兵最久的人,除了每况愈下的身体,真正促使他放弃的,是他放下执念的感悟;
最后剩下的程兵,也有追不动了的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舍弃一切四处追凶,看似走在前进的路上,实则一直被困在过去的阴霾里,空余下千疮百孔的破破烂烂,坚持那么久不知对不对,但放下执着选择生活肯定是没错的。
最终程兵追到了王二勇,是对三大队多年牺牲和委屈的慰藉,善恶到头终有报,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还需犟人磨。
看着程兵得偿所愿的快慰,他和观众们之前的疑问也得到了回答:坚持到底当然是对的,不为别的,就为争一口气、求一个理。
整部《三大队》看下来十分流畅,节奏得当张弛有度,最关键的是,这样一部原本可以拍得很煽情的电影,却一直收着情绪在拍,只有少数桥段才迸发出极为强烈的感情,分寸拿捏地很好,做到了情绪内敛而不失饱满的质感。
我不由得想到了戴墨导演的上一部片子《误杀2》,悬疑部分没拍好,情感部分又有些过火,想来是要配合监制陈思诚的“路径依赖”,做翻拍悬疑片,搞得成片效果略微失衡了……
而这一次他们开始改变了,不再坚持过去使他们“票房成功”的最大经验,不再追求悬疑、犯罪、翻拍、架空东南亚等要素,而是改编本土的好本子,拍一个扎实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好故事。
在越来越多的同行有样学样,开始追求“翻拍IP,在东南亚国家拍悬疑犯罪片”的同时,把这一路数发扬光大且无比成功的陈思诚却又开始换赛道,做到了“人无我有、人有我变”。
尽管我对陈思诚没多少好感,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本事,无论《三大队》最终有多少票房,就凭影片的品质,我都得说“陈思诚电影宇宙”又赢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