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直播卖我的蚕丝,说这东西能吃。
我爸闯进我的直播间,抄起木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给我丢人,还有你这样骗人的!”
我没骗人,我是蚕学专业毕业的,培育出来的新品蚕茧,蚕丝就是能吃。
他不信,但很快市里的纺织厂厂长给我打电话:“你的蚕茧我全要了,三千块一斤!”
我爸伸出三根手指:“啥,这财神爷来送钱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他给包养了?”
1
“家人们,咱们家的蚕丝吃起来跟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
我对着手机,正在直播,给我寥寥无几的几个粉丝介绍我的产品。
做为蚕学专业毕业的学生,我没有选择去省会江州的蚕学院,进入体制,而是回老家培育我的新蚕种。
新蚕种吐出的丝可食用,也可用来纺织。
门被推开,我爸红着眼睛,跟要吃人似的,一身酒气地闯进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他举起手中的木棍,气势汹汹地朝我扑过来。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老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供你读大学!”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做公务员的做公务员,做经理的做经理。你上了大学后,就回来家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妈吗?”
我爸的棍子如同雨点一样落下,看起来很用力,其实我到底是他的女儿,打在身上不疼。
我抓起桌子上的蚕丝:“爸,这蚕丝真得能吃。”
我爸瞪圆了眼睛,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爸,你……”
我想把他拉起来,我爸打开我的手:“有你这样的女儿,真给我丢人。我在亲戚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
“你都二十多岁,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他站起来,打开卧室,关上门。
门里隐隐传来我爸的哭泣声。
我看着卧室的门,久久地陷入沉默。
2
我的心里很烦,在村里随便走走。
走到村中心的百年老榕树下,几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正在纳鞋底。
见我到来,她们笑吟吟地冲我打招呼:“高蓉,出来转呐。”
我点头:“嗯。”
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我继续向前走,身后传来她们几个嘀嘀咕咕的声音。
“你说这高蓉也不出去打工,就在家里养蚕,能挣几个钱啊?咱们村养蚕都养了百年,结果你看现在,年轻人都去厂里打工了。”
“说到这事情,你忘了她高考可是超了一本院校二十多分。听说当有几个名校的校长争着要她,不停给高家打电话。结果,嘿,你猜怎么着,高蓉愣是选择了一个不出名的农业大学。虽说也是一本,但比其他院校,到底差了不少。”
“我前两天听我家那口子说,高蓉她爸说,她在学校选的专业叫蚕学。你们听说过这个专业吗?”
“高蓉她爸高明,就是咱们村不争气的。我看她啊,跟她爸一个样。学习再好,不会做人做事,那出了社会,一样都吃不开。”
我听着她们的议论,停下了脚步。
一个女人低声说:“小声点,别被她听见了。”
我不能管住这些人的嘴,但我知道,我有明确的目标。
等我拿出成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选的专业不差。
3
在村里遇到人,他们虽然笑着和我打招呼,但我仍能看出他们眼底对我的轻视和不屑。
我觉得压抑,去了我妈的坟头。
我妈那年负责村里的蚕房,她给蚕吃了带露水的桑叶,结果第二天蚕全死了。
村民们闹到我家门口,把我家的门都给堵死了,讨要一个说法。
我妈受不了村民们的指责,喝农药自杀了。
后来到我十来岁,村里不再集体养蚕,而是改由一家一户养蚕。
但是村民们到现在提起我妈,都恨得咬牙切齿,说她是村里的罪人。
我当时毅然决然选择蚕业专科,就是想带着全村人一起致富。
我要让他们说,林玲也就是我妈,生出来的女儿了不起。
我要他们不再对我妈指指点点。
见到我妈的坟头长了草,我一根一根地揪着。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是高蓉女士吗?”
我:“你好,我是。”
“是这个样子的,我是玉祥纺织厂的老板张刚,刚看了你的直播。我想购买一批你的蚕茧,用来纺织成布匹,尝试推广向市场。”
我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张老板,你需要多少?”
对方说要十万个。
前期张刚说,他不能确定市场认可不认可我培育的新品蚕茧。
我的新品蚕茧,除了我之外,还有村头的宋老汉养殖。
我第一时间想到宋老汉。
他是个木讷的汉子,一辈子都把心思用在了养蚕上。
听说我要养殖新的蚕种,宋老汉第一时间找到我。
他跟我说:“高蓉啊,你是大学生。我相信养殖你的新蚕种,能让村里那些笑话我的人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今,村里养蚕的农家,他们的蚕茧都被以五百元一斤的价格给收走了。
而独独留下我和宋老汉两家,还没有卖出去。
我想到利用直播的方式推广我的新品蚕茧,以为能打开消路,没想到在繁华的互联网市场上没有溅起任何水花。
宋老汉是我坚定不移地支持者,蚕茧没有卖出去,每次见到我还是笑呵呵的。
他劝我,不要心急,沉下心来。
我们为养蚕付出多少,将来啊,回报就有多少。
4
跟张刚通过电话后,我径直朝宋老汉家里走去。
才来到宋老汉的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爸,你真是猪油蒙了心。高蓉就是一个找不到工作,回家里混吃等死的废材大学生。”
“她养蚕,也就是给村里人看的。那就是在做秀。”
“你看你的蚕茧,堆在蚕房里一个月,还没有人来收。这马上就要坏了。”
“你清醒清醒吧。”
面对儿子宋岳的指责,宋老汉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被他说得急了,他骂宋岳:“你个小兔崽子,还敢教训老子了,信不信我抽你?”
宋岳把脸凑了过去:“来,你抽我啊。反正从小到大,我一惹你生气。你不管对错,除了会打我,还能怎么样?”
“你就是窝里横,高蓉把你坑成这样,你去找她算账啊。”
宋老汉手高高举起,他看到宋岳背后的我,收回了手,换上一副笑脸:“高蓉,你来了,我给你倒杯水去!”
宋岳狠狠地剜我一眼,坐下呼哧呼哧往外出着气。
“你还有脸来我们家,你看把我爹给害也什么样了。”
我:“宋叔,我来是告诉宋爷爷一件天大的好事,玉祥纺织厂的老板要收购你家的新品蚕茧,要十万个。”
宋老汉今年差不多也就养了这么多。
宋老汉从外面出来,听说有人收购新品蚕茧,不由地喜上眉梢。
他看向宋岳:“刚才你不是说,没人收购我的蚕茧吗?这脸打得痛不痛?”
宋岳拿起石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爹你也别太高兴,她还没说多少钱一斤呢。”
我道:“三千一斤。”
宋老汉颤颤微微地伸出三根手指:“丫头,你说三千一斤,不会骗老汉我吧?”
宋岳:“就是咱们村评为A级的蚕茧也才八百块钱一斤,这三千一斤该不是遇到骗子了吧?”
刚才太过激动,只是依稀间听到张刚说三千一斤。
现在被他们问到,我拿出手机,再和张刚确认一下。
电话那头,张刚笑呵呵地说:“你没有听错,确实是三千一斤。毕竟这头一次听说,蚕茧既能吃,还能抽丝做成布。我很感兴趣。”
宋老汉一拍大腿:“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
5
宋岳黑着脸走了。
第二天,我来宋老汉家里帮忙,帮他把蚕茧装进蛇布袋,再过秤。
宋老汉说:“高蓉啊,等这次卖了蚕茧,我一定给你一套顶级的直播设备。”
我笑着说“好”。
我们两个正忙碌,宋岳闯了进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村里的几个村民。
宋岳抓住宋老汉的手:“爸,别装了,我打听过了,玉祥纺织厂的厂长张刚最近根本不在厂里。厂里的采购部也没有收到要采购这种新品蚕茧的消息。高蓉是骗你的。”
宋老汉看向我。
我说:“不可能,昨晚张厂长刚给我打过电话。”
宋岳指着村民林强:“他小叔子就是玉祥纺织厂采购部的部长,他亲口问过他小叔子。你要说张厂长给你打过电话,你倒是拿出证据。”
我拿出手机,给张厂长打电话,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村民们指责我:“高蓉,你骗人也不得这样骗的。三千一斤的蚕茧,打我记事起,就没有卖过这么高的价格。”
“还张厂长,知道玉祥纺织厂在市里有多大吗?是咱们市里纺织业的龙头企业。人家的身价都过亿了,会给你这么一个毛头大学生打电话。”
“你自己回农村丢人,别祸害宋老汉啊。谁不知道宋老汉是咱们村顶好的人。”
面对他们的指责,我几乎快哭出来。
宋老汉把我护在身后:“丫头,我信你。不管他们,咱们继续装蚕茧。”
宋岳跌足长叹:“爸,你糊涂啊。事实都摆在面前,你咋就不信呢。”
我爸提着棍子进入院子里,村民们分开。
“高蓉,宋老汉跟你有多大仇,多大怨,你要害他。你让他养你的新品蚕种,害得他蚕茧卖不出去。”
“现在又编谎说,玉祥纺织厂的厂长要收购他的蚕茧。”
我爸拍着自己的脸:“你是要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赶紧跟我回家!”
我倔强地道:“我不回,张厂长马上就要来了。我们约定在早上十点。”
我爸提起棍子追着我打,我一边跑一边躲。
村民们不劝,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连我爸都觉得我在骗宋老汉,他们就更相信了。
我被我爸追得急了,想往大门外跑。
刚跑到大门口,就跟一个身着T恤的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
6
中年男人问:“这里是宋老汉家吗?”
我爸停了手,把棍子扔到地上。
宋老汉走上前:“我是宋老汉,你是?”
中年男人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我是张刚,昨天跟高蓉通过电话。她说新品蚕茧你这里有,要我找你。”
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看张刚不像在说假话。
张刚看他们神情奇怪:“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宋岳问:“你真得是张厂长?”
张刚点头:“如假抱换。”
我长长地喘了两口气:“张厂长,你总算来了。你要是不来,我爸都快把我打死了。”
“我说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
张刚说:“刚才我在开车,没注意手机关机了。等发现后,再看有十来分钟就到你们村了,就没回你电话。”
原来是这样。
宋岳:“可是你们采购部说你在外地出差,采购部没有收到你要采购新品蚕茧的命令。”
张刚:“我是在回市里的途中,看到高蓉的直播。对这种蚕茧很感兴趣,于是就直接和高蓉联系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有人都闭嘴,不再对我冷嘲热讽。
当三十斤的新品蚕茧卖出九万块钱的高价时,所有人的脸上写满震惊。
宋老汉的脸笑得开出了花:“丫头,你这真是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作响。我想问他们疼不疼?”
我爸让我掐他:“女儿,你掐我,让我清醒清醒,真得卖出九万块。这钱我在外面打工两年,也赚不来啊。”
自从我妈喝了农药之后,我爸就再也不养蚕了,他一直在外面打工。
我没好气地白我爸一眼:“才九万块钱,值得你这么一惊一咋的吗?”
我爸骂我:“死丫头!”
宋岳几个村民围着我,问我下一年能不能带他们养蚕。
我点头答应。
宋老汉拿出五千块钱,无论如何也要塞给我:“丫头,我答应给你买一套顶级的直播设备。我不懂这玩意儿,你自己拿去买。”
我收下了这些钱。
回到家里,我正直播呢。我爸又闯了进来:“女儿,你说这些蚕丝真得能吃?”
我说:“你尝尝便知道了。”
我爸把那些蚕丝塞进嘴里,眼睛都亮了:“这蚕丝还真能吃,而且味道挺不错。”
那几个粉丝嘲笑我。
“骗人还真敢骗啊,连这样的套路都能想出来。那是蚕丝,吃进肚子里消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