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广播这届高考生的成绩，唯独没有我。
大伯向我炫耀：“我家小磊考上了一本，小冰你学习再用功，也比不上他！”
奶奶：“就是就是，女娃子就是比不上男娃子聪明。我的金孙啊，将来光宗耀祖！”
他们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却不知道，我是省前五十名，高考成绩被屏蔽了。
1
“各位村民们请注意，下面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做为村支书，我很高兴咱们村的娃儿都很争气……”
村支书江华的声音跟打了鸡血一样。
每年到了高考公布分数公布的时候，他都会把村里这届高考生的成绩通过广播告诉全村的村民。
我爸放下锄头，竖耳细听，生怕落下一个字。
因为，今年我也参加了高考。
我继续帮他在果园里锄地。
江华洋洋洒洒的演讲总算结束，接下来就是公布高考分数了。
“张明，425分！”
“李博，427分！”
“……”
江华广播的顺序从低往高。
还没有到我的名字，我爸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看来，我的高考成绩不错。
一个接一个的高考生成绩被公布出来。
江华又开始了他热情洋溢的演讲：“咱们村的娃儿十年寒窗苦读，取得的成绩让人欣慰……”
我爸的眉头凝成疙瘩，把锄头扔在地上：“小冰，咋没有你的高考成绩，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不行，我得去村部问问。”
说完，他扔下锄头，去了村部。
对于我的高考成绩，我心里有数，心里笑咋我爸比我还着急。
地锄完了，我爸还没有回来。
我扛起两把锄头，往家里走。
在回来的路上，我收到一条短信，内容是我的成绩进入省前五十名，成绩暂且被屏蔽。
才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谈话的声音。
推开大门一看，奶奶、还有大伯一家全来了。
我把锄头放到大门后面，对他们说：“奶奶，我给你们烧水去！”
我爸脸色不怎么好：“小冰，先别烧水，你坐下。”
2
我坐到院子石桌旁的凳子上。
堂哥任磊冲我挑下巴，好似炫耀似地问我：“任冰，你知道我高考考了多少分吗？我考了518分，超过一本线10多分。”
我不解：你考这分数，跑来给我炫耀来了？
大伯任康接过他的话：“我家小磊可是给咱们任家争光了，老爷子就是在地底都能笑出声来。我就说嘛，他是咱们任家最争气的。将来进入一本学校，毕业后找工作轻轻松松。”
我爸眉头皱得成了“川”字。
大伯斜睨我一眼：“弟弟，不是我说你，那时候就跟你说过。生个不带把的，就该把她按在尿盆里溺死。谁想你鬼迷心窍，还要把她养大。上了这么多年学，结果高考连个分数都没有。”
任磊：“我跟任冰一个学校，任冰上学可刻苦了。每天都早上六点就起来背书，晚上宿舍不熄灯，她就不放下手里的课本。可这高考的分数，就是拉条狗都比她考得多。”
奶奶手拍在桌子上，胳膊上的金镯子哐当哐当响：“任飞，早跟你说过了。女儿就是个赔钱货。你非得不听，现在相信了吧。你看她那蠢样子！”
我爸气得站起，指着大门口：“走，你们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们！”
任康眯着眼睛笑：“弟弟，你咋还急眼了呢？你说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拉我爸坐下，转头去了屋里，切了两块冰西瓜，一块给他，一块我自己吃。
奶奶气道：“真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不知道西瓜要先给长辈吃吗？”
3
我笑：“奶奶，你还知道你是长辈啊。当着我的面，一口一个赔钱货，一口一个女娃子蠢。”
“好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清朝早都亡了。你怎么还遗传重男轻女的思想。别人是裹小脚，我看你是裹小脑了吧？”
奶奶被气得捂胸口。
我爸嘿嘿傻笑，要不是碍着奶奶的面，他该给我点666个赞了。
任康端起大伯的架子教训我：“死丫头，你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
我：“我就这么说话的，难道我说错了。你要是不服气，去别家问问，谁还兴重男轻女这一套。要不我去村部广播一下，咱们让大家来评评理。”
这事要是说出去，他得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
任康把话题重又拉到高考成绩上：“不管怎么说，小磊这次考上一本，真是给咱们任家长脸。我的意思是，咱们老任家既然出了这么一棵优秀的苗子，就得勒紧裤腰带，供他上大学。”
老实憨厚的我爸下意识地点头。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伯的目的真直接，就是要我爸也掏钱供堂哥。
按理来说，大伯和我爸是亲兄弟。
两家供一个大学生，也没啥的。
但是，大伯精于算计，这些年借着任磊是任家唯一男丁的由头，没少从我家拿钱。
他嘴上说借，到现在都没有还。
更让我生气的是，我妈重病那会儿，我爸磨破了嘴皮，也没从他手上借到一分钱。
反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四邻，借钱给我妈治病。
我问大伯：“大伯，堂哥是你的亲儿子。他上学该你出钱。我爸出钱有点说不过去吧。”
任康表情僵了一下，冲我吼：“长辈说话，轮到你一直插嘴吗？弟弟，你真是把你这个女儿惯得一点样子都没有了。”
我爸：“我的女儿从小就这样。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奶奶：“好了，你们两个是亲生兄弟，咋还吵架呢，多伤和气。任磊是咱们任家唯一的独苗，该全力培养他。要不这样吧，这钱算借的，行吗？”
我知道奶奶是明显偏心，所谓的借，还钱不知道要什么猴年马月了。
这辈子怕是指望不到。
我：“奶奶说得没错。爸咱们该借钱。”
听到我这样说，任康和奶奶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我把纸笔推到任康的面前，他问：“这是干什么？”
我：“大伯，既然是借钱，那就写个借条。”
他神情阴沉，我假装看不到：“借条你不会打，我来教你写。”
任康看向我爸：“弟弟，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一家人借钱还要打借条？”
我爸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小冰说得没错。”
这次轮到大伯急眼了，腾地起身：“任飞，你想清楚了跟我说，你家就一个女儿。她将来总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将来养老，可是落在任磊的身上。”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着实把我爸震惊到了，村里有好多重男轻女的家庭，到老了之后，通常是儿子不管父母的死活，反倒是女儿赡养双亲。
我爸也明白了，大伯就是不想还钱。
他冷笑：“我相信我的女儿一定会赡养我，指望任磊养老还不如指望一头猪呢。”
任康听到我爸骂任磊是猪，顿时气得脸色青白，全身颤抖：“敢说我儿子是猪，那你家女儿连猪都比不上。你看看那高考成绩。”
一说到高考成绩，我爸就蔫了，无法反驳。
我拿出手机：“大伯，我有必要给你科普一下，省里前五十名的成绩是查不出来的。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国家为了他们不受外界影响，所采取的保护措施。别天天拿着堂哥过了一本线的分数说事，这成绩在我的面前，不值一提。”
4
任康看向儿子任磊。
任磊点头：“国家确实有这么个政策，但爸你看任冰的那个蠢样，她要是能考进省里前五十，猪都会上树了。”
我往常模拟考都是一中年纪前十名，而任磊却在百名之内。
可笑他只愿相信自己认为的事情，说到蠢还真蠢得可以。
任康如释重负：“我就说嘛，一个女娃子怎么可能学习好。还敢说自己考进省前五十名。真是什么样的话都敢说。”
他看向我爸：“看到了吗？你把小冰送去一中，她在学校里就学会了说大话。”
奶奶：“不像我的金孙儿，学习成绩好，人又聪明。”
老实说，我怀疑我奶奶的脑子里真得有屎。
她住在大伯家，大伯一家人都对她百般嫌弃，连吃饭都不让她上桌。
我有一次去大伯家，任磊用扫帚把抽奶奶。
没想到，她因为堂哥是男的，如此袒护他。
我拿出手机，把信息通知给他们看。
我爸激动：“小冰，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成绩居然进入省前五十名。”
他看向大伯一家：“哥，我家小冰的成绩可比一本要优秀多了。你还说他比不上小磊吗？”
任康的脸要多黑有多黑。
他拉着任磊走了。
原以为大伯一家不会再整出什么妖蛾子，可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蠢。
七天后的晚上，我爸出去串门了。
我正准备洗澡，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来电打进来的。
对方问我：“请问是任冰同学吧？”
我：“你好，我是。”
“是这个样子的，你这次高考成绩名列省第三名，我们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想要采访你一下。请问你方便吗？”
我：“不太方便。”
对方依然没有放弃，给我连打了几次电话。
最后，我把手机关机了。
我睡着后，我爸才回家，我也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5
第二天，我和我爸去地里干活。
迎面遇上背着农药机的沈叔。
沈叔见到我们，也不打招呼，绕着我们走。
我爸拉住沈叔：“沈大哥，你这咋见了我，还要绕着我走？”
沈叔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去晦气，别有所指地说：“任飞啊，不是我说你，这教育孩子啊，可不能把孩子给惯坏喽。这上学啥都没学会，就学会说谎，可不行。”
我爸跟我面面相觑，沈叔这说得到底是啥意思。
我爸给他递了支烟，他这才和我爸蹲在田边，也不避讳我：“你说你家这闺女，咋这么会编谎，说什么自己考上省前五十名，成绩被屏蔽。有这说法吗？明明就是骗人。”
“咱不图孩子学习有多好，做人最起码得老实本分，你说是不？”
沈叔看着我，气还是不打一处出。
哎，我就是不明白了，真话怎么就变成了谎话。
连我爸都有点怀疑，我前几天是不是为了气我大伯一家，故意这么说的。
他看向我，我说：“爸，你连我都不相信吗？沈叔，我看这话你是听我大伯说的吧。”
沈叔点头：“你大伯还说了，他问过村支书江华了。江华是咱们村最有见识的，他都说了，那还有假。”
江华确实是村里最有见识的，但也就只是村里最有见识的。
可笑这老头儿一辈子连村都没有出过，他说的话居然还有人相信。
我都被气笑了。
却在这时，看到我大伯任康和大伯母沈青抬着粪桶下地。
一见到我，沈青开启满嘴喷粪模式：“小冰啊，不是大伯母说你，你呀，上个学咋上成这样了，明明考试成绩差，还说什么考入省前五十名。”
我纠正她：“不是前五十名，是前三名。”
沈青扭头看着任康笑：“任康，你说她吹牛还吹上瘾了，上次说自己是前五十名，这会儿又说是前三名，真是前后矛盾。”
任康抬头看天：“大侄女你再吹，天都给你吹破了。”
我：“吹没吹牛，又不是你们说了算。我可不像你们，整天只活在自己的臆想当中。”
沈青：“要我说啊，任飞你真是把女儿给惯坏了。孩子不能这么养。”
她捡起田边一根儿臂粗的树枝，交到我爸手里：“你得狠狠抽她，棍棒底下出孝子！”
我爸拿着树枝笑：“嫂子，你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咋不见你抽小磊啊？”
大伯和大伯母可从来不会抽任磊，他们对任磊惯得没了样子。
碰掉一根头发，他们都得心疼半天。
沈青：“我家小磊从小就乖巧懂事，我抽他做什么？”
我跟着补刀：“大伯母、大伯，天这么热，堂哥乖巧懂事，怎么就不见他跟你们一起下地？还是说堂哥会给你们两口子在家里做好饭，等你们劳作完，回去就能吃上饭？”
这些，堂哥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这会儿说不定在家里开着空调玩游戏呢。
沈青撒谎：“小磊去和他同学玩去了，这才没有跟我们一起下地。要是往常，他急着帮我们干农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