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童生在《爱之厘米》中饰演的老关,是激起典型的角色,那就是一辈子(自以为)顺风顺水、大包大揽、颐指气使、盲目自信、重男轻女的老年中二的大家长。对于这种人,在电视剧里最终当然会洗白和悔悟的,在现实中却不是省事的亲人,谁遇到谁头疼——当然如果你是儿子,那就在溺爱中享受这般跌宕起伏的人生吧——毕竟,更可能是佟丽娅饰演的关老二(英姿飒爽的女机长,这是她的强大之处)。“慢走不送,有空别来”的老关,演的那叫一个得劲儿,在剧集的前大半部分、在人生的前六十多年,他都是顾盼自雄的爽朗人儿,对于两个女儿要求太多,给小儿子的好处太多,天下父母心纵然可怜,前提还是需要“公平、公平、公平”,老关最大的特征就是一碗水端不平。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我们在《爱之厘米》中,看到的这个形象,就是当前都市生活剧的本真传奇。
生活剧是社会生活的折射,如果没有足够的冲突,观众也不会沉浸在老关和他的家庭中无法自拔。我们经常说为老要尊重,就是说国民爸爸本来应该首先要有老人的样子,可是呢,《爱之厘米》的最初,老关经常闹得鸡飞狗跳,这当然也是一种特色的国民爸爸,很多观众在记忆中有类似社会经验。伏地魔在中国也是大量存在的,姐姐要为弟弟的人生道路做桥梁,本剧便是如此,老关以其丰富的经验宠溺着小儿子,也让他的人生前半段始终处于失败的边缘。慈父多败儿,这是两代人的失败。一切以儿子为核心的家庭,长期存在于中国,老关无非是生活在当前的极端个案。如果没有救赎和奋进,那就是绝对的反面典型。
老关的典型,就是直接、痛快、明白的给予,给予女儿的是命令,给予儿子的是纵容。韩童生将这个老头在家里的地位、权力和习惯,浑然如同纪录片,他就是某些家庭权力架构的哈哈镜版本。老爷子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其实潜流之下全是浑浊的湍急波浪。韩童生的微表情丰富,他在认识真相面前其实不茫然,一旦遭到了社会的毒打(早已经独立自主的二女儿与之断绝父女关系、刚刚结婚一个月的儿媳妇宣布离婚),他手足无措再也没有往日的从容,生活彻底滑向了歪路,老年人的焦虑便是失常,好在他还没有苏大强那般的疯癫,然而一般的老年人如此遭遇,往往难以走出困境。老关的情感释放,是非常不充分、不平衡的。老关是《爱之厘米》画龙点睛的睛,作为这出浮世绘的题眼,他如果不能从内到外、从外到内的解决生活的难题,那么本剧就是失败的。
老关虽然对女儿们要求严苛,但也是爱她们的,否则也不会送关雨晴去读航校,要不然也不会在女儿叛离之后茶饭不思、荦荦不乐,他的错误在于传统观念的思想钢印,刻在骨子里的封建观念导致他失去平衡的目光。他凝视不学无术、无能为力、近乎于亲情勒索的儿子,满是一往情深、不求回报、往沟里溺爱的错爱,作为观众出离愤怒,这便是韩童生演出的魅力。其实呢,小儿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是一个纯粹的人,没有得到足够的社会捶打锻造,他的人生经验被老关封印,然而他和老关一样,对于深爱的人却是真心付出。他的错误,也是感情释放的不充分、不平衡。老关可以说是老人遇到新问题,小关则是无理由必须要改变。
韩童生是话剧演员出身,特别善于揣摩角色,在话剧、电影、电视剧中的演出,向来是贴近角色,明显可以看出有着足够的人物前史。在《梦想照进现实》中与徐静蕾侃尽了生活的滋味,在《十二公民》中又对司法伦理做出了追问,更不用说在一系列剧集中贡献了花样众多的社会人、家庭人形象。《大丈夫》《我为儿孙当北漂》《我的老爸是奇葩》《加油你是最棒的》等等,各路长辈都有转型期的无奈和快意,分别在不同的幸福家庭中(无论是福子爸还是郭向东,都是舔犊情深),悲欢离合中折腾着自己,本质上都是为自己找到安心落脚之处,这是当前时代老人必须要直面的问题。至于在《长安十二时辰》中的唐代大诗人贺知章的塑造,则是老成持重与深谋远虑的典范,他在这个故事里做出了老父亲极其特殊角度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