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写过一首咏项羽的诗:“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李清照是婉约词大家,当靖康天地之裂,颠沛流离,借古喻今,有此一诗。
唐杜牧也有首咏项羽的诗:“胜败于天未可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才俊,卷土重来未可期。”意趣却与李易安殊异。
李清照说项羽不过江东是对的,而杜牧却说项羽应当过江。这又敦是敦非呢?
《史记》中原文是这样的“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杜牧说的和乌江亭长类似,都是劝项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意思。而李清照说的是:在高贵的死与卑贱的生之间项羽选择了前者,以“鬼雄”成就了自己“人杰”的一生。
但其实在我看来,《史记》中关于项羽的记载还有一层意思,这位西楚霸王,此时己意志崩溃了。
说他意志崩溃,并不是贬意,而在于他的原话:“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这八千人,在项羽看来,不是撒豆成兵,不是毫无面目的数字,他们是自己的“子弟”。这八千子弟损失的事实,已令项羽精神崩溃。
也许有人说,这不扯么!项羽自随他叔起兵,何止百战,杀人如麻。破釜沉舟,新安坑秦卒四十万。怎么就这八千人就崩溃了?
这就是司马迁给项羽本纪待遇的地方,项羽不是刘邦这样的“龙子”“赤帝子”,他杀秦军是因为秦楚世仇,当年秦国没少坑楚国,连外交场合绑架对方国家元首的事秦国都能干出来。更不要说秦楚之间还有“灭社稷”的血仇。项羽自认自己杀秦军是“虽九世可复”的复仇,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但这“八千子弟”不同,他们在项羽看来不是和秦军一换一的消耗品,他们是自己的“血脉子弟”,是自己一个一个带出来的,他们每一个人对项羽来说都“珍同拱璧”。韩信说过,项羽“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这就是项羽对这八千子弟的态度。
所以当这八千人损失殆尽,他自己孤身一人到达家乡门口时,他犹豫了。战败了往家乡跑是本能,但真到了家乡门口,回想这永不能再回的“八千子弟”,项羽己是心如死灰。
他不是刘邦,能眼睁睁看着亲爹即将被杀还能笑言“幸分我一杯羹”,能在逃亡的路上把自己的亲儿女踹下车。
当然从历史的角度不能说项羽一定好,刘邦一定坏,他们只是不同的人。项羽就是韩信所言的“妇人之仁”,他的职业是军人,但他的性格是多情而感性的,你能想象一位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而不崩溃的吗?这就是当时项羽站在乌江西岸时的心境。
所以他选择了留在乌江西岸,留在“八千子弟”长眠的地方。
“我并不觉的自己是贵族,我也不要“卷土重来”,我只要永远的陪伴你们!”
可能这就是项羽最后的内心独白。
而杜牧却说项羽应当过江。这又敦是敦非呢
李清照说项羽不过江东是对的,而杜牧却说项羽应当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