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日是奶奶的忌日,我从北边赶过来。整整一周年过去,才真正接受奶奶的离去。奶奶生于民国初年,去世时已经101岁,一生可以说是无灾无难,生命质量可以说是相当不低。即便她的一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迹,对于我来说,意义还是极为特别。
奶奶的离去,意味着直系祖辈的所有亲人,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奶奶从来就不要求我做到些什么,只是希望我吃得好穿得暖,无灾无难少无奈,我却远远没有做到,并无多少成绩却内外都有过失。坟上的艾草疯涨,一年已经如此高。打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墓茔,这一片都是二三十年的新鬼。我是不信鬼神一说的,但也接受孔老夫子说的“祭如在”。
12月11日,是我重回北京的十周年。十年前那一场不期而至的大病,曾经将我赶出北京,我唯有回到老家,父亲才能有更充足的精力和医护沟通,而我也可以为蹇钝难行的自我,找一方可以任意嘶鸣的所在,那是跌到最低谷后的反抗,也是万般无奈之后的自嘲。
今天和老爹在野外闲逛,确切说是曾经的野外。如今的村外,硬化路网密布,养殖大棚四散,鸡犬猪之声相闻,蓝莓之野名不虚传。少年时代攀爬过的悬崖如今成了地窝,几只大鹅在守护着大棚。父亲讲起他的少年时代,秋冬季节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赶三十里路去遥远的深山去打草,近处的早被收割完毕。如今的沟渠坎坷,荒草遮蔽,再无人打理。
忽然记起两年前,我和表哥问起她的娘家。耳聋的她,自顾自说起她的长辈,那些事都是晚清,大约是光绪年间的往事,自然她也是听说。如此所闻,我们也就是听了,言犹在耳,多数已经无从记忆。一百年前的琐碎世俗,零零碎碎的,对于后人也是残影。炊烟、斜阳、暖冬,这是一个和少年时并不一样的冬天记忆。青年时误打误撞,做过几年很不成功的诗人。呆坐在自制水暖前烤火,不管甚么平仄,和了一首东坡先生的《初到黄州》。
岂敢平生为口忙,可叹悲催纵荒唐。海曲燕郊羡鱼美,江南四月归田香。十年盛夏知了外,诗人仲秋促织郎。天子渡口但问津,参差留白费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