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政策，败也政策，中国很多企业家都没能跳出这个怪圈。

2025年3月14日，随着上海证券交易所一纸摘牌公告，曾被称为“大理第一股”的*ST大药（原大理药业）正式告别A股。

这家曾头顶“大理首家上市企业”、“云南首家上市药企”光环的公司，从风光开场到黯然剧终，仅用了8年时间。

如开头所说，大理药业就是与时代政策红利深度绑定的一个典型，曾经靠着政策发家，如今又因政策崩塌。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过于依靠政策红利的企业，都难免会触及灰色地带，而大理药业的老板杨君祥就刚结束留置调查，如今正被公安机关监视居住。

大理药业主营中药注射液，但作为创始人的杨君祥并非学医或者学药出身，而是从市政府办公室辞职下海的。

1993年，杨君祥创办了一家医药公司，以大理市经济委员会下属企业的名义经营，并由此挣到了第一桶金。

然后1996年与大理制药厂合伙创办了大理药业，获得了部分制药技术和设备，并由此跨入了制药行业。

从卖药到制药，纸面上只是一字之差，但在行业里却隔着一条鸿沟，不过，杨君祥是幸运的，正好碰上了时代的政策红利。

本世纪初，由于缺医少药，我国对于中药注射液这一特殊品种的审批非常宽松，企业只需要对传统药房进行简单的改良就能获得产品生产批文。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大理药业搞出了两个中药注射液产品，一个叫醒脑静，源自安宫牛黄丸的改良，另一个叫参麦注射液，基于生脉散的改良。

从技术层面来讲，这两种注射液，都是通过标准化提取工艺实现工业化生产，也就是说，不需要投入多高的研发成本，就能够快速进入市场。

除了审批宽松的政策红利，还有医保红利和地方保护红利。

根据历史信息，2009年新医改启动后，基层医疗机构药品市场快速扩容，而中药注射剂因“中西结合”的定位，被纳入了医保目录，而且，使用限制较少。

限制少，自然适用范围就广，市场潜在空间当然也就大了。

就拿醒脑静来说，2017年前的医保报销范围甚至覆盖二级以下医院，还可用于普通门诊病例。

再说参麦注射液，因其“益气固脱、养阴生津”的广泛适应症，成为了基层医院心脑血管疾病治疗的常备药。

正是在这种宽松的政策刺激下，市场用量被极度放大。

地方保护红利就很好理解了，曾经在全国各地都普遍存在，地方政府为了扶持本土药企，往往会以合理手段推动本地医院优先采购本地产品。

大理药业作为云南首家上市药企，在西南地区医疗机构中的渗透率极高，有个数据显示，2016年，大理药业醒脑静注射液在云南市场占有率超40%。

当然，还有市场需求的配合。

2010年后，中国60岁以上人口占比突破13%，心脑血管疾病、神经系统疾病等慢性病发病率骤增。

醒脑静注射液针对中风、脑损伤的急救需求，参麦注射液则用于心力衰竭等重症，两者均契合了基层医疗机构的治疗刚需。

数据显示，醒脑静注射液在二级医院的用量年均增长率一度达到12%，县级医院成为了主力市场。

另外，《中医药法》颁布后，医疗机构中药使用比例都成了一个考核指标，这进一步刺激了医疗机构对中药注射液的需求。

尤其在基层医院，中药注射剂因价格低廉、疗效直观（如快速退热、改善循环）大受欢迎。

当然，这么好的生意，不可能就放在那里等着杨君祥来做，所以，为了抢到蛋糕，大理药业每年都在销售费用上花费不俗。

以2017年为例，当年4亿的营收，销售费用占了2.7亿，销售费用占比高达67.5%，远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

销售费用包括学术推广、学术会议、渠道维护等等，具体内容懂的都懂，正是开头所提到的可能触及灰色地带的科目。

渠道销售上大方花钱，但作为一个药企，在研发投入上却相当节俭。

2017年大理药业刚上市的时候，研发人员只有9个，大家都原以为上市之后会逐渐加大研发力度，结果，研发队伍一直都维持在8-9人。

研发费用，最多的年份也没超过300万，2023年甚至还不足90万。

这么少的人，这么少的费用投入，大理药业是怎么获得8个发明专利的呢，或许大理药业的离职员工给出了部分答案：

“换个包装、调整规格，10毫升变成20毫升，就可以申请个独家规格专利”。

也就是说，这么些年来，大理药业一直都是围绕着既有的两个中药注射液大单品在玩，一直都在疯狂吮吸时代政策赐予的红利。

然而，没有不变的政策，从2017年以后，风向骤变，中药注射液开始被各种限速，大理药业开始迎来至暗时刻。

首先是医保目录里，醒脑静被限定为“二级以上医院抢救用药”，参麦注射液的禁用人群则扩至孕妇和儿童，这直接让大理药业营收腰斩。

其次是集采落选，医保的限制使得僧多粥少的情况愈加严重，竞争愈加激烈，大理药业连续在多个省级集采中都落败。

医保和集采是大理药业的核心渠道，没有了这两项，营收规模逐年大幅萎缩。

2023年，大理药业营收仅有8300万，利润亏损2200万，从而因营收不足3亿且利润为负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变成了*ST大药。

然后2024年，营收继续缩减到6000万，利润亏损3000万，铁定退市。

而股民们都没有给*ST大药出2024年报的机会，就直接把公司市值砸到连续20个交易日5亿以下，从而被证监会终止上市。

复盘大理药业的前世今生，其实，靠政策发家并没有错，中国很多企业也都是基于政策红利诞生的，但错在一直躺在政策上吃红利。

改革开放几十年，中国的时代政策红利扶起了无数企业和企业家，但只有那些趁着红利学会了自己走路的企业，才能在政策的拐杖撤掉后，还能自己往前走。

至于老板杨君祥被留置调查和监视居住，可能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2020年，云南大理祥云县书记徐某的判决书中就曾出现过杨君祥的名字，杨君祥作为证人留下证词，给徐某送过土特产。

当然，在大理药业危机爆发之前，杨君祥也曾尝试过提前卖掉大理药业的股权离场，只是没能成功。

而如今，已经没有退场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