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夸赞嫡姐端庄温婉,人淡如菊。
她说不忍与我姐妹分离,硬生生拆散我的良缘,与她一起入宫;
她为爬上龙床,差点害我浸了猪笼;
她被打入冷宫,我为她筹谋,却被她指责心狠手辣,有失体面;
她被诬陷与太医苟且,我为她清扫障碍,摒弃流言,她却说:“皇帝是臣妾的少年郎,定然会相信臣妾。”
后来,我因树敌太多,被酷刑折磨,临死前求助于她,可她不肯相帮,说这是我的因果,眼睁睁看我惨死慎刑司。
重活一世,我来到还未入宫的时候。
1
冰冷的河水浸透我全身,我打了个哆嗦。
这才看清楚自己被钉死在猪笼里,眼看河水要漫过我的胸口。
“乔若兰,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见货,还敢跟野男人鬼混,从此你便不是我乔家女儿!”嫡母尖酸刻薄的话,传入我的耳中。
见货?
野男人?
我诧异地看向河岸。
岸边上,有父亲、嫡母还有幸灾乐祸的嫡姐。
难道,我重生了?
前世,皇帝下江南宿在乔家。
嫡姐满口仁义道德,尊贵体面,夜里却不顾及已定亲的身份,偷偷爬上龙床,想要一步登天。
后事情败露,父亲嫡母为了保住乔家声誉,还有嫡小姐的脸面,硬是将与嫡姐面容酷似的我拉出来顶罪。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事情发展如前世一般,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了。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快步走来,声色俱厉。
父亲扑通一声跪倒:“皇上,臣在惩治小女。她,她败坏乔家门风...”
皇帝怒斥着父亲,又命人将我从河里打捞上来。
他亲手为我披上披风,关切地派人帮我沐浴更衣。
父亲和嫡母面面相觑。
我知道,皇帝把我认成了嫡姐,以为昨晚与他一夜风流的人是我,这才匆匆赶来相救。
2
果然,皇帝再次提出要纳我入宫。
一旁的嫡姐咬碎了牙,眸中满是不甘。
她将一方帕子丢在地上,被皇帝认了出来:“你为何有朕的东西,难道昨晚是你?”
嫡姐羞怯地点头。
皇帝随即改了旨意,要嫡姐奉召入宫。
前世,嫡姐也是如此做派,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我当时心中高兴极了,以为自己可以免除一死,还可以离开乔家这个是非之地。
因为父亲为我择了门亲,夫君家境虽穷困,却才学八斗,前些日子他中了榜,成为新科进士。
我原以为可以与他举案齐眉,长相厮守。
谁知嫡姐说与我姐妹情深,不忍与我分离,嫡母更以小娘性命威胁于我,要我同嫡姐一起入宫。
小娘是京城花楼里的清倌人,被父亲看上赎了身,买回来做妾。
她原是戴罪官眷,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可嫡母不允她教我琴棋书画,只许我学些吹拉弹唱。
她说我一介庶女,日后只配一顶小轿抬去做妾,实在没必要附庸风雅。
小娘只能偷偷教我,不料被嫡母发现,被罚跪祠堂三日,饿得奄奄一息。
我哭着去求嫡母,说再也不学诗作画,她才把小娘放了出来。
之后我被迫入宫,时刻惦记小娘的性命,拼命讨好皇帝。
在一次游猎中,皇帝被野兽攻击,是我舍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被野兽咬住了脚,血染红了龙袍。
后众人赶来,将我救下。皇帝念我忠心,送了我一块免死金牌。
他告诉我,免死金牌可以救任何人的性命,但仅此一次。
后来嫡姐被贵妃陷害,打入冷宫,我用免死金牌救了她的性命,还查清了真相。
可惜嫡姐并不领情。
贵妃更是因此恨上我,找了个错处将我送进了慎刑司。
我求嫡姐救我,她却袖手旁观,还说这是我的因果,连累小娘也被活活打死。
3
嫡姐要入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乔家。
这天,嫡母身边的嬷嬷来请我,说父亲在前厅有话要对我说。
等我赶到前厅,不止父亲在,就连嫡母也在。
父亲罕见地和颜悦色:“你嫡姐人淡如菊,独自入宫恐遭旁人欺辱,不如你们姐妹俩一同入宫侍奉。日后在宫中,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我的亲事...”
“无妨,退掉便是。”父亲轻描淡写地说。
嫡母冷着脸说:“你一介庶女,本无福进宫侍奉,是你嫡姐不忍你受苦,特意向皇上讨来的旨意。待入宫后你要事事以你嫡姐为先,为乔家挣得体面。”
4
前世,刚入宫嫡姐便承宠了。
宫中妃嫔对皇帝,向来小心侍奉,诚惶诚恐,可嫡姐一直清高自傲,对皇帝神色淡淡。
皇帝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美人,这引起了他的兴致。
一连半月,皇帝都会在嫡姐的绿萝轩歇息。
两人浓情蜜意,皇帝还会帮嫡姐画眉、上妆。
消息传出绿萝轩,顿时激怒了众妃嫔,其中就包括贵妃。
贵妃身居高位,父兄也是掌管重兵的权臣。她深受皇帝宠爱,在后宫无人撼动。
这次嫡姐敢漠视贵妃,贵妃如临大敌。她想出假孕小产的办法,从而嫁祸嫡姐。
皇嗣向来珍贵,这可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
他不问青红皂白,将嫡姐直接打入冷宫。
冷宫阴冷潮湿,没多久嫡姐便病倒了,加上冷宫缺医少药,情况很不好。
我心急如焚,取出免死金牌,冒死在皇帝寝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总算得到皇帝豁免,救回了嫡姐的性命。
之后又使了些银子,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嫡姐被救出冷宫,却并不以为然:“没有你,皇上也会接本宫出来,本宫不辩解,是因为本宫相信与少年郎的感情。”
后来,嫡姐复宠,还有了身孕。
皇帝对她更加宠爱,嫡姐说相信冯太医的医术,皇帝便让冯太医每日去请平安脉,确保母子无虞。
时间一长,流言蜚语传遍了后宫:
什么冯太医与嫡姐经常单独共处一室,什么嫡姐早就与冯太医勾勾搭搭...不堪入耳。
我日日心惊胆战,眼看着嫡姐的月份越来越大,又想起嫡母的嘱托,更是觉得此人不可留。
于是,便找人做局让冯太医死在了赌馆。
嫡姐得知后,哭个半死:“不过是些流言,你怎就下手杀了他,真是太恶毒了!”
她恨毒了我,总想除之以后快。
皇帝来看她时,她假装晕倒,然后在我的寝宫中寻到巫蛊娃娃。
她污蔑我因嫉恨她,在宫中用巫蛊之术。她让皇帝把我打入冷宫。
贵妃落井下石,说我曾指使下人,在她饭食中加入花粉,让她脸上过敏不能见人。
皇帝震怒,命人把我带到慎刑司,然后严刑拷打。
我不从,向嫡姐求救,可她说这是我的因果,让我自生自灭。
最后我死在了慎刑司。
我顺从地作揖:“父亲,母亲,女儿定当遵从父亲教诲,入宫后与姐姐相互照应。”
照应?
笑话!
这一世,嫡姐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我绝不会再出手相救,也不会让自己深陷困境,更不会让小娘白白送了性命。
我还要他们为我小娘陪葬!
5
“舒美人,你在发什么愣,静贵人的话你没听到吗?”耳边响起尖锐的指责声。
我抬眼,是一个方脸的使女,正对我颐指气使。
我们入宫了,同前世一般,嫡姐被封为静贵人,我则被封为美人。
一旁的嫡姐昂头,一副淡然模样:“妹妹,难道这点小忙你都不愿帮吗?”
她十指尖尖,指向不远处的湖。
她说想在冰上起舞,于是便邀我一起前来。
我冷笑,她踌躇不前,大概又是在担心冰面单薄,万一落入湖中就惨了。
嫡姐‘人淡如菊’,这种事情向来不用自己开口,只要暗示自己身子骨弱,我便明了了。
前世也是如此。
那时我毫不犹豫地踏入冰面,帮她试探出最结实的冰面位置。
就在我不慎滑入冰窟时,皇帝来了。
原来,嫡姐早就打探到皇帝的喜欢在湖心亭静坐。
恰好一夜寒风,湖面成冰。
她便假意想要跳舞,无非是想借机偶遇皇帝。
眼见我落水,嫡姐并未救我上岸,任凭我在冰冷的湖水里自生自灭。
而她在冰上翩翩起舞,娇媚动人。
前世皇帝被她吸引,一曲舞后,嫡姐晋升静嫔,成为一宫主位。
而我在湖中浸泡太久,被救上来后大病一场,从此落下咳疾。
6
我微微一笑:“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姐姐呀。”
说完,我朝湖面走去。
还记得前世,湖心冰面最薄,于是我避开湖心,在湖面最结实的冰面站住。
眼看皇帝来此的时辰将至,嫡姐催促我上岸。
“姐姐,不如我们来一场双人舞,怎么样?”我笑得天真无邪。
嫡姐咬牙,她想要的是一枝独秀,但她又不想毁了自己多年的美名。
她的脸色难看:“妹妹,姐姐是担心你身子弱,禁不得寒风瑟瑟。”
既担心我,又为何让我下湖帮她试冰?
真是佛口蛇心。
我说无碍,只要与嫡姐一起起舞,那便不会再冷。
说完,我便开始起舞。
远处,明黄色的华盖遥遥可见,嫡姐只能随我一起跳。
皇帝看到的,是我与嫡姐在冰上翩翩起舞,舞姿优美,超凡脱俗。
他忍不住鼓掌叫好。
我们两个身材、相貌极为相似,皇帝说,我们是最美的双生花。
一曲舞罢,我和嫡姐均得到晋升:我成了舒嫔,她成了静嫔。
7
这一世,我的位份比前世高了两个等级,相当于一宫主位。
我因此有单独的寝殿碧水斋,而嫡姐依然住在绿萝轩。
前世,因我落入湖中得了风寒。她便去皇后那里,请求摘了我的绿头牌。
“莫要过了病气给皇上,还有众姐妹。”她说。
皇后赞她想得周到,于是,我从养病变成了禁足。
绿头牌一摘就是三个月。
直到我痊愈后,她仍不肯去向皇后请示挂上绿头牌。
“何必陷入争宠的斗争中去?落个清净自在多好!”
“莫要学那些狐媚子手段,失了乔家的体面。”
她说得情真意切。
我当时便是信了她的鬼话,一心一意地为她筹谋,稳固她宠妃的位置。
8
我带着嫡姐爱吃的糕点,来到她的住处绿萝轩。
当她得知,我与她同样是一宫主位后,便气病了。对外当然是宣称头风发作。
“妹妹知道姐姐病了,特意去皇后处摘了姐姐的绿头牌。”我说。
嫡姐的脸更白了。
“妹妹也是关心嫡姐的身体,落个清净自在多好。”我笑眯眯地说。
嫡姐咬牙,看她又气又不能奈我何的模样,我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接着我又给她添堵:“听闻贵妃怀了龙嗣,皇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呢。”
贵妃骄奢跋扈,从来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对下面的人,更是不客气。上次因一名秀女言语冒犯,她当场赏了那秀女一顿板子,听说腿都断了。
嫡姐果然气狠了,胸口起伏得厉害。
前世,嫡姐算计我的时候,贵妃也来了个落井下石。
因此这一世,我决定提前行动。
“姐姐,妹妹准备了贵妃的贺礼,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贵妃身居高位,我们博得她的欢心,也好在宫中有个依靠。”
9
贵妃有喜,又时值冬至节。
她索性在宫中大摆宴席,款待众位姐妹。
我和嫡姐来到绛紫殿的时候,贵妃身着湖绿色云锦衣衫,头戴翡翠朱钗,说不出的富贵荣华。
殿中生起了炭盆,暖烘烘的。
我们送上贺礼,那是一尊用整块碧玉雕琢的送子观音,周身通体散发着幽绿的光。
侍女接过来,放在贵妃的面前的几案上,那上面摆满了各式礼物。
贵妃斜靠在榻上,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口中讥讽道:“两位妹妹生得倒有几分颜色,听说你们擅长起舞,不如也让本宫和众姐妹开开眼。”
这分明是把我们当成了低见的舞伎。
殿中传出低低的笑声,嫡姐脸色微变。
我恭敬俯身:“能为贵妃和众姐妹起舞,是我们的荣幸。只是姐姐身体刚刚痊愈,不如让我来吧。”
我换上舞服,轻盈的身体在殿中旋转、跳跃,不知疲倦地起舞。
直到殿外响起掌声,众人才惊觉,原来是皇帝来了。
贵妃起身,忽然身子晃了晃,昏倒在榻上。
殿中一片慌乱。
因贵妃有孕,一直是徐太医为她诊平安脉。皇帝便急吼吼地让徐太医前来。
“陛下,徐太医告假一日,出宫去了。”使女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帝又命人前去太医院,去请值班的太医前来。
幸好太医院离绛紫殿不远,没多久便有三名太医匆匆赶到。
为首的姜太医是太医院的院使,皇帝一向信任他,忙命他为贵妃把脉。
然而就在皇帝询问姜太医,龙嗣是否安稳时,姜太医却额头冒汗,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那两名太医见状,忙上前替贵妃诊脉。
结果,他们和姜太医一样,全都颤巍巍地俯身,却又缄口不言。
最后,他们在皇帝的逼问下,才说出了实情:“陛下,贵妃娘娘并无身孕!”
众人震惊。
皇帝愠怒,待要发作,嫡姐忽上前拜倒在地,为贵妃说情。
“看在贵妃对皇上情之所深的情面上,请饶恕她吧。”
皇帝更愤怒了,疑心嫡姐与贵妃是同犯,随即将她和绛紫殿的所有人全都押入慎刑司严刑拷问。
两天后,贵妃的贴身侍女受刑不过,招了实情:“贵妃娘娘并无身孕,她在宫外找了有孕的妇人,想来个狸猫换太子。”
敢混淆皇室血脉,贵妃着实太过大胆了。
皇帝不允许任何人为她说情,下令褫夺了贵妃封号,降为贵人,与嫡姐一起被打入了冷宫。
至于与贵妃串通一气的徐太医,也被盛怒下的皇帝砍了脑袋。
10
内室。
我翘着芊芊十指,使女月秀为我小心地涂着蔻丹。
“这次你办的事不错,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自会为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我缓声说道。
月秀磕头拜谢,又说:“我给了看冷宫的小路子2两银子,他说会好好看管贵妃,啊呸,王贵人还有静贵人的!”
我笑:“你做得很好。”
月秀退出去了,我端详着指甲,红艳艳的,仿佛前世我在慎刑司受刑时,被夹板夹出来的鲜血。
是的,这一切全是我的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