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初，世界目光聚焦东亚，低调了许多年的韩国又闹出大新闻，总统尹锡悦跨越44年，再次启动韩国戒严令。

韩国上次发生戒严，还是1980年的“双12政变”时。所以尹锡悦此举的用意明显，就是要搞一次对反对派的政变。

作为一个政治不稳定的国家，韩国历史上政变多次，韩国人一直对此心有余悸。

这次尹锡悦铤而走险，也实在是被逼急了——左派在野党于春天控制国会后，接连否决政府提案，他的任期注定无法完成。为了防止政治死亡，他只有孤注一掷。

作为现任总统，尹锡悦手上有军队指挥权，可这次所谓的“戒严”却成为国际闹剧。

其实尹锡悦早早布局，把国防部换上自己的亲信，但因为在军队里威信太低，他的戒严命令得不到一线基层的支持。

这场所谓的“戒严”当晚就变成闹剧，反而引起民怨沸腾，连尹锡悦自己的国民力量党都宣布不支持他。现在国会弹劾尹锡悦成功，他的下台是时间问题。

回想2年前，这位检察官总统被寄予厚望，但尹锡悦对内对外的一系列政策，如过度亲日亲美、疏远中朝、支援乌克兰，引起巨大争议，更引起经济问题，发展至今支持率已在谷底。

那么，尹锡悦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他的总统生涯为什么一直伴随着骂声？尹锡悦下台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外界传闻尹锡悦是“妻子的傀儡”，这是真的吗？

在韩国人心目中，1980年爆发的“光州事件”，是韩国的“第二次建国”。

光州事件发生在1980年5月，前一年11月，独裁者朴正熙遇刺身亡，韩国结束了长达20年的朴正熙独裁时代。但人民没想到的是，总统崔圭夏干了才一个月，就遇到了军队政变。

当时，全斗焕带领韩军秘密组织“一心会”叛乱，夺取首都汉城的控制权，建立了军政府。

次年春天，因为民主力量团结起来反对军政府，全斗焕强令国会解散，并颁布“戒严令”，严禁任何民主集会。

当时正是1980年5月中旬，“戒严令”发布后，在韩国的光州，20万人走上街头抗议戒严令。

全斗焕调来空降部队的3个旅进入光州镇压，军人和示威民众发生冲突，最后造成数百人死伤，其中无辜民众死亡200多人，史称“光州事件”。

这种发动军警暴力镇压城市的事件，在全球都极为罕见。虽然全斗焕在三个月后当选总统，但全体韩国人的民主思想被光州事件唤醒，尤其是那一代大学生，基本全部是“反全”人士。

在当时的汉城大学内，刚刚大二的法学院学生对总统全斗焕很不满，他们的社团活动里组织了一场对全斗焕的模拟审判。

在法庭上，扮演检察官的学生对“民贼全斗焕”破口大骂，要以人民的名义将其判处死刑。

这个热血的大学生，就是年仅20岁的汉城青年尹锡悦。

年轻的尹锡悦可能想不到，自己后来真的当上了检察官，还当上了总统。

尹锡悦出生于1960年12月，家里是汉城的中产阶级，祖上更不得了，据说是朝鲜李氏王朝丞相尹拯的直系后裔。按照朝鲜的阶级划分，尹家是“两班贵族”后代，书礼传家，子孙都受人尊敬。

尹锡悦的父亲、母亲都是人中龙凤，父亲尹起重是延世大学教授，母亲崔贞子是梨花女子大学教授。

尹锡悦家里有两个孩子，他下面还有个妹妹。作为家中长子，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享受韩国最好的物资资源、教育资源，而他的目标一直是顶级学府——汉城大学。

在彼时的韩国，因为总统朴正熙是底层出身，所以注重提拔底层人才，对汉城的豪门、世家没什么好感。尹家一直对独裁政府颇有微词，这算是尹锡悦后来坚定反独裁的一大原因。

1979年，朴正熙被刺杀，眼看民主时代就要到来，没想到又杀出一个全斗焕。

1980年光州事件后，尹锡悦参与了社团组织的模拟法庭，他居然高喊要把全斗焕判死刑。此举引起学校保卫科的注意，这是军人组成的管理部门，专门监督学校风气。

尹锡悦害惨了社团的部长，此人被军政府逮捕关押、拷问，而热血青年尹锡悦听到风声，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军政府下令通缉尹锡悦，尹锡悦跑到南方躲避，他的教授父亲跑关系到处求情，希望政府和学校能宽恕儿子。

最后政府表示可以不收拾尹锡悦，但他要和其他大学生一样，立刻去当兵，为国奉献。

公子哥尹锡悦非常害怕当兵，坚决拒绝服役，多次拖延入伍，并伪造病历，最后在1983年被允许不服兵役。尹锡悦就这样躲避了兵役，这在韩国是极为罕见的。

尹锡悦从大学毕业后，他决定考司法考试，当检察官，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尹锡悦创下了一个极为尴尬的记录——他的司法考试前后考了9次，其中8次失败，一直到1991年，30多岁时才成功。

同样司法职业出身的两位总统，文在寅仅仅考了2次司法考试，而中学毕业的卢武铉，也只是考了7次司法考试。

由此可见，尹锡悦的学习能力确实不行，但这个人的确有毅力、有决心，这是他的闪光点。

1994年，34岁的尹锡悦进入大邱检察厅当新人检察官。作为系统内的“后辈”，尹锡悦保持着低调，不仅工作非常卖力，还经常请同事们吃饭，积累了自己的人脉。

1996年，韩国政府开始清算全斗焕，尹锡悦怀着满腔的愤怒，加入了对全斗焕的调查，最终让全斗焕被判死刑。

当然，这个死刑只是金泳三政府给老百姓的一个交代，全斗焕后来很快被特赦。

据说，尹锡悦在调查全斗焕案件的过程中表现出色，受到了总统金泳三的关注，在90年代末被调到了汉城中央检察院。

从地方的小检察院进入中央，这一步登天的难度是很大的。尹锡悦本人的能力不能说太突出，所以这次调动比较反常。

有韩国的材料说，这是金大中上台后，扶持被全斗焕迫害过的人，所以提拔尹锡悦。

这话显然靠不住，全斗焕任期内，打压的民主派没有10万也有8万，其中人才不少，也不见多少人登堂入室。

所以尹锡悦能进入中央检察院，还是家族势力在起作用。

尹锡悦的父亲尹起重，晚年担任过韩国统计学会会长、韩国经济学会会长，一生致力于统计学、经济学、数学的教育和韩国国情、国力的统计，他不仅学生遍天下，而且在政府内人脉很广。

加上本身汉城土著，“两班”关系的作用，尹锡悦调入中央是顺理成章的。

因早年和军政府有冲突，且在金泳三、金大中时期得到重用，所以尹锡悦当时算是“左派检察官”。

韩国的这个“左派”，简单来说就是民主派，也可以叫“泥腿子”，其成员大都是借民主力量从底层上来的人，典型的就是文在寅，和他的大哥卢武铉。

他们的对手就是右派，也就是军政府独裁时代的既得利益者，包括军头、财阀、官僚世家、金融精英，这些人家大业大，和海外关系紧密，一般亲日、亲美。

在卢泰愚时代结束后，90年代的韩国开始进入民主时代，金泳三、金大中、卢武铉，这些人都是早年的民主派，也就是左派。

韩国政府开始和中国、朝鲜友好，对内改革，限制财阀，限制检察权。

有人奇怪，为什么韩国要限制检察权呢？这就牵扯到韩国特殊的检察制度。

在韩国，检察官可以说是民间的偶像，因为他的权力非常大，能深度干预司法，可以说是“行政，司法，立法”三权分立之外的“第四权”。

举个例子，韩国警察要查案，所有步骤都要请示检察官批准。哪怕是取证，检察官不点头，警察拿来的证据都无效。

韩国检察系统之所以权力这么大，完全和美国有关。

日、韩作为美国在亚洲的铁杆盟友，美国在两国都竖起了可以归自己控制的强权部门，在日本是“地检特搜部”，在韩国是“检察厅”。两个部门的职能基本相似，就是监督政府的“东厂”。

韩国总统可以说被检察官完全监视，高级检察官可以发起对总统的犯罪调查，不用任何部门批准。除了独裁时代可以不把检察官放在眼里外，历任民选韩国总统都想除掉这个麻烦。

当年卢武铉下台后，次年就自杀身亡，就是因为检察系统对他发起调查，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他死后的8年，韩国进入右派时代，李明博、朴槿惠相继上台，左派只剩下文在寅苦苦支撑。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尹锡悦和文在寅是左派战友，一起为扳倒朴槿惠努力过。

当年朴槿惠的“闺蜜门”爆发，尹锡悦是首尔中央检查厅长，他带着一群手下冲入总统办公室，带走大量重要资料，完成弹劾朴槿惠的临门一脚。

尹锡悦后来还参与对李明博的调查和起诉，把这位年近80的前总统关入大牢，帮助文在寅给大哥报了仇。

文在寅上台后，任命尹锡悦为韩国检察总长，两人关系密切，尹锡悦对文在寅心服口服。

但在任期末尾，文在寅还是发起司法改革，这是左派的全体呼声。

左派要求民族独立，就要割掉“检察系统”这个肿瘤，文在寅提出《检察厅法修订案》，要阉割检察官的权力。

这时候，总检察长尹锡悦不干了，自己身为检察总长，身后是无数检察官、金主的权益，还有美国在后面坐镇。虽然自己也是左派，但事关整个系统的利益，无论如何尹锡悦不能退后。

所以他抗议文在寅，最后辞职。在离开检察系统后，尹锡悦彻底放弃左派，跳入右派的“国民力量党”，而国民力量党居然接纳了他。

2021年，尹锡悦宣布竞选总统，彻底和左派拉开阵势对攻。最后的大选中，尹锡悦花招用尽，打出“被迫害的检察官”大旗，还反女权主义、给独裁者洗白，总算是当上了总统。

在这次大选之中，很多细节值得玩味。

尹锡悦在电视辩论里表现不错，而且有镜头显示，尹锡悦在辩论时，手掌上写了个“王”字。

按照韩国媒体的说法，尹锡悦在大选前花了不少钱请“大师”给自己算命、看相，在家里改造了风水格局，就是为了一次上位。

在韩国，有贵族传统的家庭都很迷信，但身居高位还搞这套的人很少。后来尹锡悦上台，坚决从青瓦台搬走，据说也是听了风水大师的话。

上台后，尹锡悦立刻对文在寅发起了调查，但文总统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身上、身边没有任何把柄，这次调查不了了之。

向左派示威后，尹锡悦开始全盘右倾。现在完全可以认定，他的上台，就是韩国财阀、美国政府、右翼政客齐心协力的结果。

因为在文在寅时期，韩国和美日走得有点远，既伤害了财阀的口袋，也让美日开始担心。

文在寅上台初，就把三星掌门人李在镕送入大牢，其他财阀夜不能寐。他重启日本二战赔偿问题、非法掠夺朝鲜劳工问题，日本恼羞成怒，开始经济制裁韩国。

韩日经济的绑定很深，韩国的拳头产业半导体，要靠日本出售光刻胶和部分化学品才能制造，等于是被“卡了脖子”。而日本在2019年限制出口半导体原材料，韩国三星等公司股价大跌。

至于美国，看不惯文在寅政府因为和中、朝走得近而叫停军事挑衅，白宫早就想换掉左派。

尹锡悦上台后，立刻改变内外口径，和日本、美国亲密得不行。他在日本国旗前鞠躬，在美国白宫唱一段《美国派》，已经成为全球的谈资。

有美日的支持，尹锡悦觉得自己走完5年的任期应该没问题，但他低估了左派的力量，也高估了靠山的稳定性。

实际上，尹锡悦执政的3年，一直伴随着大小的麻烦。

尹锡悦的第一年，就闹出了“小亲信门”，尹锡悦和妻子金建希把好友、亲戚、师兄弟调到身边当官，甚至带着去欧洲参加北约峰会，引起媒体的批评。

后来因为支持排核废水，尹锡悦和在野党发生冲突，在野党立刻调查到金建希涉嫌在“首尔-杨平高速公路”项目招标中贪污受贿，有议员提议调查第一夫人。

2023年，尹锡悦政府砸大钱申办的2030年世博会，结果举办权花落沙特利雅得。尹锡悦事先遍访全球几十个国家拉票，撒了真金白银，却没换来回报。

2024年，因为医学院扩招计划，韩国医生全面罢工，引起人道主义危机，在国际上现了大眼。

韩国网民开始对尹锡悦的执政能力表示担忧，加上不断下行的经济问题，年轻人率先抛弃尹锡悦，导致韩国左翼在国会大选中大获全胜。

其实从这时起，尹锡悦的任期就岌岌可危了。

2024年国会大选后，联合执政的几个在野党，占有国会三分之二的席位，这代表尹锡悦政府的政策都被卡了脖子。

随后的几个月，尹锡悦政府的预算提案、人事调动频繁被否决，在野党已经用行为告诉尹锡悦，他的总统生涯结束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尹锡悦背后的右翼团体和金主为什么不跳出来支持他呢？

答案还是在经济上。

从尹锡悦上台开始，他就在经济步调上和美国拜登政府一致，简单来说就是和中国脱钩。

美国从特朗普时代打贸易战，2020年后扬言对华脱钩，近两年在芯片产业、光伏设备、电动汽车上制裁中国，韩国一直在旁边摇旗呐喊。

因此，中韩的关系在2022年后走下坡路，虽然中国依然是韩国第一大贸易伙伴，但韩国在华的产业布局、在华的商品出口都遭到打击。

随着中国的造船业、芯片业、造车业都在超越韩国，韩国还被美国的加息政策剥削经济，韩国股市已经彻底躺平，国内通胀严重，物价和日本一样节节上涨。

两年多下来，尹锡悦背后的金主，即财阀们撑不住了。他的“一边倒”外交失败，内政上毫无建树，换人是必须的。

2024年夏天，在野党抓住尹锡悦老婆金建希贪污事件，国会启动调查，尹锡悦居然动用否决权，双方来回拉扯三次。

因为这种失态的举动，国内网友嘲讽“尹锡悦是老婆金建希的傀儡”。

其实这事儿没有那么复杂，尹锡悦否决对老婆的调查，就是在保护自己。韩国人调查总统，都是从总统身边人开始的，从无例外。现在调查金建希，下一个就是尹锡悦本人。

11月，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大佬李在明已经警告自己的同事，尹锡悦可能要进行戒严，强行解散国会，好保住自己剩下的一半任期。

果不其然，12月初尹锡悦突然发表讲话，宣布戒严。国防部长支持总统，但底下的军人出工不出力，戒严仅仅3小时，就变成国际笑料。

走出这步棋之前，尹锡悦已经在慢慢布局。9月，他把自己的老同学金龙显任命为国防部长，就是想深入控制军队。

国防部长能制定计划，下达命令，可具体的战斗计划、执行力度，都是旅、团、营的一线军官执行的，他们会不会支持尹锡悦呢？

以12月3号当天的情形来看，军队完全没把尹锡悦和国防部长的命令放在心上，执行的戒严令是形式化的，而且遇到阻力后早早结束。

和上世纪朴正熙、全斗焕那种军头相比，尹锡悦这个总统，在军队毫无存在感。

在韩国，戒严、政变成功的人，都是军队内部人士，他们本身就是带兵打仗的人，如朴正熙、全斗焕，是半生戎装的老兵。

他们在军队有人脉、有威信，这是戒严、政变成功的基本。

再看尹锡悦，抛开军队人脉不提，他本人连一天兵都没当过，在韩国只能算“半个男人”，将领们是看不起他的。

而且文在寅时期提高的韩国军队伙食补贴，尹锡悦上台后居然又减少了。虽然韩国财政确实紧张，但从大头兵嘴里省一口饭，让士兵天天喝豆芽汤，军队早已满腹怨气。

所以从任何角度看，尹锡悦都没有戒严的资本，但他居然还是这么做了。

海外媒体的分析，这是尹锡悦个人性格，职业习惯在作祟。

虽然尹锡悦在公开场合姿态低调、态度谦和，但根据同事和手下透露，尹锡悦是个霸道、执拗的人，做事雷厉风行，略带点冲动，很难接受其他人的意见。

可另一方面，尹锡悦又不太自信，有点悲观，这可能和年轻时代的连续的考试失败、仕途不顺有关。

戒严解除后，韩国京畿大学的教授咸成得和几个同事去见了尹锡悦，总统固执地表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又喃喃自语，说“我不会成为失败的总统吧”。

就是在这种矛盾心理下，尹锡悦发布了戒严令，希望能一举端掉国会，稳住政权。这足以看出这位总统年过半百，但还是外强中干，有胆无识。

眼下戒严令失败，国会弹劾案通过，全国抗议、罢工铺天盖地，尹锡悦还在强撑，等待最高法院能有转机。

其实，他更可能是寄希望于美国的支持，毕竟最高法院的弹劾审核时间是三个月，彼时新总统特朗普已经上台。如果美国决定干涉韩国事态，尹锡悦可能在美国庇护中躲过一劫。

因为长期来看，美国是不愿意再看到共同民主党上台的，毕竟李在明如果上台，可能恢复文在寅时期的路线。

可是以现在美国媒体对这次戒严事件的评论来看，尹锡悦在美国人心中的形象也非常之差。

白宫发言人表示，对韩国的突发情况毫不知情。《纽约时报》说这是一场政治豪赌，背后是总统尹锡悦的胆怯和无奈。

按照韩网流传的说法，尹锡悦戒严之前还有秘密部署，居然想主动挑衅北朝鲜，引发半岛冲突。如果真有这样的秘密行动，美国一旦坐实消息，绝不会容忍尹锡悦。

尹锡悦背后的国民力量党则早早划清界限，宣布对戒严不知情，并建议尹锡悦自己辞职。

执政党的想法也是清晰的：总统可以下台，右翼党派还要执政，这个政治基本盘不能毁了。连背靠的右翼都和自己划清界限，看来尹锡悦的下场可能比朴槿惠更糟糕。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总统克星”尹锡悦当选韩国总统》，汤圆

2.《三重因素驱动尹锡悦激进亲日》，李家成

3.《尹锡悦的价值观外交能走多远？》，唐晓 李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