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世，长公主的生日宴上，庶妹柳如烟抢先一步献上跟我一样的百鸟图。
而我的未婚夫宋玉却站出来作证是我偷窃了庶妹的创意，怒斥我不知廉耻。
柳如烟凭借百鸟图获得长公主的喜爱，嫁给宋玉，两人一路青云直上。
我被罚了三十大板赶出长公主府，死于流匪手中。
再睁眼，重回长公主生日宴前夕，我自请离京去寺庙礼佛。
未婚夫宋玉和庶妹柳如烟拦住马车，愤怒地质问我，“马上就要给长公主献生日礼了，你这是做什么？”
……
“轻轻，这一次长公主的生日宴，你可得好好表现，得到长公主的垂青。将来你嫁入我宋府，执掌中馈也更有威信。”
“只是辛苦你了，瞧这手……”
宋玉握着我的手，一脸的疼惜之色。
而我还沉浸在坠崖而亡四分五裂的痛楚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被他握住手后，这才清醒的意识到，我重生了。
我一阵恶寒，猛地抽回了手，直直地凝视着宋玉。
上辈子我听信了宋玉的话，没日没夜赶工三个月，绣出了一副百鸟朝凤双面屏风。
我用的是我娘传授给我的独门绣法，再加上自己的创新和构图。
因此我对作品很是自信。
然而没想到，长公主生日宴当天，我的庶妹柳如烟却抢先我一步，让人抬出了一面精美的屏风。
当屏风被抬出来的那一刹那，我震惊了。
屏风上刺着的双面百鸟朝凤图，跟我制作出来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绣法还是构图，没有任何的差别。
我失控质问她，“如烟，你的屏风是从哪儿来的！”
柳如烟却当着众人面，眼角含泪道，“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这幅百鸟朝凤图，是我为了给长公主献礼，没日没夜精心赶制了三个月而成。府里的下人甚至宋公子都可以为我作证。”
我惊道，“不可能！这是我亲手画的底稿，这种绣法也只有我娘才会！”
宋玉抢先一步站出来，“长公主，我宋玉以人格担保，曾亲眼见过如烟小姐创作百鸟朝凤图的底稿。”
说完他又手指着我的鼻尖，怒斥道，“柳轻轻，平日里你仗着嫡女的身份对如烟各种欺压凌辱也就罢了，在长公主的面前，你竟然还敢颠倒黑白，大放厥词。”
“柳尚书家的嫡女，竟然如此下作，我宋家可不敢娶你这样的毒妇为妻！”
我想要为自己澄清，可宋玉的一番话彻底堵死了我的辩白。
长公主一张脸沉了下来，“荒唐，大胆！”
在场的其他贵女们，也忍不住议论起来。
“柳轻轻她娘当年不还是苏州第一的绣娘吗，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偷别人东西的小偷来。”
“有其女必有其母，说不定她妈当年的那些作品也是偷盗别人而来的。”
“想想以前跟她还是手帕交，真是膈应死了。”
“私底下偷偷摸摸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舞到长公主的面前来。”
我百口莫辩，不知如何解释为什么柳如烟也会我娘的独门绣法，为什么她也画出了我独创的百鸟朝凤图。
我被拉下去打了三十大板，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而我的庶妹柳如烟，却凭借着惊艳四座的百鸟朝凤图获得了长公主的垂青。
我爹得知我触怒了长公主，成了京中贵女的笑话，不顾我伤势严重连夜把我塞上马车送出京城。
马车在中途遇到了山匪，我不堪凌辱，主动坠崖而亡。
重生回来，我绝对不会再让这些人踩在我的头上。
2
“宋公子，我俩尚未成亲，请你自重。”
我用手绢擦了擦手，仍然无法挥去心头那股恶心之感。
我和宋玉青梅竹马，我一直仰慕于宋玉端方君子的形象，两家既有婚约，我也早已认定会嫁他为妻。
上一辈子，即便我娘临终前曾叮嘱我不要轻易使用她教我的独门绣法，我还是想要给长公主献上一份惊艳四座的绣品。
这样我便能得到长公主的垂青，将来可以帮宋玉和尚书府拉来更多的助力。
可捅向我最致命的一刀，便是宋玉。
要不是他当场作证，我不会被板上钉钉的认作小偷。
更何况上一世，宋玉曾经观看过我的底稿和绣品，我有理由怀疑是他把我的底稿拿给柳如烟。
这么想着，我看向宋玉的眼神愈发的冰冷了。
仿佛是觉察到我的异样，宋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却还是保持住了那副端方君子的面容，“轻轻，你是不是赶工累了，不然明天我带你去踏青。”
“不劳烦宋公子，我还有事，请回吧。”
我不再搭理宋玉，使了个眼色，让下人请他出门。
宋玉那永远温润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龟裂，不等他再说话，便被我赶了出去。
我转身跑进了绣房，站在那幅即将要完成的百鸟朝凤图前。
九十九只大小不一，神态各异，活灵活现的百鸟，向着最高位的七彩流金凤凰俯首称臣。
光照下每一只鸟都仿佛要从屏风中振翅而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副顶级的绣品，市面上，万金难求。
我毫不犹豫的拿起剪子，把一人多高的绣布剪成了碎片。
既然上一世我因为这百鸟朝凤图而亡，那么这一次我便彻底毁了它。
站在满地的碎布之中，我拿起了画笔，伏在案桌上重新构思新的绣图底稿。
月亮挂上柳梢，又不知不觉隐没在云层之中，直到中午的太阳刺痛了我的双眼，我这才放下画笔。
我望着画桌上繁复精美的蝶戏牡丹图，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蝶戏牡丹，虽然也是历代绣品中常用的主题，但我对构图和样式，进行了创新，蝴蝶采用最繁复和灵动的红蓝玉带凤尾蝶，牡丹也选取复色千层台阁型红白云。
花团锦簇，蝶戏其中，富丽堂皇。
画完底稿，我便紧锣密鼓的开始缝制绣品，毕竟离长公主的生日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我没日没夜赶工了三天，终于绣出了蝶戏牡丹图的大体框架。
直到老夫人唤我前见她，我才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出了绣房。
走出绣房前，我先是把底稿和绣布都锁在木箱中，再把绣房的门给上锁。
最后让我的贴身丫鬟小翠一步不离的守在绣房门口。
做完这一切，我稍稍放下心来，前去探望老夫人。
刚走到老夫人院门口，我便听到里头传出来的说话声。
“如烟，我听你娘说，你把之前快绣完的百鸟图剪烂了，又重新换了一副蝶戏牡丹？”
“长公主生日宴可是大事，儿戏不得！”
柳如烟她娘王氏笑着说，“我和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瞧过这副新的，比之前那副更富丽堂皇，长公主保准满意。”
柳如烟依偎在她娘身旁，娇笑道，“老夫人，您就放心吧。”
我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迈出的脚步停顿在了门口。
蝶戏牡丹！
3
柳如烟竟然也跟我一样，毁掉了之前那幅百鸟朝凤图，重新赶制了蝶戏牡丹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在脑海里快速回顾过往几天所发生的一切。
自重生后，除了吃饭喝水上茅房，我不曾踏出过绣房一步，也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我的绣房。
就连我的贴身丫鬟小翠，也不曾踏入过绣房。
柳如烟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我的底稿，偷学到我娘的绣法。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直到王氏出声喊我。
“大小姐，你默不作声的杵在门口做什么呢？”
老夫人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成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太有失贵女风范了。”
柳如烟体贴道，“姐姐怕是也在为长公主的生日宴赶工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姐姐想要做出怎么样的惊世之作呢？”
她嘴上说着体贴的话，看向我的眼神中却带着满满的挑衅之色。
见我不说话，老夫人愈发的不耐烦，“问你话连个回声都没有，越长大越像你娘，没规没距，像什么样子！”
我又惊又怒，惊讶于柳如烟能再一次模仿我的蝶戏牡丹图，更愤怒这么多年来我娘的白白付出。
当年要不是我娘靠着天下第一的绣工，做刺绣供养我爹上京赶考，我爹哪里能做到如今尚书的位置。
即便我娘供养我爹考举，又侍奉公婆操持家务，老夫人依旧不喜欢我娘，嫌弃我娘出身低。
我爹做官后，老夫人便施压把她侄女王氏娶回家中。
我娘劳累成疾，又心中抑郁，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回想着这一切，我死死的握紧了拳头，指甲不知不觉地嵌入到掌心之中。
我再也抑制不住失控的心态，跌跌撞撞地跑回了绣房。
打开木箱取出底稿和蝶戏牡丹图，我疯了似的撕裂布匹和底稿，直到双手酸痛，满地碎片。
我坐在一地碎片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让柳如烟钻了空子。
把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和婢女全部遣散到院子之外后，我取了纸墨画笔和做绣工的工具，一股脑儿地搬到了院子中闲置的空房中。
我不吃不喝，趴在桌子上再次投入到创作之中。
三天之后，我又得到了一副更为满意的月下幽兰图，满月如银，萤火点点，娇兰清贵。
不仅构图深远流长，意境更是引人遐想。
不过绣法难度也提升了好几个台阶，想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这幅绣图，恐怕要花费不少的心血。
我拼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就算不为自己争口气，也要留住我娘天下第一绣娘的名声。
我渴了就喝凉水，饿了啃口馒头，把自己完全封闭在院子里，埋头赶工了七天，终于把空谷幽兰图大体的样子给绣了出来。
镜子中的我，早已憔悴的没了人形。
双颊凹陷，头发凌乱，嘴唇干枯，唯独一双眼亮的吓人，闪烁着不甘心的光芒。
院门外小翠焦急的喊着，“小姐，这都七八天了，您不能不出来啊。”
“老夫人召唤了您好几次，这会儿正在发脾气呢。”
我叹了口气，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绣针。
不过这回，我把底稿和绣布仔仔细细的叠起来，用布兜装着，随身携带。
我再也信不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好像只要我离开一步，柳如烟就能偷窃我的东西。
我头重脚轻的随着丫鬟走到老夫人院子外。
里面一片欢笑声。
“如烟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真真是个心高气傲的小丫头。”
“瞧瞧这画面，瞧瞧这绣工，老婆子我活了那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绣图。”
老夫人端详着绣布，止不住的赞扬。
王氏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老夫人，我看啊我们如烟，在京城是一顶一的绣工。”
柳如烟故作谦虚道，“娘您就别夸我了，这幅空谷幽兰不过是女儿心血来潮的作品。”
“毕竟姐姐传承了苏州第一绣娘的手艺，就是不知道姐姐绣出了什么得意之作呢？”
柳如烟轻蔑的瞥了一眼站定在门口的我。
而我整个人突然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我依靠在门框上，堪堪支起身子。
空谷幽兰！
她也绣了空谷幽兰！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柳如烟绣出来的东西和我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