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汪曾祺《八千岁》:人生就像一幅刺绣,表面光鲜,背后满是针脚

星海月浅浅 2024-10-22 18:21:59

文/星海月浅浅原创

今天阅读汪曾祺先生的作品《八千岁》。八千岁是一个人,据说靠八千钱起家。

这是一个有趣又充满无奈的故事,讲述八千岁很有钱,却节俭到让人生气,后因不肯花钱打通关系做生意,触犯军法,被罚一大笔钱,从此终于舍得花钱的事情。

故事有四个关键人物,每个人物都有不同的命运,身上的特点都十分突出,为情节开展奠定了基础。

一、人物特色

先来看看八千岁。这是一个极度节俭的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抠门、吝啬。

八千岁生得大头大脸,大鼻子大嘴巴,大手大脚,一年到头穿着一身用老蓝布做成的二马裾。他的儿子与他一模一样,同样一身二马裾。

现在城里的人都不用老蓝布,也不穿二马裾,长衫都是拖齐脚面的,八千岁的二马裾刚盖过膝盖,打了许多补丁仍然继续穿。

八千岁开了一家米店,柜台后面有一块竖匾,写着“食为民天”,旁边贴两个字条,他自己写的“僧道无缘”“概不做保”。

和尚识趣地不来他的米店化缘,叫花子软磨硬泡得不到一分钱。就连拒绝做保这种事,他明明白白写了出来,实在令人侧目。

八千岁米店的门面不大,“后身”很大,原是夏家祠堂,夏家败落后租给八千岁,里面还有夏家先祖的牌位。

正常人哪里敢用这样的地方来做生意,八千岁为了省钱,就敢啊!

他用屏门把祠堂隔开,前面卖米,后面堆放稻子,还做稻子生意。

而且祠堂侧门临河,出门就是码头,稻子直接就进仓,挑运的脚钱都省了。

祠堂很高大,稻子堆放到屋顶,能囤积很多。天井还能晒稻谷。八千岁还有一副大碾子,养了五匹大骡子,请了师傅碾米,相当于一个小作坊。

米店能挣不少钱,八千岁不仅不让别人占他便宜,他家的师傅、他儿子,包括他自己,日常开支也舍不得多花一分钱。

他的儿子没有任何爱好,唯一被允许养的鸽子,还是宋侉子帮忙说情。因为米店养鸽子是通例,自己家不养鸽子,别家鸽子也会来。

他家顿顿都吃最便宜的红米饭配熬青菜,偶尔加两块豆腐,初二、十六吃肉或咸菜煮小鲫鱼,肉切得方方正正,一人两块,小鲫鱼一人一条。喝的茶是茶叶棒子泡的。

若有客人一起就餐,就加一个荤菜,一壶酒。客人举杯,八千岁用饭陪,荤菜和酒一点不沾。

米店的左边是一家厨房,专门包办酒席生意,八千岁从不与之往来,天天光顾右边的烧饼店。

这个地方有“吃晚茶”的习惯,米店师傅要干力气活,这顿省不了。别人家吃干拌面,八千岁天天买草炉烧饼给师傅吃。就连他请客人上茶馆,他也自带草炉烧饼。

八千岁真是把“节俭”诠释得淋漓尽致,令人很是生气。

也许他唯一的“壮举”,就是花八百大洋,从宋侉子手上买了两匹黑得像黑缎子一样的骡子。

第二个关键人物是宋侉子。

宋侉子是本地世家子弟,身材高大,行为乖谬,悖乎常理。父母去世后,他变卖一半家产,做起骡马生意。

他有一手相骡子相马的绝活,看中的马和骡子特别有劲。每次他买马买骡子,也不多买,只挑几匹,都是最好的。卖出去的价格有些贵,别人也愿意花钱买,划得来。

宋侉子老婆死了,也没续弦,有了钱,都花在虞小兰家里。

虞小兰就是第三个关键人物。

虞小兰长得像水蜜桃,皮肤白嫩,腰身、手脚都好看。她母亲虞芝兰是关姓旗人的姨太太,从北京西河沿南堂子买来的。

关老爷死后,虞芝兰和虞小兰搬到宜园一个四合院里住。关家搬去上海租界后,她们没了生活来源,虞芝兰重操旧业接客。几年后,年华已老,就让虞小兰接替她。

宋侉子每年都在虞小兰家里住一两个月,钱花得差不多了,就离开。

两人你情我愿,文中说:“在一起时,恩恩义义;分开时,潇潇洒洒。”

在那个时代,虞小兰这样身份的人,挺可悲的,大家都替她感到惋惜。但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反而活得自在自足。

第四个人物八舅太爷。“舅”指的是不讲理的人。

八舅太爷从小不安分,是个无赖浪子。初中三年级时,他就敢冒充当地有名的土匪的名义给大财主写恐吓信,敲诈一笔钱。

他读过体育师范,上过美专,拉过黄包车,后来进了某个培训班,混进军队,还让他混出了名头。

日本人打到扬州停下来,八舅太爷带着“国军”在那一带驻守。他是那个地方最高军政长官,一张口,就有人送钱送物资,借的东西向来有借没还,有时他还随意抓几个人罚款。

八舅太爷住在宜园公馆,虞家就在旁边。他看上了虞小兰,直接把公馆和虞家的墙打通,好方便进出。

宋侉子的踏雪乌骓也让八舅太爷要了去,一分钱不敢要。

最倒霉的还是八千岁。粮食集散中心在敌占区,八千岁舍不得花钱打通关系,他的几船稻子被扣押下来,罪名是“资敌”,触犯军法。

宋侉子帮忙打探消息,要罚款一千大洋。八千岁舍不得钱财,宋侉子帮忙送一百大洋给虞芝兰,托虞小兰帮忙说情。

最后,八千岁还是被罚了八百大洋,还要两个铺保出面领人,他才被保出来。

更讽刺的是,八舅太爷得到的八百大洋是用来“别姬”的,他要离开这里了。其中六百大洋买了斗篷送给虞小兰,让她冬天可以在宜园踏雪赏梅,二百大洋让米店旁边的赵厨房做满汉全席,他要在水榭里吃它一整天。

八千岁亲自去赵厨房那里看过满汉全席,很受打击,眼泪都掉了,他想:这是吃我哪!

可不是嘛!八千岁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请别人吃满汉全席,心里能不酸吗?

经此一事,八千岁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钱不是省出来的,该吃吃,该喝喝。

故事最后结局富有戏剧性:“吃晚茶的时候,儿子又给他拿了两个草炉烧饼来,八千岁把烧饼往账桌上一拍,大声说:‘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

二、小说语言

这篇作品,很多场景描述通过一系列动作,将画面呈现出来,十分生动形象。

例如描写八千岁给人量米:

“一见有人进店,就站起身,拿起量米升子。这地方米店量米兴报数,一边量,一边唱:‘一来,二来,三来——三升!’量完了,拍拍手——手上沾了米灰,接过钱,摊平了,看看数,回身走进柜台,一扬手,把铜钱丢在钱柜里,在‘流水’簿里写上一笔,入头糙三升,钱若干文。”

又如看稻子,验货样:

“抓起一把,放在手心里看看,然后两手合拢搓碾,开米店的手上都有功夫,嚓嚓嚓三下,稻壳就全搓开了;然后吹去糠皮,看看米色,撮起几粒米,放在嘴里嚼嚼,品品米的成色味道。”

《八千岁》使用的语言,一如既往,简洁朴实,自然流畅。

使用比喻手法,比喻的对象,都是很通俗易懂的。

“浑身黑得像一匹黑缎子。一走动,身上亮光一闪一闪。”

“他的特点是说了一口京片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有点像戏台上的方巾丑,是真正的‘方步。’”

文中,也少不了使用四字句,如:“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花鸟虫鱼,无所不好”“朝朝寒食,夜夜元宵”“恩恩义义,潇潇洒洒”“风驰电掣,穿街过市”等。

三、人性刻画与社会现实

《八千岁》反映的是一方乡土百姓的日常生活,文中主要刻画了八千岁、宋侉子、虞小兰的生活状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自己的个性特点。

八千岁是一个吝啬到极尽刻薄的人物,不仅对别人刻薄,对自己同样如此。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

他还十分冷漠,柜台上明明白白地贴着“僧道无缘”“概不做保”的字条,对和尚,对叫花子,对需要帮助的人,直接拒之门外。

宋侉子与之相反,为人乖谬,悖乎常理,吃喝嫖赌玩乐,样样在行。

他诠释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挣了钱,把钱花在一个虞小兰身上,花光了,潇洒离开,再去挣钱。

虞小兰是个可悲的女子。她母亲出身风尘,做了父亲的姨太太,父亲死后,母亲和她被迫离家。变卖首饰字画,花光所有钱后,母亲又不得不重操旧业。当母亲年华已老,她不得不接替母亲。

虞小兰非要接母亲的旧业吗?不一定。

可她毕竟是享过福的人,当过千金小姐,她吃不了生活的苦。所以她宁愿选择一种更容易挣钱的方式。

文中的八舅太爷是个反派人物,一个无赖浪子,从小就如混混一样,却当了这个地方最高军政长官,所有人都要巴结他。

他可以提出各种无理要求,想要罚谁,就罚谁,想要什么,就有人巴巴地送来。

人物的不同命运在这里有着巨大的矛盾冲击。八千岁那么勤劳,那么节俭,也只是活得比别人好一些。八舅太爷一个无赖浪子,却能够混到如此高贵的身份,而且还飞扬跋扈、铺张浪费。

命运就是如此残酷,我们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很多时候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接受现实。

四、守望相助,享受生活

八千岁被八舅太爷派人抓去,让儿子找宋侉子出主意。他心里认为,宋侉子是唯一信得过的朋友。

宋侉子也不负他所望,为他奔波劳碌,请虞小兰向八舅太爷说情,请两个米店老板出面做保,才将八千岁保了出来。

经此一劫,八千岁也学了不少。多一个朋友,多一份助力。如果不是有宋侉子帮忙,如果不是有同行帮忙做保,他也没那么容易被放出来。

他把“概不做保”字条刮下来,想了想,把“僧道无缘”也刮掉。

赵厨房给八舅太爷做满汉全席,鸽子蛋不够,八千岁主动说他那里有。他也终于舍得给自己和儿子换了一身阴丹士林的长袍,吃晚茶也不再只吃草炉烧饼。

人生经历过,才会明白,邻里之间相互扶持、守望相助的重要性。

而我们挣钱,从来不是为了省钱,要学会享受生活,适当地犒劳自己。

结语

有句话说:“每个人的人生都像一幅刺绣,在正面呈现那柔亮艳丽的图景之时,背后却布满了杂芜而痛楚的针脚。”

《八千岁》塑造了几个鲜明的人物形象,有人性的善良、贪婪、自私和霸道,霸权统治之下,复杂的人性交织,在汪老的笔下一一展现和剖析。

尽管如此,文中描写的仍然是一幅安居乐业的状态。汪老将苦难生活的美好一面呈现在我们眼前。

不管前路是什么,风风雨雨过后,总会拨云见日。

心中有阳光,哪里都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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