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阳平时在图书馆学习时，把长发随意用夹子在脑后一夹。过不多时，碎发就掉下来。她一心一意大声背书，就随它乱去。她不化妆，更不做美甲。清水芙蓉，美在自然，美在清。

研考复试前，她试装给我看。

彼得潘领棉布白衬衫，需要我帮她在背后拉上拉链。我赶紧表示很愿意做这个。

黑色长裤。扎不扎腰带？

扎，扎上这条细腰带才不平淡。

白运动鞋。好有青春活力。

头发呢？扎马尾，要高高的那种。这颅顶，又高又圆满，太美了。

她长身玉立，站在镜前，认真听我指导，走来走去艺术品般供我欣赏。我觉得自己果然得了神的恩典。

我们梳了一样的长马尾出去吃饭。出门前，两人并排站在镜子前，一起甩一甩头发。

她笑着说:不是母女，也不是师生，是姐妹！

读初一时的一个周末，我和东华等几个女生约好了周一一起梳马尾上学。那时大多数女生都梳两条辫子或两个抓髻。

结果下午自习课上，被教导主任刘大胡子看见，说我们梳怪发型。这不是一个罩篱把子么？难看死了！

还批评我带头，整整厉声谴责二十分钟才罢休。班主任也不得不随声附和，说不好看，别梳了。

上小学时，母亲就爱打扮我，经常给我梳一个长马尾，然后扎一个硕大的粉色蝴蝶结。蝴蝶结不是扎在马尾上，而是扎在头顶，更显出颅顶高而圆来。

那次被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后，我很少再梳马尾。今天如果跟人说，从前竟然有老师认为牛仔裤马尾辫是奇装异服怪发型，估计听的人都没办法相信吧。

巫森侄子结婚时，我们参加婚礼拍过一张大合影。有人指着照片上的我，问二姐这是谁家孩子。那时我不过偶然扎了马尾，可见马尾辫很减龄的。

东华现在住我家隔壁单元，在银行工作，穿着素雅，脑后马尾细短，发量明显不足。同学是互为镜像的，我在她身上能看到自己的状态，只是不知她是否记得因为梳马尾被批评的事。也没来得急问她。

如今老了，懒得打理，两年没进理发店了，不剪不染不吹，梳马尾最省钱省事。理发价格越来越贵，洗剪吹，女的费用六十五元，男的五十五元，不限次数包年也得一千元。

而老师和学生梳一样的发型，当老师的就不免偷笑，好像捡了大便宜。可能也因为自己读书时被批评，所以我要格外宠爱一下她。

迎着夕阳的余晖走在晚风里，沈阳还是有一点点冷的。我们俩挽着手，我问她冻不冻手，她说不冻。

吃完喜家德水饺，离开时她说我走错了。

我说:哪里走错了，跟着我就对了。

从侧门进入商场鞋子专区，在回力选了两双一模一样的绿色球鞋。这款码小鞋大，还真得试。今阳那么高的个子，却穿三十六码正正好。

绿是深草绿色，很正。白鞋带不是贼白，是奶白，配得也正正好。

七年前子傲毕业时，回力鞋重新流行，她买了一双白球鞋拍毕业照时穿。我没好意思和她穿一样的。现在竟然终于老到好意思了。

一想到可以和今阳穿一模一样的球鞋拍毕业照，就很期待，眼神也迷离起来。

今阳说:晓雪老师说我幸运，能遇到您。

我说:不，我要谢谢其他所有老师，把你让给我，让我独享。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这个美丽的，坚韧的，温情脉脉的女孩，这个正在书写传奇的女孩，给了我一个时光机，让我穿越回青春时代。在返程路上，一遍遍回忆往昔美妙的时光。“十九岁的最后一天”就在隔壁，一点也不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