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打算让朕亲自征讨你,还是要朕派大臣去攻打你?!”康熙在一纸诏书上怒不可遏地写下了这句话。
引起他愤怒的源头,是当时的西藏第巴(意为总管)——德斯·桑结嘉措。
桑结嘉措作为西藏的二把手,却做了一件欺骗世人的大事,康熙也正是因此勃然大怒。而指使桑结嘉措的,是一个死人——阿旺·罗桑嘉措。
政治博弈数年,过世也搞布局
1622年,年仅5岁的阿旺·罗桑嘉措成为了格鲁派第五世达赖喇嘛。他的家族曾经是前藏贵族——
琼结巴
,当时世袭统治着日喀则。也许正是如此,罗桑嘉措的体内流传着浓烈的政治血液。
在罗桑嘉措25岁那年,由于西藏复杂的政治格局,他不得不求助于外来入侵者——蒙古“卫特拉”部落的首领固始汗。
固始汗也是“初来乍到”,他虽然清楚宗教在西藏至关重要,但自己对宗教方面知之甚少,罗桑嘉措的求助,恰好给他巩固政权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罗桑嘉措希望获得固始汗的武装保护,固始汗则希望获得罗桑嘉措的宗教统治,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达成协议,决定共同管制西藏,
史称“甘丹颇章政权”
。
在“甘丹颇章政权”期间,固始汗始终是整个政权的主要领导者,但是他的统治风格较为保守,也难以让自己的政权和领土有更大的扩张。
直到1652年,固始汗因病去世,罗桑嘉措顺势掌控了当局局势,成为了西藏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1653年,清廷通过授封金印、金册,
正式承认了罗桑嘉措的政治和宗教地位。
自此之后,罗桑嘉措便积极扩张西藏在周边的影响力,不仅进一步巩固了政教合一的政治体制,还发展了与中央王朝的关系,是藏史上一位极具影响力的统治者。
然而,前言曾提,当时的西藏政治格局复杂,各方势力盘桓,
罗桑嘉措虽掌握着西藏的主要统治权,
却并不是统一了整个西藏。
他需要面对的敌人有很多,所以即使到临死前,他也没有放弃过为自己的政权而下一盘大棋。
首先是格鲁派的宿敌——以红、黑帽噶玛巴为首的噶举派。噶举派曾经依附于藏巴汗统治,迫害格鲁派。直到“甘丹颇章政权”确立后,噶举派才被镇压。
虽然罗桑嘉措为了巩固统治,多次希望与噶举派握手言和,
可实际上效果不佳。
直到罗桑嘉措和清廷关系密切,加上其政治声望渐佳,噶举派才识时务地和格鲁派暂时平静。
罗桑嘉措心知,噶举派此行不过是蛰伏而已,并非真实归顺。这其中也包括曾经的盟友——
固始汗的后代
。
原先,固始汗在西藏建立了和硕特汗国,当固始汗去世后,
继承了和硕特汗国的后代并未获得西藏的大权,
反而看着罗桑嘉措成为了西藏的实际统治者,还和他们最想结交的清廷建立良好关系。
和硕特汗国有怒不敢言,一直希望找个理由重掌大权。他们将目光放到了“甘丹颇章政权”中的一个职位:
第巴。
第巴是“甘丹颇章政权”中,用来辅佐达赖进行政治事宜的职位,相当于中央王朝的“摄政王”的职权。
一开始,第巴只是负责管理宗教事务。但是,自从第1679年,第五任第巴:
德斯·桑结嘉措接任后,
情况就变得大不相同。
在西藏一直有个传说,说他是罗桑嘉措的私生子,
却并无实质性证据,
但从中可见罗桑嘉措对桑结嘉措的栽培和扶持。
桑结嘉措成为第巴之后,真的成为了“摄政王”,
不仅开始涉足政治事务,也笼络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的军事势力。
虽然没有证明桑结嘉措的势力壮大是罗桑嘉措的直接授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成为了和硕特汗国,乃至其他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除了这两大势力之外,还有一些小的部落,与“甘丹颇章政权”的战争冲突不断。而“甘丹颇章政权”如此稳固,都是靠罗桑嘉措的个人影响力,以及他和清朝政府的关系来维系。
正是如此,1682年,罗桑嘉措感命不久矣,他知道自己圆寂后,会造成“甘丹颇章政权”的真空。
而按照达赖的传统,下一任继任者仍未能独立掌握政权,唯一能够稳住局势的只有桑结嘉措。
所以,罗桑嘉措将桑结嘉措这个亲如儿子的亲信叫到床前,
要他为自己演一出瞒天过海、叹为观止的大戏。
伪造不死十几年,做一场充足大戏
罗桑嘉措让桑结嘉措在自己死后,不要发丧,秘密进行后事,对外仍然宣称自己还在世上,这个谎言需要滴水不漏地布局。
1682年2月25日,
罗桑嘉措在布达拉宫圆寂
。桑结嘉措按照罗桑嘉措的遗策,开始着手秘丧之事。
桑结嘉措观察到帕崩喀寺有一个喇嘛,名叫
“江阳扎巴”
,和罗桑嘉措的身形颇有几分相似,于是把他召来,让他披上罗桑嘉措的袈裟,
伪装成罗桑嘉措坐禅
。
有了替身仍然不够,江阳扎巴只能远处伪装,给人看个样子,近看一定会露馅。于是,桑结嘉措向外宣布:
从即日起,罗桑嘉措要长期坐禅,修习秘法,一切世俗事务都由他桑结嘉措代行。
伪装工作做好了,桑结嘉措仍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妥善保存罗桑嘉措的尸首,以及寻找第六世达赖。
罗桑嘉措的尸首保存容易,但是
第六世达赖
便没那么好找,桑结嘉措一找就找了三年,于1685年找到了第六世达赖——
仓央嘉措
。
桑结嘉措将仓央嘉措秘密保护起来,以正规的宗教教育培养他。在这期间,几乎没人知道罗桑嘉措去世,包括清朝政府。
1694年,
桑结嘉措用罗桑嘉措的名义,
向康熙帝请求册封,很快,康熙帝便册封第五世达赖为“掌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教弘宣佛法王”。
此时,
距离罗桑嘉措的逝世已经过去了12年,
桑结嘉措此举,也许是为了巩固罗桑嘉措的政治、宗教地位,也许是为了继续维持罗桑嘉措仍在生的假象。
而桑结嘉措此举,十分成功,因为从未有人怀疑过罗桑嘉措的死亡真相。直到1696年,康熙亲征准噶尔,才知道真相。
清廷偶然知真相,迫于无奈奏圣上
前言曾提,桑结嘉措笼络了准噶尔汗王噶尔丹。据悉,他在隐瞒罗桑嘉措逝世的事情上,噶尔丹也有从旁协助。
1696年,康熙打败噶尔丹,噶尔丹宁死不降,但其身边的人却想要活命,于是将罗桑嘉措逝世的事情告诉给了康熙。
康熙一听,震怒,
“罗桑嘉措”不仅仅指代一个人,还指代的是难以替代的政治意义和宗教意义。
要知道,罗桑嘉措不仅在西藏意义非凡,对清朝而言亦是如此。因为他是第一个受清廷册封的达赖,
意味着清廷和西藏的君臣关系。
是以,康熙下达了一份十分严厉的诏书:
“朕必问尔诡诈欺达赖喇嘛,班禅胡土克图,助噶尔丹之罪发云南、四川、陕西等处大兵,如破噶尔丹之例,或朕亲行讨尔,或遣诸王大臣讨尔。”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你是打算让朕亲自征讨你,还是要朕派大臣去攻打你?!”
桑结嘉措得知事情败露,只能将此事密奏康熙,将理由一一陈情,并告知康熙,
自己已经培养了第六世达赖十几年,如今可以册封了。
康熙对此事的结果表现得十分耐人寻味,他在获得桑结嘉措的密奏后,并未作出明显表示,反而册封了仓央嘉措为第六世达赖。
但是另一边,和硕特汗国的国主达赖汗却并不如康熙一样表现平静,其反应十分大,一开口便质疑桑结嘉措是自己扶持达赖,有心和和硕特汗国对抗。
紧接着,另一件事的发生,让整件事情愈演愈烈。第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做了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事情一发难收拾,清廷坐收渔翁利
仓央嘉措在
野史里
,展现出来了风流浪漫的人物特性,一句
“不负如来不负卿”
成了当今人们的流行语。
在
正史中
,仓央嘉措的行为也非常离经叛道,他不如罗桑嘉措一般克己复礼,反而蓄长发、穿绸缎、戴戒指、流连歌舞酒宴……
这些都只是外在的叛逆,仓央嘉措对自己身份的反叛要来到1702年,当时他已经被康熙授封,巡游到日喀则——这个罗桑嘉措的家族曾经管辖的地方,突然对着班禅跪了下来。
仓央嘉措请求班禅收回传给自己的种种戒法,让他回归到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达赖汗的儿子——继任国主拉藏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件事的可乘之机。
1703年,桑结嘉措将仓央嘉措几个亲信给偷偷毒害,
美名其曰“清君侧”
。这件事被仓央嘉措知道,十分愤怒,查了几个月,找到了五个凶手,均是桑结嘉措的亲信。
仓央嘉措将这些人交给拉藏汗处置,桑结嘉措闻讯,前往说情,拉藏汗却不予理睬,将这五人处死,自此便开展了二人之间的正式交恶。
桑结嘉措和拉藏汗展开了兵力上的较量,期间由各方势力调停,曾经短暂地达成了和平,但最终二人还是无法和平共处。
1705年,二人之间的斗争,
以拉藏汗杀死桑结嘉措为终。
然而,西藏的政权斗争并未就此结束。
虽然准噶尔汗国已灭,但仍然有准噶尔部的蒙古人,他们早就想推翻和硕特汗国,于是拿拉藏汗杀死桑结嘉措一事,对和硕特王国进行反扑。
这时,一直按兵不动的清廷,便做出了个举措:
以援助西藏为由,趁机军事渗透西藏。
从之前康熙册封仓央嘉措便可看出,他试图平衡西藏本土势力:格鲁派达赖为主的“甘丹颇章政权”,以及外来蒙古势力:“和硕特汗国”之间的关系,借此来达到中央对地方管制的作用。
而这次,准噶尔部和和硕特汗国之间的争夺,恰巧给了康熙一个控制西藏的机会。
1718年,清廷正式出兵西藏,并于1720年将西藏纳入了清廷的政治体系之中。
康熙也深切了解到宗教领袖的重要性。但在桑结嘉措死亡到清廷接管西藏这十几年内,出现了好几个“第六世达赖”。
最终由人民推选、清廷认证了一名叫做格桑嘉措的少年
,成为了新一任的宗教领袖。
虽然“甘丹颇章政权”仍然存在,但实际控制者却已易主。
也许,罗桑嘉措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的发生,所以他才让桑结嘉措拼命伪装自己仍在生的假象。
然而时代的洪流无法逆转,他所期望的终究是背道而驰。
不可否认,罗桑嘉措是一名优秀的政治家和统治者,他为西藏的平稳政权所付出的足以载入史册,
为西藏的宗教发展也做出了贡献
。
而桑结嘉措、拉藏汗和康熙之间的角逐,本质上也只是三方的权力斗争。万幸的是,这场斗争的结果,老百姓过上了更安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