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的春天,战争的走势并未像日本人预估的那样乐观。
塞班岛失守,美军的B-29轰炸机已经可以从这里起飞直接威胁日本本土。
太平洋战场上,日军节节败退,本就微弱的补给线朝不保夕。
中国战场上,日军并未能速战速决,反而在游击战争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美国人在昆明、重庆等大后方建立起了机场,这让日本对华作战变得举步维艰。
日本人抓狂了!他们选择孤注一掷,动员了50万大军,妄图一举打通从华北到华南的交通线。
他们要通过进攻封锁中国,让我们孤立无援,成为谁都救不了的“战争孤儿”。
在这个疯狂的计划中,衡阳变成了战略焦点。
这座位于湖南中南部的城市,是贯通大西南的咽喉要道。
它不仅是粤汉铁路和湘桂黔铁路的交汇点,更是当时仅次于重庆、昆明的第三大工商业城市。
当武汉和广州相继沦陷后,衡阳俨然成为了中国后方的“南大门”。
1944年4月,日军在河南发起猛攻,国民党部队在日本机械化部队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郑州、许昌、洛阳接连沦陷!
5月,日本人占领了长沙,衡阳暴露在了敌人的刺刀下。
日军11万精锐部队开始向衡阳集结。
与此同时,重庆方面也向衡阳的守军下达了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着第10军死守衡阳,确保援军到达!
1.7万对11万,怎么打?
第10军军长方先觉接到命令后陷入了沉思……
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惨烈的战争!
我是阅然文创,专注分享那些尘封在历史中的陈年往事……
未雨绸缪:血战前的防御准备
5月末,第10军的方先觉接到了蒋介石从重庆方面发来的电报。
方先觉北伐军出身的国军将领,几乎经历过所有重要的对日作战。
就在不久前,他的部队在长沙会战中打出了赫赫威名。
然而,此时的第10军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3师在常德保卫战中伤亡过半,引以为傲的主力部队只剩下了残缺的建制。
190师的情况更糟,三个满编团拼得只剩下了一个团的兵力。
10师,在常德城下付出了惨重代价。
师长阵亡,副师长、参谋长和两个团长全部重伤,另一个团长至今下落不明……
就连编遣的54师现在也只剩下了一个营的兵力,而这个营很快又将要被调走。
满打满算,方先觉的手头只有17000多人。
让这样虚弱的部队去顶住来势汹汹的日军,方先觉一筹莫展。
6月初,刚刚进驻衡阳的方先觉被日本人的飞机搅得一刻都不得安生。
日军侦察机每天像苍蝇一样在衡州城的上空盘旋,夜间还不断地投出的照明弹,时刻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越是这样,时间就紧迫,敌人也许随时会出现在城外。
方先觉带着参谋长周明玉抓紧踏勘地形,反复研究防御部署。
衡阳城三面环山,一侧临江。在方先觉的眼中,这里具备构建防御体系的天然优势。
“在这些山头上构筑工事,”方先觉指着地图说道,“但不能是普通的工事,要把它们改造成绝壁!”
“绝壁?”周明玉诧异地看向自己的长官。
“对!就是绝壁!让工兵部队把山坡都凿成90度,让鬼子们吃瘪!”方先觉冲着周明玉笑了笑。
“是!”周明玉恍然大悟,立即跑出指挥所去下达命令。
第10军的工兵部队,此时变成了没日没夜在土里打洞的“土拨鼠”,在这些垂直的峭壁上,他们设置了交错的火力点,每个火力点都能与相邻阵地形成交叉火力网。
他们甚至一鼓作气挖空了很多山,在山体的内部修筑了四通八达的地道网络。
这些坑道不仅连接各个火力点,还预设了弹药库、医疗站和指挥所。
“即便地面阵地被炸毁,”周明玉在汇报时笑着对方先觉说道,“我们依然能在地下继续战斗。”
与此同时,衡阳城的百姓们也和守军同仇敌忾。
当第10军发出物资募集的消息时,本地的工商界热烈响应。
城内120家木材厂总计捐献了超过120万根木料。
一位想要逃难的老人把自己的棺材板都捐了出来:“只要能杀掉日本鬼子,随便挖个坑把我埋了都行!我无愧于先人!”
然而,老百姓能解决木材的问题,却解决不了方先觉最为担忧的军需物资。
第10军的补给弹药只够维持两周的战斗,这令方先觉十分担忧。
“只有两周的物资,要是日本人没被打退,我们怎么办?”参谋长周明玉亦忧心忡忡。
方先觉无法回答参谋长的问题,他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衡阳的天空……
日军的侦察机越飞越低,轰炸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频繁。
日本人,离衡阳城不远了!
初露锋芒:日本人铩羽而归
方先觉的对手是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
横山勇根本看不起方先觉,虽然第10军在长沙打得很猛,但是他认为此时方先觉的部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于是,横山勇在作战会议上宣城要三天拿下衡阳。
6月23日拂晓,日军的先头部队悄然抵达雷水河畔。
夜色的掩护下,他们搜罗了十几条小船,准备强渡。
河对岸的衡阳城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头寂静无声,仿佛还沉浸在黎明前的沉睡中。
带队的日军军官得意地狰狞一笑。
作为先遣部队,只要他们能抢占渡口,为后续主力部队架设好浮桥,衡阳城便唾手可得。
然而,他的笑容还未来得及退却,自己的第一批士兵就被对面守军密集的机枪火力打成了筛子。
第10军早已严阵以待,就等着日本人来送人头!
战士们用致命的子弹织就了一张死亡之网,日军搜集来的小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统统被击沉,水面上只剩下一些日军的尸体。
日军的首轮偷渡行动失败,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横山勇对这种小挫折也并不在意。他在开战前就定下了凶狠的进攻计划:
第68师团和第116师团将从四个方向对衡阳形成合围之势。
为了这次战斗,他总共集结了11万的兵力。
“只需携带10天口粮即可,或许5天的就够了!”横山勇再次重申他的计划,“3天内就能拿下衡阳!”
6月28日,日军发起了第一次正面进攻。
清晨,天还蒙蒙亮,数百架轰炸机就在衡阳城的上空盘旋。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无数的炸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日军来势汹汹:
日军中路主力116师团从湘潭、衡山方向压向衡阳正面。
右翼部队经由湘乡,意图突破衡阳西南面的防线;。
左翼军队则由醴陵出攸县,试图切断衡阳东南方向的退路。
68师团在完成渡江后,对衡阳南面形成钳制之势。
然而,方先觉用早已准备好的“绝壁工事”正等着他们。
日军的先头部队抵达西南面的山坡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
原本45度的山坡竟然被改造成了近乎垂直的绝壁!
当密集的日本兵如潮水般涌向山脚下时,躲在坚固地下工事的守军开火了!
重机枪欢快的奏起了“死亡之曲”,雨点般的手榴弹在鬼子的头顶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鲜血不停地从日本兵的身体上迸出!
但是,流得再多也还不清他们对中国人的血债!
日军的进攻队形瞬间被打崩溃!他们甚至找不到反击的目标:国军的将士们利用地下通道不断转换位置,每次出现都会带来致命的打击!
满编的日军联队,在首轮进攻后就损失了2750人,几乎全军覆没。
日本前线指挥官们被这种前所未有的防御体系彻底激怒了。
68师团的师团长卓九间决定前往前线观察地形。
当卓九间出现在阵地前沿时,国军第10军的一位迫击炮连长白天林正好发现了他。
按作战命令,弹药紧缺的守军规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炮。
但白天林还下达了射击命令。
八发迫击炮弹裹着怒火呼啸着飞向了这群日本人。
烟尘散去,卓九间身受重伤,参谋长原田登上大佐当场阵亡,其他多名高级军官也伤亡惨重。
突如其来的重创,彻底打垮了日军68师团的进攻势头。
五天的激战过后,横山勇不得不承认他轻视了方先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被迫下令暂停进攻,重新调整战术。
然而,方先觉与横山勇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47天,将会是两人终生难忘的作战经历……
誓死血战:以命相搏的保卫战
七月初,衡阳城艳阳高照,酷热难耐。
接近40度的高温让横山勇失去了耐性:
“立即向长沙请调重炮!”横山勇挥舞着军帽扇风,咆哮着下达了作战命令,“另外再呼叫第5航空军团,让他们增派轰炸机!我要让这些该死的中国人知道什么才是帝国的愤怒!”
日军的攻城物资源源不断地从长沙运抵衡阳战场。
36车皮的弹药、数十门重炮、大量的燃烧弹和毒气弹……
日本人准备用压倒性的火力优势粉碎衡阳城。
在衡阳城内,第10军的处境愈发艰难:
原本预计维持两周的弹药在首轮防御战中就消耗过半,炮兵的炮弹早已告罄,此时已经转为步兵继续作战。
更令人痛心的是没有医疗药品。
战前准备的医药物资在首轮战斗中就被用光,伤兵此时只能用加盐的清水冲洗伤口。
在炎热的天气下,感染和溃烂让很多轻伤的战士变成了重伤。
这些为国为城而战的将士们,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却倒在了缺医少药的救护站……
方先觉痛苦地闭上了眼,心中悲叹不已:
连续十多日,他不停地向重庆发报请求支援,但得到的回复总是含糊其辞。
不仅援军杳无音讯,就连作战用的物资也迟迟没有消息。
衡阳城内外,此消彼长,他又如何能逆天改命?!
方先觉此时意识到,这场生死存亡的守卫战,真正能依靠的,只有第10军自己……
7月11日,按耐不住的横山勇发起了第二进攻。
凌晨2点,铺天盖日的轰炸机在暗夜中突然出现,向衡阳城内大量倾泻燃烧弹和毒气弹。
顷刻间,衡阳被烧成了人间炼狱。
那些来不及进入防空洞的居民,亲眼目睹了这座千年古城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木楼烧成了焦炭,砖石在火焰中崩裂,呛人的毒气中传来阵阵诡异的烤肉香味。
那是有人在烈火中被活活烧死……
日军的轰炸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当第一缕晨光降临衡阳城时,这里早已被炸成残垣断壁。
满城都是哭喊声和呻吟声,衡阳城抽泣着在控诉日本人的暴行。
即便是这样,当日本兵再度发起冲锋时,他们仍然遭受了守军的顽强抵抗。
张家山阵地,一个并不起眼的山头,国军和日军拼死争夺。
一日之内,阵地竟13次易手。
山头上早已看不见一具完整的尸体,到处都是被炮火炸得支离破碎的残肢。
一处被炸塌的掩体内,六具日军的尸体成放射状四处散落,中心的位置,一个国军战士的手掌紧紧攥着手榴弹的引信……
日军116师团在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后,终于爬上了张家山阵地。
当他们正准备要构筑防御工事时,无数的国军士兵突然从地下钻出,再次将这群日本兵拉进了地狱。
这就是方先觉的让工兵构建的坑道防御体系:地面阵地的国军被打光时,深藏在坑道中的守军会趁日军立足未稳之际突然发起反击!
这种与敌同归于尽的打法,不仅让日军损失惨重,更让他们在心理上造成了巨大压力。
虎形山的争夺更为惨烈。
在这个控制着衡阳城西南方向的制高点上,日军在三天内发起了16次进攻,每次都在即将登顶之际被守军的自杀式反击击退……
守军的的弹药打光了,就抡起大刀向日本兵发起反冲锋。
最后一次决战,连长带领着阵地最后活着的三十多个士兵冲向了敌人。
这些冲锋的士兵中,有的拄着拐杖,有的甚至是爬着,怒吼着向着敌人冲去……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
真正觉醒起来的中国军人,无惧任何强大的敌人!
日军的进攻在国军猛烈的抵抗下,速度大大减缓。
但是,第10军的伤亡代价同样惨重。
到了七月中旬时,衡阳城内守军已经剩下了不到三成……
医疗物资的缺乏满满演变成了肆虐整个衡阳城的瘟疫。
无法及时处理的尸体与战士们溃烂的伤口在炎热潮湿的环境下让变成了细菌滋生的温床。
没有药物,甚至城中已经找没有了足够的清水。
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在感染中慢慢消逝,第10军的军医们却只能束手无策的干着急……
但是,衡阳城仍在第10军的手中,日军未能取得半寸之功。
五桂岭阵地上,防守部队一天之内就换了五任营长。
每一个营长都是在战斗冲在最前线,直至壮烈牺牲!
最后一任营长陈德全,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带领剩余的伤兵与数倍的日军展开了白刃战!
当国军重新夺回五桂岭时,他们在阵地上发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陈营长的遗体旁边,整整齐齐地躺着他的通讯兵、警卫员和几位连排长。
他们在最后时刻排成一排,面向敌人的方向,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武器。
没有一把枪里是有子弹的,他们在子弹打光之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拉起了保卫衡阳的最后一道防线!
最终决战:血与肉浇筑成的防线
七月下旬,横山勇收到一封来自东京的电报:
东条英机内阁因为塞班岛的失守集体下台,新任的首相和陆相对于衡阳久攻不下产生了强烈不满。衡阳城挡住了日军进攻的脚步,这不仅影响了中国战场的整个战局,更让日本国内的军心动摇。
“再拿不下衡阳,就准备剖腹谢罪吧!”横山勇歇斯底里地对手下吼道。
8月3日,日军发起最后的总攻。
这一次,横山勇集中了所有的兵力从南、北、西三面同时发起进攻。
这是最后的决战,惨烈程度令人动容:
第10师所有一线军官几乎全部阵亡。
张家山阵地上守军全部战死,日本人残忍地用炮火将山头削低10米,最终才占领这里。
8月6日,日军58师团突破衡阳城外围防线,从北面攻入了城区。
但是,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惨烈的巷战。
早已打光了弹药的守军使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与敌人搏斗。
文书、军医、炊事员……甚至连留守在城中的百姓都加入了最后的战斗。
8月8日,衡阳城破……
方先觉将军将最后一封电报发往重庆:
城内已无可用之弹及可征之兵,危急万分,尔等只有一死,为国来生再见!
历时47天的衡阳血战,就此落下帷幕……
在这场举世震惊的血战中,日军共投入11万兵力,阵亡2万,伤残6万,总计损失8万余人。
守城的国军第10军,从最初的17500人,到最后仅剩1200余人。7600余人壮烈牺牲,伤残8000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血战中,有3174名衡阳百姓献出了生命……
衡州城内,5万多栋房屋最后保存完好的只有5栋。
这座城市是抗日战争中唯一一座被日军炮火完全摧毁的城市……
日本人在回顾这场战役时,也不得不承认:衡阳之战是场“苦难的战役”……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方先觉与第10军的将士们,为国血战,值得被尊重。
然而,关于方先觉的结局,却一直存在争议。
方先觉将军是投降了还是被迫停战?
是被俘?还是主动投降?这个问题引发了诸多议论。
是这样记录的:
8月8日,衡阳城破,方先觉将军被困在军部。
为了保护数千伤病员不被屠杀,他决定接受停火议和。
日军虽然大肆宣传方将军“投降”,但谎言很快被拆穿。
三个月后,方将军在特工的帮助下成功返回重庆。
蒋介石不仅第一时间否定了“投降说”,还专门设宴庆祝方先觉安全归渝。
然而,方先觉在晚年的《衡阳战役之回顾》中写道:
事过三十年,仍耿耿于怀。
未能确保衡阳及未能随衡阳陷落而捐躯,于个人而言,非但不敢言功,尚有愧于职守。
蒙国恩不究,私心自责且惭愧甚重,宠命难当,盖增愧隐。
自责伴随了方先觉的一生。
也许正是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他的长子方略先生最终选择了在衡阳定居,并在此地度过余生。
衡阳保卫战在中国抗日战争中创造了很多纪录:
衡阳保卫战歼敌2万,伤敌6万,日军总计损失了8万人。
中国军队打出了1:5的战损比。
同时期,台儿庄血战歼敌1万余人。
第四次长沙会战歼敌4万。
淞沪会战歼敌9万。
要知道,衡阳保卫战是第10军1.7万人打出来的歼敌数,淞沪会战是70万国军打出来的歼敌数量。
所以,衡阳保卫战是抗战中正面战场最长的城市防御战,创造了以少对多的最高战损比。
这座城市后来被授予了“全国唯一抗战纪念城”的称号。
历史不会忘记,也不应该忘记。在1944年的炎热夏天,有这样一群中国军人,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死死地与日军鏖战了47天。
虽然最终城破将败,但他们无愧于中国军人的身份。
什么是军人的气节?
什么是民族脊梁?
方先觉和第10军,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虽败犹荣,他们无愧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