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雨》的趣和美

——《昆明的雨》解读之四

汪曾祺的散文，往往拾取生活中的琐细事物，行文自然，娓娓道来，仿佛在听长者拉家常，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平淡自然，却饶有趣味，隽永含蓄。

前面我分析过“舌尖上的昆明雨季”，汪老不仅写出了昆明雨季的有形有色、有滋有味，还写出了“趣味”。细读全文，我们发现有趣味的地方不在少数。

在写菌中之王鸡枞在云南“并不难得”的时候，提到了一个笑话——一个旅客在昆明乘坐火车的时候，竟然不去管马上要开的火车，跳下车去捡地上的一棵鸡枞。让人读来忍俊不禁，昆明人竟这么好玩，这么有趣，为了这名贵的山珍，竟可以不惜错过火车，这看来是把对美食的珍爱和享受是刻在骨子里的。

有趣的还有下面一个场景：

“酒店有几只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脚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

这几只鸡太有趣了！脑袋反插在自己翅膀的下面是为了保护头部不被雨淋着，看来这鸡也是“要面子”、爱美的，可以让身子被雨淋湿，但鸡冠是决计不能被雨淋丑了的，否则就真成了“落汤鸡”了，可见昆明的鸡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鸡呢！我老家是农村，工作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生活在农村的，对鸡这种家禽可谓颇为熟悉了，可“一只脚着地”的鸡不常见，除非是其中的一只脚受伤了。而昆明的鸡不仅可以“金鸡独立”，还能“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那么地安详而又旁若无人，在这里似乎“鸡飞狗跳”的情形是不存在的。连原本胆小的鸡见了陌生人都不飞走，可见鸡也是善良的， 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的。这场面给我放松、和谐的感觉，不仅有趣，更有人与物之间的自然与和谐之美。

讲到美不能不提文中卖杨梅的苗族女孩。她们的装扮是“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穿戴的是民族服饰，帽子和鞋帮上都是花（美女配花人更美），有一种独特的民族风情之美。再看她们的卖杨梅时的状态：“坐在人家石阶的一角，不时吆喝一声”。 这寥寥几笔，有女孩子的娇羞与谦卑，还有不怕卖不出去的淡然（果甜不怕吆喝低嘛），表现出了淑女的含蓄美。而卖杨梅时的吆喝声，是“不时”，有节制，不张扬，而且“声音娇娇的”，具有女性特有的柔美。这和我们常见的小贩们的表现大不同：他们扯起嗓子高声而又夸张地叫卖，有时还用高音喇叭，足以穿透我们的耳膜，而美丽娇羞的苗族女孩就那样不急不躁的等待着顾客上前，无疑，我们更喜欢苗族女孩的表现。写了苗族女孩的吆喝，作者又追加一笔“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此乃点睛之笔，妙在写出了人物与环境的和谐统一之美。整个画面给人一种似乎非世俗社会才有的静美。

汪曾祺他自己就说“我不追求深刻，就追求一种和谐”。文章结尾一段又写到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早晨，作者和好友相约来到莲花池边的一条“小街”，进了一个“小酒店”，将半市斤酒装在一个上了绿釉的土瓷杯（是不是也很美，很有诗意），坐下来小酌，紧张的学习之余，聊点“小话题”，回想并欣赏着“小河”沿岸的木香。这么多的“小”字不仅不觉得突兀，相反，觉着特别恰切，人与环境是一体的，整个氛围是静谧的，人也是轻松、闲适的。能够写出如此味道来，不能不佩服和赞叹汪曾祺老先生——尽管这里不像长沙那样战火连天，但是依然时不时有飞机的轰炸，而此时人却是坦然而平和的。汪曾祺似在暗示自己，也是要告诉读者：生活再苦，我们仍然要保有勇气。想着那时西南联大的学生，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只要能够把书桌摆上，只要敌人的飞机远离了，就依然上课。作者在这里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真实，要好好生活的勇气，是对西南联大精神的一种诠释。

《昆明的雨》写尽了景物的美、滋味的美、人情的美、氛围的美，再平常的东西在他的笔下都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那是因为他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套用那句有名的话结束对《昆明的雨》的解读，“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向这个“万里挑一”的高贵灵魂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