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伦理:畸形的爱

小扇说故事 2025-03-10 23:35:46

“能借钱的、肯借钱都开口了,现在是开学季,大家都没什么钱,”

何大秀收拾碗筷的手停了一下,心里没底,打量丈夫黄正国后,声音忽然低了低。

“要不你去跟妈说两句软话,先把孩子学费交了,等我们生意周转过来,第一时间把钱还给他们,”

黄正国掐掉烟头,又抽出一根,恼哼一声,说:“他们的钱,我看早被黄正华掏空了,”

“话不能说太绝,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何大秀婉声开导丈夫,“爸妈送你念书,小时候就数你吃苦最少,现在他吃了没念书的苦,忍忍就算了,”

“你也惯着他,那是他没本事念书!”黄正国气消了些,嘴上还是不饶人,“老师叫读书,他去谈情说爱,蹲墙角,这能赖谁?”

“你有本事念书,也该知道宰相肚子能撑船,更何况你还是大哥呢,计较这些干什么?”何大秀将碗筷送进厨房,打开水,朝屋外说:“上次的事情,你们每个人都要各打五十大板,”

哗啦的水声掺和,黄正国没有完全听清何大秀说的什么,只有那句水龙头关上的瞬间传来的话砸在他心上。

“孩子马上开学了,没有钱不能去学校,你自己看着办,”

就当是为了孩子。

黄正国默念着起身,迎着正午的太阳走出去。

屋外传来摩托车的嗡鸣,何大秀悬着的心落地了。

车停在路上,黄正华拎着一串香蕉,沿着上坡的小土路往老房子走。

房子旁的竹林窜出声响。

“你们给老子滚!不要你们多管闲事!给老子滚啊!”

这是黄正国父亲黄爱民的吼声,喘着气仍然铿锵有力。

“怎么了?”黄正国迎上被赶出院子的村长和几个叔叔伯伯,“村长,叔,伯,你们怎么被我爸赶出来了?”

村长抓住黄正国的胳膊,焦急的说:“正国,你快去看看!你爸爸疯了,他把你妈关在房子里,不给吃、不给喝,谁劝也没用,”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几个叔叔伯伯推着黄正国往前走,“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回家去!你妈已经被关了两天了,”

“好!好!”

黄正国着急忙慌往家走,到院子口,身后的人停下,催促道,“你快去劝劝,我们不去刺激他,”

“好,”

黄正国不明所以,上前定睛一看,愣住了。

黄爱民正坐在大门口,旁边立着砍柴的两米大刀。

在黄正国的记忆里,父亲为人温和,从来没发过脾气,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因为怕老婆,大家都取笑他是耙耳朵,连带着他和弟弟也被笑。

现在往那里一坐却是人挡伤人,佛挡伤佛的样子。

“爸,你这是干什么?”

“正国?你怎么来了?”黄爱民起身,迟疑间抓起了一旁的棍子指向躲在竹林的几人,“是他们告诉你的?是不是?是他们叫你来的?我要、”

“爸,你别冲动,是我自己来的,”黄正国抓住棍子的另一头,关切地问,“爸,你怎么了?我妈呢?”

“你妈疯了,”黄爱民松开棍子,无力地望着黄正国,凹陷干瘪的眼眶里黄褐色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正国,你妈,她疯了,没得治,”

“什么?我妈、前几天不是好好的吗?”

话语间,屋里传出敲击声,黄正国母亲杨小兰的喊声传来,“正华,救命,正华,快来救命,你爸疯了,他要害死我,”

黄爱民一听,顿时推开黄正国,大刀砸在门上,啪的一声巨响镇住了所有人。

“你给老子闭嘴!黄正华那个逆子不回来!你别想出来!你要为你造下的孽负责!”

黄正国一头雾水,不敢贸然靠近,努力安抚着黄爱民,“爸,我回来了,我在呢,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说,儿子给你做主,正华又闯祸了?别冲动,刀剑无眼呐,”

黄爱民顿时老泪纵横,放下手里的东西,抹眼泪,说:“你妈瞒着我,又借钱给你那不成器的弟弟了!那是我们所有的棺材本啊!全部给他了!”

“什么?我们不是刚好要正华戒赌吗?”

一个月前,黄爱民六十岁生日,他们聚在老家为他庆生,没想到,黄正华的债主找上门。

黄正华答应戒赌,杨小兰才把钱给了债主。

黄正国认为钱给得太容易,黄正华不会珍惜,要他立字据,两人意见不合,为此大打出手。

杨小兰护着黄正华,推搡时被他摔在地上。

爬起来的杨小兰却记恨上黄正国,黄正国感到寒心,不愿意低头道歉,母子的关系僵住了。

“是啊!但是赌鬼的话怎么能相信呢?”黄爱民满腔怨悔,大声强调,“我把话说清楚了,那个逆子不把钱还回来!谁也别想进这个门,”

黄正国说:“爸,这事是正华错了,你折磨我妈干什么?她一把年纪,”

“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愚昧的纵容,你弟弟能变成今天这样吗?!她好赖不分!”

杨小兰虚弱的身体扶着门框,不甘地回骂,“我爱儿子有什么错,是你把钱看得太重!正华说了会还钱的,他一定会还钱的!是你这个老东西害了他,”

黄爱民气得捶门,“你这是畸形的爱!是助纣为虐!没有哪个当妈的会像你这样支持自己儿子去当烂赌鬼!”

“正华说了是最后一次!你怎么就不听呢?”杨小兰固执己见,,丝毫不把黄爱民的话听进去,“以后他会听话的,他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儿子,”

“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以为他会叫你一声妈吗?”

黄爱民见杨小兰零顽不灵,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门,揪着她的脖子往外扔。

“你好好看看!你看看像现在这样,他会不会来看你一眼!”

杨小兰扑倒在地,手和膝盖被磨得生疼。

黄正国蹲下身正要扶起杨小兰,被身边落下的一道黑影抢了先。

“妈,你怎么样?”黄正华扶起杨小兰,关切地问,“有没有摔到哪里?”

杨小兰泪眼婆娑,“正华,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黄正国看到黄爱民在抄家伙,上前按住他的手,说:“爸,你先别急,看正华怎么说,日子还得过呢,”

黄爱民咬牙切齿,握紧手里的棍子。

黄正华无视一旁的父亲和哥哥,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说:“妈,家里还有钱对吧,你再借我一点,我真的就差一点了,”

“正华,你怎么了?”杨小兰抚摸着黄正华淤青的额头,“这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啊?摔的吗?”

“妈,他们打我,”黄正华细长的眼睛滚落泪珠,“他们要我给钱,不给钱就要打我,妈你再给一点钱吧,最后一次了,”

“报警!正华!报警,警察会保护你,”杨小兰紧紧拽着黄正华的胳膊,害怕他又跑了,“你别走了,妈也会保护你,”

“妈,给我钱!”黄正华眼泪流尽,露出凶狠,“别废话了!快给我钱,不然他们来了!我跑不掉!”

“儿子,妈没钱了,”杨小兰干涩的眼睛无泪可流,眼巴巴看着黄正华,“妈都给你了,你乖,别跑,我们报警,”

“不能报警!”黄正华甩开杨小兰,呆站着几秒,往屋里跑,“一定还有钱!你们骗我!”

翻找的声音从一个屋子传到另一个屋子,没一会儿打砸声伴着黄正华的暴怒传开。

黄爱民的心彻底碎了,抓住黄正国的手腕,语气坚定,“报警,报警,报警吧!”

黄正国于心不忍,叫住屋里的黄正华,问,“真的是最后一次?你真的愿意收手?”

“哥,你有钱?”黄正华扑跪在黄正国跟前,“哥,真的,你帮我最后一次,我一定戒,真的,你相信我,”

“好,你跟我去警察面前立字据,”黄正国咬咬牙,说:“只要你能做到,我帮你,我砸锅卖铁都帮你!”

“去找警察?你真的是要帮我吗?”黄正华幡然醒悟似的,站起身,嘲讽的笑,“哼,你是要置我于死地,将我往火坑里推,”

黄爱民手扬起却没有落下,质问,“你胡说什么?”

“打啊,用力打!如果不是我妈护着我,你早就把我打死了!”黄正华伸头过去,怒瞪黄爱民,“你大儿子有出息,你怎么看我都不顺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不要打!不要打!”杨小兰拉开黄正华,将他护在身后,“别打,”

黄正国质问,“黄正华!你别太过分!这几年,爸妈怎么对你的,你看不到吗?”

黄正华正要回嘴,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看到来电提醒,黄正华左右看看,一下子将手机关机,像是鸡仔看见天空盘旋的老鹰,恐惧压迫着他。

黄正国问,“谁打来的电话?”

黄正华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回答,缩手缩脚往外跑。

三人急忙跟着出去,杨小兰哭着问,“正华,你去哪里?!这是又要去哪里啊?”

黄正国快步跑上前,追到竹林里,忽然四下闪出几道人影将黄正华扑倒。

“别动!”

“警察!”

黄正华被按在地上,戴上手铐押进车里。

黄正国赶紧问,“警察同志!你们为什么抓我弟弟?”

警察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见两个老人追上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他需要配合我们调查,你们在家等消息,后续会联系你们。”

杨小兰一听,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当即住进了医院。

煎熬的等待后,他们收到了警察局传来的消息,黄正华涉嫌赌博罪将被判刑。

初有好转的杨小兰被吓得呆愣,眼神涣散。

警察局里,黄正华看到被他气疯的母亲,听着父兄的劝导,目光呆滞。

“你在里面好好改造,我们等你出来,”

“你出来,我们还是兄弟,”

“儿啊,做个好人。”

回忆往昔,黄正华那颗藏满嫉妒污泥的心悄然探头,露出鲜红的血色。

转身后,流下两行浑浊的泪。

杨小兰对黄正华过分的溺爱是畸形的爱,黄爱民不正视黄正华的资质,对其过分严格同样是畸形的爱。

爱亦有度,可惜他们明白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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