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最动人处,不在花团锦簇,而在于退之笔下似有若无,欲说还休

卿清点墨诗意燃 2025-02-20 09:13:37

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

唐·韩愈

天街小雨润如酥,

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

晨起推窗,檐角坠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敲出玲珑碎响,空气里浮动着某种湿润的期待。

这样的清晨总让我想起千年前那位策马长安的诗人,彼时韩退之已年近花甲,在吏部侍郎任上迎来人生最后的春天。

官场沉浮消磨了太多意气,却让那双看遍世事的眼睛愈发清亮,能捕捉到初春最纤细的脉动。

正是这般薄雾氤氲的时节,他提笔写下"天街小雨润如酥"。七个字落进宣纸,便晕染出长安城绵密的雨幕。

那些被寒冬桎梏的魂魄,此刻都化作细密银针,将天地织成半透明的茧。我常想这"酥"字用得极妙,既有牛乳茶汤的温润,又暗含某种即将破碎的脆弱感,恰似早春本身——分明是蓄势待发的季节,却总带着欲语还休的矜持。

沿着小区步道徐行,水泥缝隙里钻出的草芽泛着怯生生的鹅黄。这让我恍然看见韩愈笔下"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景致。

新生的绿意如同宣纸上淡墨晕染的痕迹,需退后半步才能窥见全貌。古人观物之精微,原是因着脚步足够缓慢。

我们这代人举着手机追逐樱花雨,却总错过泥土深处最初的悸动。那些被镜头放大的绚烂,反不及韩侍郎在细雨里驻足半刻,望见远处草色如烟时的心动。

公元823年的长安,这位古文运动的旗手正经历着思想的蜕变。曾经"障百川而东之"的锐气,渐渐化作对生命本真的凝视。

他在给张籍的诗笺里写道:"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不是不再爱春,而是更懂春的深意。

就像老茶客品得出雨前龙井里的兰花香,他已然能从疏淡处尝出岁月的醇厚。所以才会说早春"绝胜烟柳满皇都",在万物尚未张扬时,已读懂繁华背后的真谛。

此刻风过林梢,玉兰树鼓胀的花苞正在酝酿一场盛大的叛逃。但最动人的还是香樟树下那层绒绒的青苔,像打翻了的翡翠粉末,沿着墙根洇出蜿蜒的绿痕。

这让我想起顾城写"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而韩愈早在一千二百年前就告诉我们:真正的春天不在姹紫嫣红中,而在泥土苏醒时的呢喃里。

那些被细雨浸润的、被地气蒸腾的、被晨光抚摸的细微颤动,才是季节最本初的容颜。

暮色渐合时,天空又飘起牛毛细雨。远处高楼灯火次第亮起,恍若韩愈笔下"绝胜烟柳"的现代注脚。

但我知道真正的春讯不在霓虹深处,而在楼下那株老柳新抽的嫩枝上,在泥土里蚯蚓翻动的轨迹中,在某个放慢呼吸的瞬间与古人共享的顿悟里。

当我们的眼睛学会为朦胧的草色停留,长安街头的酥雨便穿越时空,依然在湿润着今人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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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清点墨诗意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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