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十点人物志的系列栏目“流行文化研究所”，我们将和大家一起挖掘文化现象，关注影视作品，探讨社会议题，用多元的视角感知时代浪潮的方向。
撰文｜于辛巴
编辑｜三金
十点人物志原创
有没有发现，流量男明星们，好像集体爱上了扮丑。
近日，刘昊然主演的《解密》和王俊凯主演的《刺猬》在暑期档接连上映，却均票房遇冷。
《解密》由爆款大师陈思诚导演，演员阵容堪称豪华，制作成本高达5亿，但临近下映，票房却不过三亿出头，口碑两极分化。
电影《解密》
《刺猬》由著名导演顾长卫执导，葛优和王俊凯两代顶流齐上阵，上映一周，票房却刚刚破亿。
电影《刺猬》
影视寒冬下，大牌演员和流量明星们，似乎扛不起票房了。同时，刘昊然和王俊凯颠覆形象的演出也引发热议。
为了出演《解密》中的数学天才容金珍一角，刘昊然自毁形象。他不但减肥二十斤，还拔了一部分眉毛，剃高了发际线。
《刺猬》中的“口吃少年”周正，也跳出了王俊凯过往清秀帅气的形象。他加深了肤色，蓄起了胡须，在镜头下，脸部甚至有些“馒化”。
对于这种不计形象的扮丑，观众褒贬不一。有人认为这是勇于颠覆、打碎重塑，却也有很多观众质疑这是“刻意扮丑”，演员的演技和人物塑造并未有明显提升。
曾几何时，女演员们为了撕掉花瓶标签，拥抱主流奖项，“扮丑”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如今，这股风吹到了男演员中。扮丑，好像正在成为顶流男明星们转型的捷径。
男顶流们，爱上了扮丑
电影《解密》改编自茅盾文学奖获奖者麦家的同名小说，由刘昊然领衔主演，陈道明、吴彦祖、俞飞鸿等一众实力演员加盟，讲述了孤僻脆弱的天才少年容金珍，因缘际会走上破译密码之路的故事，被称为中国版《模仿游戏》。
为了出演容金珍这一数学天才，官方身高183的刘昊然不惜瘦到了117斤，同时剃掉一部分头发和眉毛，整个人看起来孤僻憔悴，如此颠覆形象的演出被称为“毁容式扮相”。
对于刘昊然的牺牲，很多人盛赞这是演员的敬业表现，并表示“容金珍将是刘昊然的人生角色”，但也有很多观众质疑，认为将数学天才设置为秃顶，不过是一种刻板印象。
由于原著小说中并未对容金珍这一角色有细致的外貌描写，刘昊然的扮丑被认为太过刻意，有博取关注之嫌。不少观众甚至表示，刘昊然的扮丑形象让他们极为不适，“这么好的男主人设，为什么非要搞这么丑，就平平常常的不行么？”
电影《解密》
导演陈思诚虽出面回应，表示刘昊然的造型并非凭空捏造，而是翻阅大量资料而来，但并不能让观众买账。
有影评人称，虽然刘昊然在外表上下足了功夫，但“气质不对”。容金珍不仅是顶尖天才，而且是一个解密者。他通过做梦来完成解密的过程，既有历史使命在身，人格上也有复杂性和哲学性。刘昊然的表演太过单薄，只演出了沉默寡言的“形”，却并未演出容金珍坚定的内核。
尽管投资巨大、演员阵容豪华，又有原著IP加持，但《解密》无论是口碑或票房，都遭遇了滑铁卢。
就在刘昊然被质疑是“无效扮丑”不久，王俊凯在《刺猬》中的表现也陷入类似争议。
在电影《刺猬》中，王俊凯饰演一个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口吃少年，敏感沉默，却一身反骨。他和葛优饰演的“精神病人”王战团是忘年知己，两个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刺猬”，互相支撑，对抗世俗偏见。
在这部电影中，王俊凯要饰演周正的少年和成年时期。从少年时期的愣头小子到成年时期的风餐露宿的海员大叔，他贡献了出道以来最颠覆的一次造型，似是要打破“偶像派”的标签。
电影《刺猬》
王俊凯的努力有目共睹，青少年的愤怒和叛逆在他的演绎下可圈可点。然而，在葛优浑然天成的演技对比下，他还是难以触摸到正处于复杂时代背景下的人物深层次的内心。
尤其是后半段的成年阶段，虽然利用外表的“馒化”处理让他有了些“叔味”，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电影《刺猬》
刘昊然和王俊凯都曾以“少年感”出圈，得到广泛认可。但近几年，他们却在“扮丑”这件事一往无前。
电影《燃冬》中，刘昊然素颜出镜，蓄起胡须，饰演一个大城市迷茫忧郁的年轻人浩丰，却被吐槽“油腻满满”。
电影《燃冬》
王俊凯在《断·桥》中演的底层少年孟超，也被质疑“像贵公子来参加变形记”，演技并未得到证明，电影口碑也随之崩盘。
电影《断桥》
颠覆了，牺牲了，却没收获到多少好评。
近几年，内娱小生们好似集体走上一条“扮丑”的不归路。
早有“归国四子”的张艺兴和黄子韬，分别在《一出好戏》和《独行月球》中，贡献了职业生涯中最颠覆的造型。前者背景设定为荒岛，有荒诞喜剧打底，再加上“白切黑”的人物反差，张艺兴斯文败类的气质也不算违和；后者背景设定是末日，黄子韬本色出演落魄明星，充当的是娱乐性和喜感角色。
电影《一出好戏》
电影《独行月球》
由于不是主角，且人设并不复杂，又和演员本身的特质契合，刻意制造的反差，确实带给观众一些惊喜。
想要从偶像派进军实力派，不如先毁掉自己的形象。从这之后，新生代男偶像们，好似在前辈身上找到了流量密码，开始在“丑男”赛道上前仆后继。
陈飞宇在《我和我的祖国》中演了邋遢的贫困少年还不过瘾，又去《淘金》中把脸抹黑摔跤打滚。
电视剧《淘金》
曾在《偶像练习生》中一起出道的黄明昊和范丞丞，也先后在电影《默杀》和《了不起的夜晚》中玩起了反差。为了演一个偷窥狂，黄明昊从阳光大男孩变成黑皮寸头变态男。
电视剧《默杀》
范丞丞增肥30斤，爆改大肚油腻男。
粉丝高呼“认不出来”，称赞自家哥哥“没有偶像包袱”，路人观众却对此感到疲惫，“为什么屏幕前的帅哥越来越脏了啊”。
“扮丑”，偶像演技飞升的捷径？
“扮丑”，曾经是以美貌著称的女演员们摆脱“花瓶”称号的必经之路。
一方面，商业喜剧片大行其道，很多女明星都曾自毁形象，利用龅牙、雀斑等夸张形象塑造人物喜感，如莫文蔚、张柏芝、阿Sa等，都曾有过令人大跌眼镜的颠覆造型。
女演员们在喜剧片中的颠覆造型
另一方面，女明星为了冲奖而“扮丑”，也是电影圈不成文的规矩。
在没有流量的时代，演技是演员们证明自己的唯一筹码。长得好看的女演员们，往往陷入“空有美貌，毫无演技”的批评声中。她们不得不牺牲个人形象，通过素颜出镜、增肥、画特效妆等方式，以更接地气和更具复杂性的人物形象来证明自己的演技。
蒋雯丽曾在《立春》中增肥15公斤，戴上龅牙，塑造了心比天高的王彩玲，拿下了金鸡奖影后；范冰冰出演《我不是潘金莲》，把脸画得蜡黄而浮肿，加上水桶一样的腰身，成功将包括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在内的多项影后收入囊中。
《立春》剧照
对于已有名气和地位的女明星们来说，她们急需一部作品来摆脱“花瓶”标签，“扮丑”就成了一种捷径。
随着“男色时代”的到来，社会对男性外貌的重视度增加，影视剧中也出现越来越多以“帅气”为主要魅力点的的男明星，“花瓶”一词不再只是女性专属标签，男花瓶们开始在内娱大行其道。
等到他们面临转型，或需要主流奖项肯定时，也开始从外型上下功夫。
观众也一度很买账。胡歌曾以《仙剑奇侠传》一炮而红。在出道近十年后，他终于凭借战争剧《四十九日祭》中铁血军人戴涛这个颠覆形象的角色，拿下了第21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男配角奖。后来又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出演了逃犯周泽农，成功拓宽了戏路。
《四十九日祭》剧照
因《镇魂》出圈的朱一龙，这两年靠着《河边的错误》《人生大事》里的小人物形象，也成功晋升电影圈实力小生。
《河边的错误》剧照
最值得一提的是易烊千玺。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为“扮丑转型”的赛道打了样，成为了日后所有流量们趋之若鹜的案例。
虽是男团出身，但易烊千玺没出演过偶像剧，他的转型之路夹杂着独一份的好运气。从考上中戏，决定做演员的那刻起，易烊千玺就一股脑扎进小人物的故事里。
从《少年的你》里的混混、《送你一朵小红花》的光头癌症患者，到《长津湖》里的硬汉军人、《奇迹笨小孩》里独自抚养妹妹的手机店老板……他饰演的角色越来越“下沉”，造型也越来越接地气，口碑和认可度却持续上升，一跃成为新生代实力小生。
在易烊千玺的推动下，和他同一赛道的男偶像们不得不加入“转型”大军。
狐厂娱乐观察曾将这种现象称为“易烊千玺焦虑症”，银幕上曾经白嫩精致的奶油小生们，正纷纷被糙汉硬汉代替。小人物、边缘人这样的角色一度成为大家争抢的目标。
然而，这种对形象颠覆的过度追求，却未必都能带来好结果。
一方面，好电影可遇不可求。不光需要优秀的剧本、专业的剧组、用心调教的导演，还要有高度适配自己的角色。这导致易烊千玺的成功几乎不可复制。
另一方面，“扮丑”始终只是手段，并非目的。
杨幂曾试图通过文艺片《宝贝儿》转型。电影中，她饰演一个因先天缺陷而被父母抛弃的弃儿，在脸上画了雀斑，头发枯槁，面容憔悴，衣着简朴。据悉，她以极低的片酬在剧组呆了三个月，收获了剧组所有人夸奖“很努力，牺牲很大”的同时，却也收获了群众的差评。
很多观众奔着杨幂“转型之作”的宣传而来，却发现她改变的只有外表，内核还是从前那个杨幂，无论是激动还是悲伤，她依然只有一种表情。
《宝贝儿》豆瓣评分只有5.3，和她今年被诟病的古偶剧《狐妖小红娘》持平，观众对她的表现并不买账，“既然想转型，至少要呈现出与宣传相符的演技，而不是用扮丑宣传来蒙骗观众”。
电影《宝贝儿》
大多数苦于转型的流量们都忽略了，比“扮丑”更重要的是人物与故事。
《隐秘的角落》里，秦昊饰演的张东升也是秃顶造型，因为这样可以更好的凸显人物自卑阴暗心理，为后续他的杀人埋下伏笔。
电视剧《隐秘的角落》
到了《漫长的季节》，秦昊为了龚彪这个角色，增肥20斤，满脸坑洼，是为了更贴近那个年代下的东北出租车司机，秦昊甚至在龚彪身上增加了“糖尿病人”的背景，使得人物的背景更为饱满。
电视剧《漫长的季节》
按照秦昊的说法，“演员的外形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服务于角色”。
转型，流量明星的中场战事
流量们的偶像包袱，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放下的呢？
2014年被称为内娱流量时代开启的元年，《古剑奇谭》的爆红，“归国四子”（指在韩国出道的张艺兴、鹿晗、吴亦凡、黄子韬回国发展）的入局，使得网络流量从此成为明星人气的代名词。
到了2021年，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和中央网信办先后公开发表文章《流量明星“翻篇”了》《关于进一步加强“饭圈”乱象治理的通知》，细数了“唯流量论”为社会带来的种种危害，并通过“清朗行动”整治饭圈，取消各大榜单。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在繁荣了七年后，“流量明星”这一互联网时代的特有产物正在缓缓走向终结。留下来的流量明星们，集体陷入转型困局。
影视圈一直是偶像必争之地。但随着顶流明星们接连翻车，流量明星对剧组来说变得“不够保险”。观众们也逐渐厌烦了粉丝护主、争抢番位，使得流量明星一度成为众矢之的。
文娱春秋曾在2022年采访过一位资深经纪人，她表示，“现在市场不敢用流量了，也不敢大力宣传流量。”
陈道明也曾在公开场合批判流量明星：“他们不是文艺界的，他们是流量界，他们是被包装炒作出来的塑料演员，从形态上，好像是在我们这一行里活动，但是我觉得他们确实对我们摧毁不小，影响了我们很多优秀创作者的名誉、声誉。”
市场曾经渴望流量，但现在却更加恐惧流量。这导致以流量艺人为主角，以粉丝为主要受众的「流量型」影视剧，站到了目前影视行业鄙视链的最底端。
2022年，小成本悬疑剧《开端》和现实主义题材《人世间》成了现象级爆款，口碑收视率双丰收。相比之下，坐拥肖战和杨紫两大顶流的偶像剧《余生，请多指教》则表现平平，豆瓣成了粉丝和黑粉掐架的集合地。
《余生请多指教》剧照
同时，市场风向也在变化。
受宏观政策环境影响，电视剧总量逐渐递减，主旋律题材占比却稳步上升。2022年，现实题材电视剧数量达到129部，占比80.63%。
电视剧进入减量提质的时代，高口碑剧集频频破圈。据中国视听大数据（CVB）显示，2023年《狂飙》《我们的日子》《人生之路》三部剧集在央视收视率均超过2%。在豆瓣上，83万网友为《漫长的季节》打出9.4分，86万网友为《狂飙》打出8.5分，成为年度爆款。
当市场回归理性，实力则成了唯一通行证。为了不被淘汰，演员们不得不谋求转型，回归主旋律题材。在军旅剧或悬疑剧中扮糙、扮丑便成了流行。
不知不觉中，群众喜好也在发生变化。过去人们偏爱养成系和花美男，如今，“硬汉”和“土狗”正异军突起。
《封神》带火了男性荷尔蒙满满的质子团，《流浪地球》和《风平浪静》让屈楚萧和章宇这类“县城感”男演员拥有了众多女粉的拥趸。
《风平浪静》剧照
就在最近，靠着《漫长的季节》《宇宙探索编辑部》《边水往事》连续几部作品，蒋奇明已经成功上桌，成为当下女观众心里的顶流和影帝预备役。
《边水往事》剧照
接地气的形象，“剧抛脸”的演技，让观众上头的“性张力”，不但撕碎了内娱流量的遮羞布，也逼迫爱豆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舒适区。
缺少生活感知的流量们难以触摸小人物的真实温度，从外形入手变成了一个最快速打破常规的途径。
偶像们在“丑”这条路上卷生卷死，却未意识到，“性张力”不等于“性脏力”，并非改变外貌就可以做到。
他们把沉淀自己、放低姿态和自毁形象等同在一起，或许只是一种自我感动。
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言：对演员来说，创作的工具不仅是外在的肢体，还有内在精神，他的悟智、意志和情感联合起来形成他全部内在动力，并与外在所有元素联合起来去寻觅剧本的共同目的。
事实上，对想要转型的流量明星来说，扮丑是最容易，却也是最懒的一步。
换言之，如果“丑”有用，那要专业演员干嘛？
参考资料：
1、《谁来治治内娱小生的恋丑癖》柳飘飘了吗
2、《流量们的“易烊千玺焦虑症”》狐厂娱乐观察
3、《“现在，没人敢用流量明星了！”》文娱春秋
4、《女星愿意“扮丑”，能迎来“演员的诞生”吗？》新京报
5、《广电总局：2023中国剧集发展五大态势》
